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霄》倾江予

3、第三章

　　云溟仙宗恢弘大气的正殿之上，云海翻腾，宝鼎华光，九个高耸的白玉石刻柱，由入口处呈圆形，渐次升高，包围住了整个大殿。

　　此时，大殿之中，在那最高的位置上，主次分明地摆放了七把宝座，宗主段羽岑一身矜贵紫袍，发束金冠，端坐上首正中，而他左手边的第一把椅子，却是空荡荡的，除开那处，其他位子上都坐满了人。

　　大殿门口遥遥传来蟠龙钟声，紧接着高大沉重的殿门，随着那钟声，轰隆震耳，缓缓开启。

　　光束照进来，一群少年少女犹豫着踏进大殿，墨清池也低着头，跟在队伍最后，头顶碎发被他用手胡乱拨弄开，一半挡住了脸。

　　他虽然用了化形法术，如今的长相也和三百年前天差地别，可面前这几位毕竟是鸿蒙大陆上出了名的仙门至尊，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还是谨慎为上。

　　大殿之中安静森严，不少仙宗弟子垂首侍立两侧，那些少年男女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多嘴，可就在这时候，他们之中，忽然传来一句不合时宜的声音，“呀，翊哥哥你快看，我们脚底下，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呢！”

　　说话的是个六七岁的女童，她梳着丫髻，模样端正，正躲在前面一人身后，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人的衣角，这时候歪出半个圆脑袋，大眼睛眨啊眨，好奇地盯着脚下地砖。

　　半透明的地砖下，是一望无尽的云海，而在缓慢浮动的雪白云层里，仿佛真的有什么，在其中，一瞬间穿梭而过，鳞光片羽，半隐半现，时而搅动层云，却总也窥不见全貌。

　　大殿上的人全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前面那青年慌忙转过来捂住他的嘴，紧接着硬拽着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见他手覆额前，头磕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小妹天真无知，在大殿内喧哗，搅扰了各位仙师，还望各位仙师莫怪”

　　上首的段羽岑啜了口茶水，往下面瞥了他们一眼，声音淡淡，“无妨，既然过了九曲通天路，你们就已经是我云溟仙宗的内门弟子了，往后也不必如此拘束，起来吧”

　　青年道了谢才拉着女童起身，女童偷摸撇了撇嘴，似乎并不以为意，倒是那青年态度恭敬，模样生得也是清朗俊逸，得段羽岑多看了两眼，“你们两个，叫什么？”

　　青年抱拳，“禀仙师，我叫南宫翊，这位是家妹，南宫雨弦”

　　段羽岑听得他二人名字，正翻着茶沫的杯盖子一顿，愣了下，“南宫家的人？那凛南城现如今”

　　青年此时未曾抬头，但听到凛南城三个字，肩膀却无法控制地抖动了下，“承蒙仙师挂念，可自从三百年前，魔界通向人界的入口大开，魔族大军肆意屠戮人间，哀鸿遍野，凛南仙城，早就不复存在了”

　　段羽岑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眉头，看了一眼旁边那空着的座椅，久久不曾说话，还是旁边的妃玉淼给他们解了围。

　　“宗主，别发呆了，还是快让这些孩子测了灵根，拜师入门吧”

　　段羽岑像是一瞬惊醒了似的，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啊，好好”说着他抬手一挥，刹那间，少年少女们眼前地上，砖石翻滚，隐有巨兽吼声传出来，地面颤动不止，他们一群人慌忙后退。

　　只见地面之下，碎砖翻出的空隙里，缓缓浮现出一悬空石球，石球雕刻精细，四周围浮现出发光的异兽图腾，且内有乾坤经纬纵横，在他们面前不断旋转着。

　　“这是乾坤珠，只要你们把手放在上面，便可显现出你们自身的灵根修为，一个一个来吧，就从你开始”

　　段羽岑随手一指，南宫翊闻言走上前来，伸出手掌，按在那嗡鸣旋转的石球上。

　　就在那手按上去的瞬间，石球转动猛然加快，异兽图腾上的光明灭忽闪着，忽然间，狂风怒卷起衣袍，腾起云雾缭绕在那青年周身。

　　“天灵根，已是练气后期了，不错”

　　得到宗主夸奖，青年走下来，面上也不如何欣喜，倒让段羽岑对他高看了几分。

　　“就先入我门下修炼吧，下一个！”

　　女童走上前来，手触上去时，石球上景象一瞬变幻成了参天密林。

　　“这几个孩子，真是少间的很，是极其精纯的木灵根，当入我门下”

　　说话的是上面末数第二位，那是个浑身都笼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端坐那里，只露出苍白唇角，声音也略有些沙哑。

　　女童看着他的样子，怯怯的不敢上前，还是南宫翊推了她一把，“雨弦，不可对仙师如此无礼”

　　她只好走过去行了礼，“拜见师父”

　　后面的也一一测过，最后轮到了墨清池，他虽然是第一个通过九曲通天路的，可这群人里面，形容最狼狈的也是他，那衣衫上横一条竖一道的，尽是狰狞伤口，鲜血淋漓渗出，他脸色发白，却是一声不吭，脚步沉稳走过去。

　　座上几人都直起身子，毕竟他刚才的表现实在太过惊艳，要知道，心志坚定与否，也决定了修行之人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妃玉淼是元婴后期的强者，其本身也是鲛人海族的嫡系传人。

　　鲛人族在修仙界身份尊崇，他们平时蛰居深海，最擅长营造蜃景，迷惑对手，而他们所创造的七情灵境，轻易不会被人打破，墨清池能凭借一己之力，从那幻境中走出来，足可见其本事。

　　只要他测出来的灵根不是太差，这样好的苗子，上面坐着的这几个人可是会抢着要的。

　　墨清池伸出手来，搁在那石球上，明亮光芒渐渐将他周身包裹，他面上不显，背地里，手指尖却是极其细微地一动，手心里暗红魔纹一闪而过，石球光芒瞬间亮至顶峰，看见此番景象，上面坐着的几个人，神情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乾坤珠有百年没出现过如此异象了，莫不是什么变异灵根？若这少年真是这样好的资质，那他们可是赚大发了。

　　可谁曾想，那光亮至顶峰时，却猛然陡转而下，迅速暗淡下来，到了最后关头，只在他手指上方，不情不愿地腾起了一簇，可怜巴巴的小火苗。

　　首位上几个人真是目瞪口呆，那小火苗是枯叶似的焦黄色，里面还带着点不自然的黑灰，烧得歪歪斜斜的，仿佛风一吹就要灭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扑哧一笑，也是，这等劣质火灵根，别说筑基结丹，就连能否支撑身体修炼法术都成问题，出现在这天下第一修仙宗门里，当真是丢人现眼。

　　首座几人互相看看，谁都没有吭声，最后还是宗主段羽岑打破了沉默。

　　“小子，你的心性的确难得，可是你也看到了，你这灵根属实不适合修炼，要不然就”

　　段羽岑脸色不大好，往年能第一个通过九曲通天路的，不是资质异于常人万里挑一，那也是根骨绝佳修炼路上顺风顺水，何曾遇到过这样的？

　　要说打发人家回去，人家又是确确实实从通天路上走过来了，还是第一名，段羽岑憋了半天没说出口，纠结的很，他云溟仙宗立宗千八百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墨清池倒是没什么反应，这样的效果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他真正的灵根绝对不能显露于人前，所以也只能用了这样的办法遮掩。

　　他走上前几步，一撩袍摆，伏身跪在地上，“仙师，弟子自知根骨愚劣，不适合修仙，但得道成仙也是弟子毕生心愿，还望仙师莫要把弟子赶下山去，哪怕就在宗门里做个下等杂役，也好比在凡间碌碌无为，还望仙师成全！”

　　说着他俯身拜下去，头磕在砖石地上，咚的一声，上面的还没说话，人群里的南宫雨弦却是昂起下巴，调子尖细。

　　“切，这灵根差成这样，还修什么仙啊？没自知之明！”

　　墨清池头埋得更低了，段羽岑指尖点在椅子把上，思忖着没说话，妃玉淼也看着下面眼露同情，毕竟在鸿蒙大陆上，能破了她的七情灵境的少之又少，只是可惜了这灵根...不若自己和宗主求个情，就先收在她门下。

　　妃玉淼起身，刚想说话，但只听下面墨清池又道。

　　“宗主，弟子还曾听闻，云溟仙宗祖师爷曾经说过，谁若是能第一个通过九曲通天路，便可以自行挑选师门，敢问可有此事？”

　　妃玉淼一愣，这小子是想说什么？段羽岑眉头皱了下，不悦地看着他，“确实说过，可那又如何？”

　　那意思即使你入得了门，没办法修炼，还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墨清池头抬起一点，看向上面那唯一空着的座位，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几乎抠进了砖石缝里，声音一字一顿。

　　“弟子自请，投入衍月峰门下，做一名洒扫杂役，侍奉”

　　但还没等他说完，只听上面啪擦一声巨响，段羽岑突然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唰地站起来，“衍月峰？你这小子，真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