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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一睁眼,又见艳阳天。

      随便用水抹了把脸,坐在电脑前继续敲我的文字。

      写写写,一日日坐下来,腰酸背痛,头昏眼涩。这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江郎才尽,写至再无可写,枯对着屏幕,大脑浑沌一片。

      我是个作家。

      确切的说,是一个没有铁饭碗的自由职业工作者。

      自由职业?说起来好听。可笑的是,工作时间自由,薪水也自由。写多写少,好在混口饭吃并不难。总担心他日再也写不出来,无以为继。开门七宗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件件用度,还没老死先饿死。

      笔下的男女主人公正值豆蔻年华,青梅竹马。女孩子天真活泼,全然不知世事险恶。编辑小青就曾说过,我的笔下女主人生经历大体一样:天真烂漫。雨打风吹、心灰意冷。

      我笑,这才是生活。

      “为什么不写奋发向上,迎风痛击,傲视人生?这样才有卖点。”编辑小青感慨。

      “自己尚且做不到,又如何能写的出?”我笑着反问。

      人潮汹涌的火车站,熙熙攘攘。广播里女主播的声音单调平缓:“※※车晚点四十分钟,将于二十二点三十分到达第三站台……”

      “以后要天天给我打电话。”佳音偎在刘珉怀里。“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好。”刘珉觉得整颗心都翻过来,绞绞的痛。

      “不许不想我。”

      “好。”

      “每个假期都要回来看我。”

      “好。”

      “为什么只有好?”佳音仰着小脸看他。

      “你说什么都是好的。”刘珉抱紧了佳音,轻轻的在她耳边低语,“我爱你,一辈子。”

      写到这,我停下来,抿了一口水。故事中的少男少女不知道,此时此刻,火车站外西北的天空已浓云纠结。至此,要变天了。

      “我爱你,一辈子。”曾经也有人在我面前低诉,信誓旦旦。然而,不过三百多个日子的风云变幻,再听到的却是那人即将为人夫的消息。

      因为年轻,因为豪迈,动不动就会拿一辈子说事儿。孰不知,一辈子太长太长。长的可以让我们爱上一个人,也可以让我们忘了这个人再爱上别的人。

      看看时钟,已中午十一点正。我关了电脑,将少男少女的故事彻底抛至脑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赴约。

      相亲午餐。

      这已不知是今年的第几场。

      午餐有个最大的好处,快捷又不隆重。一言不合,掉头便走。美其名曰:下午还有工作。双方都不失面子,更不必破费。

      沈俊东,而立之年,名牌海龟,全国十佳律所。我回忆着脑海里关于对方的信息,听着倒是挺符合我笔下一夜风流的男主形象。

      施施然地进了餐厅,已经有人在等我。我微笑,第一印象尚可。我不喜迟到的男人,虽然我总是让人等。

      打招呼,落座,微笑,一气呵成。这才正眼打量对方。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一件阿曼尼黑风衣,粉红衬衫,黑色长裤---外表堪称上佳。我由衷的笑,纵使事不成,至少这一个钟头秀色可餐----我笑的益发灿烂起来。

      “你是个职业作家?”他问。

      “不,”这几乎是每场必答题,我搬出回答模板,“作家谈不上,只能算是个写手,无甚名气,吃饭不难。”

      “写了很多年了吧?”他似乎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

      “全职不过才二三年。业余的,得从初二那年起算。”我看着他轻轻的起落筷,颇有些风度。看的我眉梢眼角都柔和起来。每次相亲,必有套固定问答模式。我只需如报户口,因此乏味至极。若对方碰巧是个河马水牛之流,简直就差掀案而走。

      他衬衫上一粒扣帕印着Givilla标志,不注意看不出来。我暗叹,果然极品。心里却已在想着他的下一个问题,发表了多少文字?每字稿筹多少?上可养的起双亲下可抚的起小儿?供的起房?买的起车?每月用度几何?以后可有遗产相赠?现成套路,百试不爽。

      相亲,相的是什么?

      一看皮相,二看钱包。

      无一例外。

      对方未必是图我的钱,但就怕我图他们的钱。

      灵魂是什么?值几个铜板?

      只要两不相厌,便欢欢喜喜地嫁了。

      我准备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说辞正待发挥,他却不再问了,倒是让我好生遗憾。

      “我看了你的小说,从表姐那借来的,有三本。”他笑着,眼微眯,“看了二个通宵。”

      “哦?”这让我意外,前前后后相亲多多,他却是第一个说读过我文字的人。“感觉如何?”我扬起头看他。

      “不好。”他轻轻吐出二个字,然后又一笑。

      我一愣,有意思。静等下文。

      “文笔优美,感情真挚。但曾经那么相爱的二个人,最后却总是越走越远。读到最后,常常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苍凉得很。”

      这是褒是贬?

      他顿了顿,“为何总是悲剧?”

      “生活中可真有喜剧?”我忽闪着眼,“其实,悲剧销量更好。”

      他笑的爽朗,“原来如此。”

      “看了你的书,对你很好奇。不知道能写出如此哀婉文章的应该是怎样一个女人?”他往前靠了一下,斜斜的倚在桌沿,声音里忽然多了一丝魅惑。

      “结论?”我向后靠,双手环在胸前。

      “才女,居然还是位美女。”

      这厮,果然一张利嘴。我弯弯嘴角,正对上他斜斜荡过来的眼神。

      这一餐,吃的比意料中畅快。

      回程路上,好友娟子打来电话,“怎么样?”

      “极品剩男,只可惜眼神不对本人胃口。”我放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车技不好,常一心不能二用。“曾国蕃说,静处时观其眸,目若流萤,必神思活络,心机深沉。”我犹豫了下措词,“这种人,我不是他对手。”

      “江湖论战,不是次次有幸能和同一段位的人较量。”娟子怂恿,“别想那么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先交往交往再说。”

      “你怎么样?”我问她,“听声音像是疲惫?”

      “刚下手术台,累的半死。”她忽然没了声音。“医生真不是人干的。一个手术,数个小时。分分钟都得前倾四十度锐角,腰酸眼痛。不单单是脑力的考量,更是体力的考量。早知如此辛苦,当初就该报文学。”

      “得了吧,白衣天使的荣誉感呢?”我打趣,“谁当年豪情壮志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那时单纯的发傻。”她咯咯的笑,“是真傻。”喘口气又说,“昨天又住进来个肝癌晚期,家属苦苦哀求我。我又能做什么?告诉他们回家准备,最多还有六个月。”她叹了一口气,“说这话时眼都没眨一下。如今面对生死,我也可以冷漠如斯。那病床上躺着的,仿佛已经不是一个生命。”

      我无语。遥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什么时候,它已失去了明澄澄的颜色?

      末了,娟子还不忘提醒,“差不多的就别错过,毕竟不年轻了。”

      正是因为不再年轻,才步步谨慎。因为一旦踏错了,跌倒了,来不及爬起来。

      佳音觉得最近倒霉事一桩接一桩:第三次模考失利,妈妈住院,就连刘珉最近都很少来电话了。总是忙忙忙,忙社团,忙比赛。大学生活真有那么丰富多彩吗?佳音看着小相框里相依相偎的二个人,怎么也没办法集中精神做手中的这份英语卷子。一个个字母在昏黄的台灯下跳跃起来,却跳不进佳音的眼里。“无闷无不闷,有待何可待?昏昏如坐雾,漫漫疑行海。”佳音晃过神来,惊觉自己竟把这四句写在了卷纸上,忙又用橡皮去擦。哗的一声,卷纸被扯开了一个裂口。佳音恨恨的,啪地把橡皮甩在地上。

      ……

      佳音走进考区的时候还在想,最后一次接到刘珉电话是在几天前?四天?整整四天了啊,他都没来一个电话,这人实在是太坏了。我今天高考,他怎么不慰问一下呢?也许社团又有活动吧,肯定是这样子的。六月天空娇阳冉冉,考生家长都围在考区门外,个个期盼。佳音回首看见父亲削瘦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外。佳音的心一下子就酸了,复读一年,父母不知多操了多少心。仿佛这一眼佳音才赫然发觉父亲老了,年华不再。想到病床上的妈妈,拉着自己的手,给自己以鼓励,给自己以自信。佳音咬了咬牙,跨进考场。

      ……

      佳音冲上去抱住刘珉,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珉,我考上了啊,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啊。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不行呢?”

      刘珉推开佳音,“佳音你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佳音上前死死地抓住刘珉胳膊,怕他一转身就走了,生生抓出几道红印来,“我哪里不好,你说,你说,我哪里不好。”佳音觉得如此难受,泪大片大片的落,“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我改。”她觉得这辈子从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

      “我不爱你了,你别缠着我行不行?”刘珉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佳音的手,满脸厌恶。

      “为什么?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佳音上前去拉刘珉的衣襟,被他挥手格开了。

      “佳音,你不要这样子,以后你会遇到别的男孩子,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他冷冷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佳音抽噎着,泪水满脸。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爱情会消散?会什么誓言会变质?她小小的身影绻在树下的暗影里,一直哭,一直哭,在那个秋天,在大一新生们都洋洋喜气的秋天,在刘珉和另一个黄衫子女孩儿出双入对的秋天。

      我停笔,电话一直叫个不停,扰了我写作的思路。是沈俊东,磁性的嗓音加上律师一贯的伶牙利齿,顶顶无聊的事也能品出三分乐来。现在他倒是每天二个电话,颇有几分热度。当然,从现实角度看,他俊帅,幽默,多金,确是良配的不二人选。然而,我不再是十六七岁少女,几句情话便心神荡漾,一张俊脸便心醉神弛。

      我只是三分好奇,像他这样子出色的人,怎么一直单身至今?再有,就是三分本原的抗拒,因着他那身略略不羁的气质,透着几分慵懒,像一只瞄准了猎物蛰伏的豹子。

      自然,我也不是他的猎物。

      我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这日姑姥八十大寿,我提了东西去看望。一大家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三十口人,塞满了二百坪米的地方。几个孩子在地上疯跑追逐,吵吵闹闹。嗑瓜子,打牌,抽烟……屋子里人声鼎沸。我平素鲜少与这帮亲威往来,说话从来不投机,因此益发不熟络。“过来这里坐。”那边大姐向我挥手。“最近又熬夜了吧?黑眼圈都出来了。”大姐抓了一把太妃糖递给我。她是三舅家的大女儿,平时也就她和我还能聊上几句。

      我悄悄的把糖放下---得了牙周炎,已经有半年不吃甜食了。只留了一颗捏在手里,听糖纸哔哔啵啵的作响。

      “丫头,不是做舅妈的说你,你到底要挑个什么样儿的?”大舅妈一屁股挨过来,声音尖细。“当兵的你嫌没文化,当官的你又嫌架子大……”舅妈不断的数落,我赔着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难不成你还非得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大娘---”身边大姐忙喊了一声,递个眼色过去。舅妈面上讪讪的,这才住了口。

      我心下一阵绞痛,胸口哗啦啦什么东西似汹涌而出,压的我透不过气来。常常是身边的至亲最了解一个人,却也正是这些人伤害最深。

      我呼一口气,维持面上的笑容。抱起正奔过来的囡囡,把手中的糖剥开,递过去,“好不好吃?”

      “好吃。”囡囡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我放下她,她又跑走了。

      “丫头,天下处处有欢乐,别老守在一处不开心。”姑姥走过来,精神桀硕。

      “是。我会退而求其次。”手中没了糖,觉得空落落的。

      “女人这辈子,做得好不如嫁得好。什么时候都得有个家,生一双儿女,这才叫完满。”姑姥语重心长。

      这道理古旧,从一个八旬老人嘴里说出来,饱经风霜。

      奇是奇在我也这么想。活脱脱上个世纪的老女人,哪里有一点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影子。

      门铃响,大门口忽然人声骚动。“丫头,你朋友来了。”有人在外面喊。

      我朋友?忙起身走过去。

      大表哥接过那人提进来的两大包东西并花篮,表嫂翻出拖鞋忙热情的递与那人。一旁的小妹向我打着眼色,用手掩了嘴吃吃的笑。小孩子们也围过来看热闹,三三两两,藏在大人身后,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

      他换了拖鞋,抬头冲我一笑。

      沈俊东。

      真是意外。

      他进来先恭恭敬敬的给姑姥拜了寿,然后一一见礼:姥姥,姥爷,大舅,二舅,三舅,表舅,表舅婶……满满一大家子人。这才脱了外套风衣,坐在长辈的下首,和他们絮絮的说话,吃茶。我立在一侧,说话插不进嘴,坐又不想坐。“丫头,去洗些桃子来给小沈吃。”表舅婶唤我。“冰箱里还有新鲜的澳州李子,丫头去洗了一些给小沈吃。”姥姥眼睛笑的都眯起来,“给小沈尝尝。”

      我终于离开了热闹之地,哭笑不得。

      厨房里,小妹抓过一个正在洗的挑子就放在嘴里,朝我努努嘴,“你们家那位跟长辈说话不卑不亢,有条不紊,落落大方。却又这么风度翩翩,老实交待,在哪儿找的啊?”我笑,没理她。

      大姐也挤进了厨房,嘻笑着掐了我一下,“你行啊你,瞒的是滴水不漏。”小妹在一边嚷,“快快老实交待。”

      交待什么啊,交待两人其实还没到登堂入室的程度?交待我认识他其实还没超过三十天?别说她们,就连自己也不信。

      事实就在那摆着呢。

      “还是我们家丫头手段高,难怪以前的那些个人都入不了眼。”大舅妈尖细的声音又飘了进来,厨房越发臃挤。“相了这么多回亲,怎么说也是个专家了。四儿,你好好儿跟你姐学学。”她一根手指点在小妹的头上。

      专家?我?

      我大笑。

      大姐拍了我一下,“瞧你高兴的。”

      她不知道,大笑往往是用来庶丑的。

      天下无不散之宴。饭毕,家人陆陆续续的各回各家。

      “你喝了酒,别开车了,我送你。”沈俊东拉过我的手,走到一辆黑色奥迪A6旁,打开车门,请我上车。然后他绕回驾驶位,一扬风衣,坐了上来。

      我伸出手,看了看,一时有点愣。

      “我的事儿,你是不是都知道?”我小心翼翼。
      他挂挡,起动,车子缓缓开了出去。“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他嘴角弯弯,眼底隐着一抹笑。

      车载CD响起,空灵的调子柔柔漾了出来,缠绵的女声飘渺的回荡在无声的车里。“绿纱裙/白羽扇/珍珠帘开明月满/长驱赤火入珠帘/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我渐渐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酒意上头,眼皮渐沉。

      “睡吧,到了我叫你。”他调下我身侧的风玻璃,一丝夜风软软的扑面而来,丝爽的凉滑。

      我歪过头,偷偷地打量他。他正专心开车,夜风扬起他额上的留海,发丝凌乱,随风舞动。在暗夜的魅影里他的棱角柔和许多,薄唇微抿,双目专注。车里静静的,女声依旧如泣如诉,抑扬飘渺,“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一天青辉/浮光照入水晶链……”我慢慢阖上眼,听那远方传来的歌声,“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终曲复相连/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青丝长/多牵伴/坐看月中天……”音乐在身流淌无声。

      这样子的一个人,经济上无忧,家庭上融洽。而且法律专业,以后可以在我的出版问题上把把法律关,可以再不必受出版商的夹板气。

      我不禁笑起来。赤裸裸的生活已将我磨成一个庸俗经济学家。

      想起唐晶那句话,“男人,要像钻石手表,至要紧是戴得出。”一滴晶莹溢出眼角,我侧头,悄悄用袖子掩了去。

      午夜,又在敲佳音的故事。她也很不容易,母亲亡故,男友变心。她咬着牙,撑着笑,一步一步走下来。

      往往最深刻和沉痛,是不能宣诸于口,亦不易为人所知的。这一步一步,几深几浅,几多痛楚,几多酸涩,真真打落牙齿血里吞。亮相于人前,还不是得绷上一张假笑来掩盖面皮下的无助和苍白。谁来助我?谁又能助我?

      周国平说,“大损失在人生中的教化作用,便是使人对小损失不再计较。”字字珠玑。

      也会平静,终能沉淀,然后遗忘。人,就是这样子成长、成熟、然后衰老的吧。

      一字一字,码的是心头血。

      我忽然胡涂了,分不清说的是佳音的故事,还是真正属于我的。

      手机屏一闪一闪,一个信息闪了进来。是沈俊东。“一转背,已开始想你。”

      我忽然笑了,想起这正是刘珉对佳音说过的一句话。
      真是巧合。

      所有的爱情都一样,去了皮,都一个骨头。

      我日日写爱情,却从来不相信爱情。

      真是讽刺。

      “你是佳音?”清冽的声音响在佳音身后。佳音回头,是一个男孩,个子高高的,瘦瘦的,鼻梁上架着一幅黑边眼镜。彼时,又见初秋,一地的阳光。

      “我是顾成,和诗人顾成同名。”他走进佳音宿舍,“我是你学长,研二的。以后我们会在一个实验室。”他笑了一下,“都是徐教授的门生。”

      “这么多书?”顾成讶异,看着已经打好捆的一摞摞的书码在地上,有点眼晕。“你可能是这级研究生里书最多的了。”说着,便弯下腰装箱。

      “顾成,你也是诗人喽?”佳音打趣,“我的东西多,杂杂碎碎的搬起来不方便,麻烦诗人师兄喽。”

      顾成低了头,脸上浅浅的笑着。

      我也笑起来,手上飞快的码字,佳音生命中的春天终于来了。我决心要给佳音配一个干净、阳光而又朝气勃勃的男孩子。他们可以一起听巴赫,一起欣赏莫奈的印象派,一起读马基雅维利。当她跌倒时他可以扶助她;当她困惑时他可以点醒她;当她生气时,他会轻轻的哄着“音音,音音,别生气啦”;当她悲伤时,他可以轻轻地抱她,静静的陪她……我停了手,想象着佳音和顾成的生活:不需要很大的一间房,一个歪在沙发上,看着沙士比亚或者陀斯妥耶夫斯基,另一个坐在钢琴前叮咚弹奏或是肖邦或是莫扎特……彼时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窗子射进来,暧洋洋地映在床上、桌上、沙发上、书架上……似铺上了一层晕黄。没有风,静静的,只有窗口处二盆凤尾竹懒洋洋的伸展着枝叶,抚摸着空气中流淌的音符,一串又一串……

      周末下午,娟子难得有心情有体力去逛街购物,我们像二个久未出门散心的人一样从一层晃到五层。她站在家居用品前,细细的挑一床大红被套。“我要结婚了。”她不经意间闲闲吐出这么一句。

      我如雷惊,愣愣的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是我同事。”她弯腰用指尖抹了抹一处印花,摇摇头,“去那处看看,我更喜欢刺绣。”

      “什么时候婚礼?”我缓过一口气,忙追了上去。认识她近二十年,熟悉了她二十年。亲眼看着她从失恋堆里挣扎着爬出来,对男人深恶痛绝。听惯她不婚的调子,忽闻结婚,又怎是一个惊字了得。

      “明年五一。”她仿佛谈的是别人的事,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你……爱他吗?”我迟疑着。

      娟子顿了顿,没说话。似乎对眼下这些商品都不满意,她拉着我就走。“猜一猜,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夜,看他脱光了躺在床上,我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

      在想什么?我看着她,忽然发觉娟子的眼角也爬上了细纹,一道又一道。

      曾几何时,我们都娇艳如花,含苞待放。不过一眨眼的事,我们都开始老了。

      “在想,”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却没笑进眼睛里,“如果身体解剖,如何下刀血才会流的比较少----以前解剖课上学过的。”她冲我一咧嘴,“很恐怖,是吧?”

      我咽下一口气。长久无语。

      回到家中,一身疲惫。从包里摸出手机,才发觉有三通未接来电和一个未读信息。是沈俊东,他说,“宝贝,想你。”

      轻轻一抛,手机以一个完美的弧度甩进床里。我又坐在电脑前码我的故事。音箱里女声柔柔的唱,“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终曲复相连/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青丝长/多牵伴/坐看月中天……月中天……”

      金风玉露一团圆,便胜却人间无数。佳音和顾成偕手迈进婚姻的殿堂,从此,王子和公主开始幸福地生活。

      现实,这赤裸裸的现实---我自嘲地笑,谁会在乎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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