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霄》倾江予

54、第五十四章

　　妖魔两界最重血统，就连容溪自己，其实也或多或少地看轻着他，只是因为这小子觉醒了他们魇泪一族的天赋，尤擅控傀弄尸，近来颇受魔帝看重，这一行帮她亲弟弟寻找身体的事情估计又要仰仗这小子，所以她才故作亲热。

　　蛇族可都是冷血动物，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若是没有利益，怎会凑作一团？

　　容溪听他刚才这话说的，心里可有了底子，盘算着露出一笑来，“什么恩情？生在这吃人的地狱里，能顾全自己就不错了，阿织，仙魔不两立，琅月仙尊救你可能也不过是偶尔发那么一次善心，仙门正道自欺伪善，这些年你受过的苦，遭过的罪，还没能让你多长出几个记性吗？”

　　容溪神色恨恨，想到的是谢云殊杀了她亲生弟弟，而少年却想到自己从出生时起就因混血受尽排挤，妖族嘲笑他，魔族容不下他，仙门正道追杀他，好容易才熬出点头来，又因擅制傀儡的天赋被魔帝挟制。

　　但看着姨母这疯狂的神色，他把想要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罢了，即便是对曾经的恩人，他也得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否则不但父母弟妹性命不保，就连他也活不下去。

　　..............

　　仙府外围，甬道之中。

　　重石砰的一声落下来的时候，沙子总算都被封在外头，众人忙着互相拍打脸上身上一层土灰，个个样子都是狼狈不堪。

　　甬道里头漆黑狭小也没有灯盏，风声呜呜吹进来，墨清池紧攥着身边人的手却一直不曾松开，只听旁边谢云殊重重咳嗽了几声，那贴着他掌心的手腕又颤了下，想来是被这风沙呛着了，他从腰间解下水囊，又靠近了细心帮他拍着后背。

　　“师尊没事吧？且先喝口水”

　　“咳咳，无妨”

　　那人接过水囊，只饮了一口，又俯下身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看得墨清池心焦，又帮不上忙，这时慕霜拨开人群，裙摆扫过地面，袅袅娜娜，她手上捧了灯盏，照得整个通道都亮堂了起来。

　　这里地方小，人又都挤在一块，空气实在闷热压抑，他们这几个相貌出众的人凑在一块，很是吸引别人的目光。

　　“仙尊可有事？”女人走过来时，低头垂询，墨清池攥着他腕子的手紧了下，谢云殊只当作不见，摇了摇头，可脸色仍旧苍白得很。

　　慕霜眸中隐忧，当着人面也不能再问太多，就算是这样，人群里她都还能听见嚼舌头的，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大略扫过去几个掌门是都在的，正在忙着清点人数，修为深厚的仙修都有罡气护体，旁边跟着的人自然也能借光，弟子们对这点风沙倒是不怕。

　　人数点得差不多时，就有小弟子过来回禀，趁着这时候墨清池四处看去。

　　通道两侧都是坚固的墙壁，地上沙子不多，干干净净的，往远处看去，整条甬道似乎又细又长，黑咕隆咚，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休整好了就得出发，此番是天星棋谷和云溟仙宗打头阵，而紫极天宫殿后，这样的安排也是有意防止两家走到一半再吵起来。

　　段羽蘅素来凡事争强，这回对走在最后竟然没提出什么异议，半句话都不多说，惹得墨清池还回头看了他们父子俩一眼。

　　谢云殊眉目淡薄，白发飘飘，和墨清池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这时候肩膀上忽然一沉，墨清池转头望去，那人一手按在他肩上，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却是抿紧的，并无多余的表情。

　　他也发现了！难不成这紫极天宫，墨清池沉下脸色，也不再回头看，默默跟紧在他身边。

　　甬道起先黑暗无光，全靠众人手里大小灵宝照亮，渐渐走着两侧墙壁就能看见壁灯的凹槽，墨清池随手掐了个御火诀，点亮了其中一盏，没想这壁灯内里像是连通的，一盏亮起的时候，呼啦一声，一条路上所有灯盏都次第燃起，整条甬道瞬间亮如白昼。

　　刚才太暗了也没人往边上看，这时候众人才发现，通道两侧竟绘满了古拙的长幅壁画，壁画里的神女发髻高悬衣袂飘飘，或挽筝或执琵，或是簇拥在轿辇旁边，举手投足，神态颜色各不相同，只是有一个奇怪的共同点，她们大多都是闭着眼睛的。

　　有小弟子们刚看着时候就发现了，此时也在人群里议论纷纷，画师似乎是着意突出这一点，在眼睛那条细线旁边，描绘了许多色彩浓烈的花钿，只是这样偌大一幅迎神图，场景热闹盛大，竟然没有一个人物是睁开眼睛的，在这样逼仄狭小的地方看着，难免教人浑身不舒服。

　　其中有一个胆小的弟子抱起胳膊，哆哆嗦嗦搓着鸡皮疙瘩，看着四周围小声念叨，“这位灵虚子前辈可真是奇怪，画师画画都不带眼睛的，人间也没有闭着眼睛请神仙的道理呀！”

　　“嘶，你别说了，这么长一幅画，要是都画上眼睛，你想想这一路上不是得更吓人？”

　　小弟子一想也是，于是就强迫着自己扭头不再往边上看，跟着人群往前走，前面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害得他差点没一闷头撞上去。

　　“怎么会这样？路呢？”

　　这条细长甬道的尽头，是一块圆形的悬空平台，台面不大且陡峭异常，四周也无遮挡，众人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灰黑雾气弥漫，一时竟是不知该往哪边，都踌躇在原地。

　　谢云殊微皱了眉，这种情况是谁都没料想到的，但像灵虚子这般化神期的仙修，辛苦修炼多年才有了这般成就，肯定多少也是有些脾气的，在自家仙府里头给后来寻宝的人弄点障碍，也想得通。

　　“这里雾气太浓了，可能对面会有路，我先带人飞过去看看”

　　慕霜说着就招呼两个小弟子跟着她，她从背后一把抽出鹤骨伞，执伞向前凌空一抛，骨伞随她手势漂浮身前，伞沿纱幔轻旋飞舞，雾气似是后退了些，慕霜见此景象放下心来，提裙踏上伞面。

　　另外两个弟子也祭出灵宝，谁知刚踩上去的瞬间，方才被逼退的雾气又忽然疯魔似的缠涌上来，浓黑雾气犹如诡异触手攀附脚面，想要把人拖拽下去，众人惊呼，慕霜却惊而不惧，稳住身形的同时手掐灵诀疾攻向黑雾。

　　谁知那灵气使出一半，打进雾里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掉了一样，半点用没有，骨伞上的灵气此刻也在飞速消逝，光芒暗淡摇摇欲坠，另两个弟子修为都不如她，灵力抽空得更快，脸色惊恐左摇右摆的眼瞅着就要掉下去。

　　慕霜忙一手拽住一个，这时候才发觉不对，这里雾气之前对她的灵宝释放出灵气的畏惧，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

　　怎会这样？来不及多想，危急时刻她腰上忽然一紧，金色灵力凝成长鞭猛地一扬挥开四周浓雾，雷光噼啪作响，三人身体瞬间失重，被那道灵力凝成的长线一兜甩了回去。

　　另外两个摔下来是啪唧两下直接头脸着地，大约顾着她是棋谷首徒，不好太过难堪，一阵柔风在慕霜身后推了一把，谢云殊做完这些便负手收了灵力，审慎看向这团重新封死在眼前、半实半虚的深黑雾气。

　　慕霜踉跄两步差点站不稳，惨白着脸色，有棋谷弟子赶上前扶着她，方才在那雾气里头，她浑身的灵力莫名就被抽空了大半，若不是有人搭救，刚才险些就会被那团雾扯进里面去。

　　慕霜也是拍着胸脯庆幸，待缓一缓好些了，她朝边上看去，谢云殊依旧神情淡薄，不发一语，像是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他边上的那小弟子，此时却眼神阴鸷地瞥了她一眼。

　　慕霜却没注意这些，她朝着谢云殊低头深施一礼，“多谢仙尊搭救，仙尊，这里的雾气...”

　　谢云殊不知听没听她讲，此刻半眯起狭长的金色凤眸中，如流淌亘古悠远的星河，云白衣摆被他周身灵力荡起，他忽然抬手，虚空做了个一提一抓的动作，刹那间，几人眼前的黑雾疯狂翻滚，里面传出一种类似铁器沉重的摩擦声，墨清池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窜出来，动作迅速急忙抽剑拦在谢云殊身前。

　　黑色雾气如潮水向两侧分开，下面有什么东西拉扯着重重一震，众人脚底下也是一晃，碎石从岩壁头顶滚落下来，一群人慌张蹲身躲避，待到稳当下来才敢探头往前看。

　　原来方才从浓雾中横空被拉出来的，是一条黑色锁链，此刻静静地摆在众人跟前，由于雾气太重的缘故，众人仍旧看不到对面是什么情形，但临近的黑雾却是刻意绕开了这条锁链，看样子是想要他们踩着它过去。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疑，站在原处谁都没动脚，尤其是看到慕霜之前在黑雾里头差点没掉下去，她是棋谷的大弟子，沾染上这古怪雾气了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呢。

　　之前一路上八卦编瞎话这群人冲在前头，这个时候倒是怯场了，气氛安静得诡异，慕霜因为之前试过一次，出于谨慎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