《隐秘的角落之贪狼》乌桕木木

2、尝过人血的狗

　　刘娜留下来吃了晚饭。周春红从景区辞职之后一直在打零工，东家做两天西家做两天，她原不是个太会来事的人，哪里都做不长久，也没几个朋友，就整日闲在家里。刘娜常常拎一袋或樱桃李子或瓜子花生的小零嘴过来，两个人抱着头聊，竟渐渐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谊来。
　　朱朝阳到家的时候，两个人正聊的欢，花生壳在茶几上堆成了小山，听到朝阳开门的声音，朱春红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站起身来：“朝阳回来啦，妈妈这就去做饭，很快，很快哈，你先去，去把书包放下，过来吃点樱桃，你刘阿姨买的。”刘娜也忙站起来笑到：“朝阳回来啦，都怪刘阿姨一直拉着你妈妈聊天，饿了吧，快来吃点樱桃垫垫！”朱朝阳点点头应了一声，把大门拉上，蹲下身开始解鞋带。刘娜看着他脸上讷讷的表情，暗地里撇了撇嘴，又笑道：“朝阳这么晚才回来，肯定是在学校学习了吧！”说着转头向着厨房的方向大声说道：“我可得好好讨教一下你妈妈怎么把你教的那么优秀！”
　　朱春红心花怒放，从厨房探出头来，：“今天别走了，咱们姊妹还没说完话呢！”刘娜忙摆手，“不了不了。”朱春红啧了一声，“还跟我客气，梓宁去舅舅家玩儿，你一个人回去能干点啥，冷锅冷灶的，就一起吃了呗！”刘娜双手捂脸哎了一声，忙卷起袖子走过来，“红姐你真是太疼人了，那我给你打下手！”
　　听到厨房关门的声音，朱重阳停下拨弄鞋带的手，起身打算把鞋放到架子上，第一排最右边的位置却已经赫然放了一双半旧的女士凉鞋，略显廉价的黑色蕾丝款，活像香港老qs电影里半裸女郎的道具。
　　他顿了一下，把自己的鞋放在了老位置。
　　席间两人谈的热火朝天，刘娜一边拨弄碗里的米饭，一边说，“听说了嘛，隔壁老张家的狗被警察拉走了。”朱春红夹了一根芹菜在嘴里嚼，“因为啥啊。”刘娜道，“还能因为啥，咬人了呀。”朱春红停住了筷子，“啊？这狗平时挺乖的啊，谁都能摸，怎么忽然咬人了，咬了谁啊？因为啥啊？”刘娜声音低了下去，“是咬了胡副局家的小子，那小子在公园跟老张说要摸狗，结果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叉子就朝狗眼睛上戳，狗急了，一口下去把手指头咬断了。”朱春红啧了一声，“那肯定得被拉走了，咬人了，还咬的这么严重。”刘娜点头，“是得拉走，尝过人血的狗，再乖都不能让活着，它有瘾，那血会刺激出它的野性，这辈子也忘不掉，逮着机会还会咬人的。”朱春红赞同，“没想到这狗看着乖，下嘴这么狠，早点拉走早好。”
　　朱朝阳面色平静，把碗里剥好的虾子放在最后一口米饭上，送进嘴里，嚼了两口，抬头道，“妈，我吃好了。”
　　房间：
　　作业已经写完了，只剩一张英语卷子，发下来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很简单，20分钟也就够了。
　　作业太少了，晚上的时间这么多，他一边打开书包把试卷和笔袋拿出来，一边思考今天晚上看笛卡尔还是欧几里得。拿出来的试卷最上面却还有一张纸，打开，上面的字迹遒劲洒脱，他认得，是叶驰敏的字。
　　这是今天叶驰敏给的。
　　叶驰敏觉得自己可能不正常了，从值日那天就开始不正常了，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勇敢一点才可以，爸爸说了，凡事只要真诚勇敢的努力过，就可以不遗憾。失败不可怕，反正她做了这么久的第二名，也不是失败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可怕的是怯懦，连试都不敢试。
　　所以，我，叶驰敏，一定要向朱朝阳问明白！
　　苏莹早早就把笔袋收好，看叶驰敏还在埋头苦思，用手臂捅了捅她，小声道，“快收拾书包，我们去后街吃酸辣粉。”叶驰敏快速暼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回道，“今天不行，我，我爸要来接我去姥姥家吃饭。”苏莹啊了一声，有点泄气，“这家可好吃了…”叶驰敏捏捏她的手，“明天吧。”苏莹又开心起来，皱起鼻子笑道，“那可说好了叶子，敢失约就曝光你！”叶驰敏脸腾地红了一片，“你你你你敢！”下课铃响了，苏莹背起书包，冲叶驰敏晃了晃脑袋，一溜烟跑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教室里恢复了寂静，朱朝阳一如往常没听到下课铃声，在座位上不动如山。
　　教室里太静了，笔尖摩擦着纸面的声音稳定而又持续，仿佛没有停歇，叶驰敏觉得，如果太阳不熄灭，大概朱朝阳会永远这么写下去。她有点按捺不住，偷偷侧脸往后看，朱朝阳还在写，但是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眉头拧了起来。
　　叶驰敏耐心的等着，少年颌下的光渐渐昏暗，叶驰敏站起来，轻轻把灯打开。
　　终于，朱朝阳的眉头舒展开来，叶驰敏知道他打了一场胜战，心里暗暗叫声好，把自己手里的纸又对折了一次，深呼吸了一口，走到朱朝阳身边，张嘴，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朱朝阳，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教室里太静了，朱朝阳从书本里刚挣扎出来，少女清丽柔和的嗓音听在耳朵里如同平地惊雷，让他心慌起来，“啊，什么事？”
　　“帮我做一道题，我爸不会，咱们数学老师你也知道，不支持我们学什么奥数，这道题我真的做不出来了，答案也没给，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了半天，只有你了，你跟张老师学过，数学又一直很厉害，我知道这道题可能要占用你一些时间，我可以请你吃酸辣粉！”
　　哦…是这样…
　　朱朝阳接过被叠成方豆腐的纸条，放到桌子上，闷声道，“不用…”
　　“用的用的！”看着朱朝阳接过题目，叶驰敏笑起来。
　　朱朝阳看着她脸颊忽然出现的酒窝，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但只是一瞬，很快他低下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我做完给你，明天。”
　　叶驰敏用力点点头，笑到，“嗯！”她今天扎的是高马尾，头发甩起来有两缕晃到了脸颊上，朱朝阳忽然觉得喉头痒痒的，他很想帮她拨开。
　　叶驰敏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心里长嘘了一口气，忍不住跳了一下，冲朱朝阳摆摆手，“拜拜，朝阳！”
　　朱朝阳怔住，他知道三个字的名字，同学们之间一般都只喊后两个，这是随处可见的亲昵。
　　但他，是头一次被同龄人这样称呼，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无论是“嗨，朝阳”“拜拜，朝阳”还是“干得不错，朝阳”“好你小子，朝阳！”
　　他想回一句，最终只是抬起手，冲叶驰敏挥了挥。
　　夕阳正在收敛最后的光芒，少女的身影没入薄暮之中。
　　朱朝阳展开纸，这是一道风筝模型，没有接触过的人几乎不可能做出来，而她留在纸上的三种思路里，有两种都已经很逼近正确答案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