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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贪墨案落石 ...


  •   珊珊被他们围住,此时雨越下越急,她的鞋已经踩在水里了。轻功受限,她的左上角还有个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而楚天佑又身在外围,也在射手射程范围之内。
      泥坑遍布,前有尸体与墓碑阻挡,后又刺客围堵。
      “珊珊!”丁五味着急大喊。
      楚天佑执扇,望着树上拈弓搭箭的射手,射手脚上绑着的箭筒,还有三支箭。
      楚天佑是第二次见识这个射手的箭术,绝对不及赵恩娘,如果动不了他,剩下的三支箭对准的就是珊珊。
      珊珊四面楚歌,地势又多阻挡。
      他是顾此失彼。
      围猎的刺客们一拥而上,白珊珊挥剑来抵,她足尖踏进水里,划起污浊的泥水,以之为暗器,蒙了刺客的眼,作为缓冲,随后长剑一挥,刺伤他们,身一转,一个后踢就把他们踢进了泥坑里。
      身后的刺客不在泥水攻击范围之内,珊珊长剑往后一别,高高举起狠狠往自己腹侧一捅,随后拔出剑,与他们正面对峙,抬腿踩上他们握着的棍子中央,借力踩上他们肩膀,飞到他们身后,一个回旋落了地。
      待他们纷纷转身,白珊珊将身一低,横扫泥坑里的水,扬起溅了他们一脸,还不等他们抹去脸上的脏水,白珊珊的剑已经横在了他们的脖颈上。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等该死!”白珊珊执剑,哗啦一声,倏然取命。
      珊珊虽然吃透剑走轻灵,轻功催剑行的道理,但是终究是寡不敌众,一个招数能用两次绝对无法恰到好处地用到第三次。
      她又要故技重施的时候,身后的和尚挥起棍子重重一打,虽然珊珊将身一放,棍子还是打在了她的右肩,震到了她的旧伤,疼得珊珊险些站不起来。
      “珊珊!”丁五味着急地看着白珊珊,想让江薛平和他的手下过去救珊珊,但是他突然看到了楚天佑在对他摇头。
      他内心十分纠结,狼群围着珊珊,她在其中孤立无援。
      “寨主!”丁五味还是没忍住,过来抓江薛平,江薛平抓着他不让他动,“小心埋伏!”
      丁五味恍然大悟,但他还是为珊珊担心不已,“可是珊珊太危险了!”
      “放心吧,你那个朋友射下鹰来就会救她,咱们静观其变。”江薛平安抚着急的丁五味。
      “那咱们做什么?”丁五味问。
      “戒备,咱们一动,埋伏的杀手就会把咱们一网打尽,敌在暗我在明,不妥。”江薛平沉稳道。
      丁五味被他说服,只能看向白珊珊。
      只见她往后一退,擦去嘴角血痕,将剑往左手抛。
      楚天佑和射手对峙,在发箭之时,果不其然目标还是移向了白珊珊。
      白珊珊一身红袍,立于泥水之间,十分扎眼,让射手出箭的速度更快,准度更高。
      楚天佑将手中扇打开飞出,打落了射向珊珊的那支箭。
      箭扇互打,应声而落,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弦上了。
      楚天佑飞扇出去后,便飞身往竹枝上落,竹子撑不住他的体重,弯折下来,正好落在珊珊头顶。
      楚天佑松手一跳,竹子回弹正好打上了落下来的扇子,扇子又与第二支箭互打。
      射手不甘心,正准备搭第三支箭,楚天佑低头拾起刀,在珊珊的掩护下射出去,箭发刀至。
      射手被刀砍下树,摔在地上,嘴角涌出血来,折腾两下,断气了。
      楚天佑和白珊珊注意力回转,很快互相靠背,和这帮刺客对峙。
      “你们是江平寺的假和尚,霄成山的死士。”楚天佑看着他们,突然张口道。
      和尚和黑衣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此刻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本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白珊珊忽然开口。
      江薛平神色微变。
      黑衣人轻蔑一笑,“督军大人,你可是我们的掌中物。”
      白珊珊脱去红袍,露出了她的女衫装束,她将红袍往地上一丢,“你确定?”
      “不,你是楚若宁,楚承天的孙女!”黑衣人笃定道。
      “我姓白,叫白珊珊,白武将军之女,乃国主随扈,奉国主之命,与侍卫楚天佑,御医丁五味乔装入锦州查霄成山通敌叛国及贪墨军饷案,督军令牌乃国主亲授。你杀我三人,不过罪加一等,不改国主清肃锦州之志。”白珊珊十分随意地收剑,与楚天佑并肩而立。
      黑衣人与和尚们互相对视一眼,和尚们低声道,“退或者还有生机。”
      于是,他们丢下了手中的棍子,准备接受白珊珊的招降。
      正当白珊珊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黑衣人纷纷从后制住和尚们的脖颈,非常利落,一刀毙命。
      楚天佑和白珊珊往前一步,和尚们都已经躺在地上,血流成河。
      楚天佑大怒,“该死!你们当真目无王法?!”
      黑衣人目光坚决,他们手里握着的刀上沾满血,混着雨水一起,滑落刀尖,落在泥中。
      雨落声,在楚天佑耳边,犹如杀戮之声。
      “兄弟们!和尚是出家人,无亲无故,只为几两碎银。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全系在诸位兄弟身上,今天盲杀,眼前这两个人,若是源川督军,咱们和督军黄泉同道,若不是源川督军,咱们阖家平安,值了!”黑衣人的首领举起刀,鼓舞士气。
      楚天佑明白过来,成为死士换取泼天富贵的条件,就是将自己的家人押给效忠的主人,一旦其心有异,阖家同亡。
      虽然能够因此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福祸难料,每日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战战兢兢,不得开心颜,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珊珊,可怜人也有可恨之处。”楚天佑无奈道,随后和珊珊互相靠背,又与这帮人缠斗起来。
      江薛平扬了扬手,派了一波人进去,将他们围了起来。
      黑衣人内外交困,很快落了下乘。
      “现在就能帮忙打架了?万一有埋伏呢?”丁五味不解地问江薛平。
      江薛平道,“我就知道这两帮人得打起来,打掉一半人少了,你徒弟跟徒弟媳妇就安全一些。只是我没想到这些秃驴这么不堪大用,一下就被人干掉了。那些和尚是贪财鬼,容易收拾,现在这些是亡命之徒,出手刀刀见骨,稍有不慎……再不出手,过几天就你徒弟夫妇的头七了,事急从权!”
      江薛平冲进去以后,果然有埋伏,暗中的人纷纷上树,拈弓搭箭,林中顿如下了箭雨一般。
      楚天佑和白珊珊互相掩护,护卫对方的后背,便没有让箭射伤,但是黑衣人却被误伤了不少。
      “没想到,霄成山行事如此狠毒,替自己做事的死士,也全然下毒手,宁错杀,不放过。”楚天佑腾升怒意,想起自己为了逼霄成山自投罗网归案,下旨秦楚凰放虎归山,没想到,这虎还跟他玩一招威震山岗。
      “天佑哥,小心。”白珊珊道。
      三人落在箭林阵中,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马嘶,随后一排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只听裂风声过,树上的射手便被击杀,纷纷摔落下来,丧了命。
      楚天佑与白珊珊望去,只见赵羽负刀而来,拱手行礼,“公子,我来迟了。”
      “刚好。”
      白珊珊见赵羽身后的护卫,用的是弩箭,弩箭比起弓箭,威力要更大一些。
      “这是望城军中一支精良的弩兵,我向裴将军调来护驾用的。”赵羽见珊珊目光落在弩兵们身上,特意解释。
      “徒弟,珊珊,你们没事吧?”丁五味一蹦一蹦地来到他们面前,问道。
      楚天佑一笑,“没事。”
      “五味哥,我们都没事,只是可惜了,没几个活的人证。”白珊珊望向了倒在血泊里的孟延华,风光了几十年,没想到,死时竟如此狼狈不堪。
      丁五味道,“不怕,有咱们这个江寨主在,这桩大案便能水落石出!”
      白珊珊这才想起来问丁五味,“五味哥,你和小香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回衙门吧,”丁五味正要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赵羽见众人狼狈模样,于是道,“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说不迟。”
      “小羽说得对。”楚天佑也附和,随后看着狼狈的孟延华,对赵羽道,“小羽,替他收尸吧。”
      “是,公子。”
      众人成群结伙,准备回衙门,忽然就见到了站在雨里,脸色惨白的孟芝。
      “孟芝?”白珊珊先开口,本想过去安慰一下她。
      她身后的马车上,余思敏走了下来,撑着一把朱色的伞,遮在孟芝的头顶。
      孟芝好久,眼泪才落了下来,缓缓、缓缓道,“死了也好。”
      她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坐在角落,靠着墙,失魂落魄。
      余思敏撑着朱伞,站在雨中,等楚天佑众人走过来,她看着楚天佑,“大人,你回衙门是想审锦州贪墨案吗?”
      “你想做什么?”丁五味叉腰挡在楚天佑面前,“想刺杀大人是吗?”
      楚天佑看着挡着自己的丁五味,道,“五味,没事的。”
      余思敏道,“大人,延华因为年轻时,亲眼目睹长嫂之死,而一生偏执。但他毕竟是征人之后,有起码的良知,走到今日,并非仅是杜满金的刻画,也有霄成山的诱导。他之所以对霄成山言听计从,不惜违背良知,聚粮纳财,都是为了霄成山虚无缥缈的承诺。”
      “什么承诺?”楚天佑问。
      “霄成山答应替他寻找白渡关十数大军中,在关破溃败之后侥幸脱逃的孟若岭与孟若晓兄妹。”余思敏回答。
      “他如何确定,孟若岭与孟若晓在关破之后幸存了呢?”白珊珊问道。
      “因为景回将军自军中来,替锦州百姓送回不少的骨灰与衣襟,唯独没有带回孟家人。”余思敏眼神晦暗,她当初是不太相信的,幸存却宛如人间蒸发一样,但孟延华叔侄,却执意抱着这个希望,一直等待。
      “他们很相信景回将军,只是没想到景回将军为了孟芝,选择了隐瞒真相,让孟延华在霄成山的控制下,一错再错。”余思敏道。
      “其实不然。”白珊珊忽然道,“杭有续告诉我,隐瞒死讯是孟若岭的遗愿,并非景回将军之意。”
      “遗愿?”余思敏的神情有了些波动。
      “孟若岭留书,希望拾骨之人将他与家人带回锦州,不要告知家中死讯。他怕母亲承受丧子之痛,怕性情刚烈的孟夫人轻生,想留着希望让她们好好活下去。只是没想到,一切阴差阳错,造成了孟家如此沉重的悲剧。”白珊珊感慨道。
      “景回将军,把孟家人的骨灰,都埋在了老夫人和孟夫人的坟边,没有立碑,只是每回锦州,为他们祭酒而已。”白珊珊将杭有续告诉她的一切,都原样告诉了余思敏。
      余思敏含泪,“他常与我说,娘和长嫂坟前有军中烈酒味道,原来他祭的是征人世家。”
      “唉……”丁五味一声长叹。
      ……
      楚天佑等人一身狼狈地回到了衙门,苗诸鱼和邵逸伦闻听,匆忙出门来迎。
      邵逸伦见楚天佑等人衣衫之上,泥水与血混合的斑驳痕迹,有些惊颤。
      “大人,你们这是……”说罢,他转头对苗诸鱼道,“苗大人,快请大夫!”
      “诶,”楚天佑拦住了着急的邵逸伦,道,“邵将军,不必担心,我等并未受伤,况且,有丁先生在,有他为我等看伤便好。”
      丁五味在他们身后,摇了摇扇子。
      “大人,那这案子,可要择日再审?”苗诸鱼提议。
      楚天佑道,“此案不可拖延,今日就要审定,给锦州父老一个交代。等我换过衣服,便开堂续审。”
      “下官遵命。”苗诸鱼道。
      说完,楚天佑就要去房间换衣,忽然被邵逸伦叫住了。
      “大人,有一封望城军中来的急信。”
      楚天佑接过,见上面的字迹,是汤乐的。
      他想,这里面应当是汤乐为秦楚凰捎信,虽然此时,锦州贪墨案已经昭然若揭,秦楚凰或许还能告诉他更多的细节,这些或者是白渡关之案的线索。
      【国主,当年霄成山领职调遣锦州,为筹措军粮与饷,襄助白渡关秦鼎关将军。下车伊始,受锦州富商杜满金等制掣多年,无以成事,君令催急,霄成山方虚与委蛇,与杜满金行商便利,以退为进。虽有成效,但杯水车薪。霄成山心高气傲,不甘一隅又屈居人下。他通过几年的琢磨,发现了杜满金与孟延华的过节,明里暗里,扶持孟延华成事。后来,孟延华不负他望,与杜满金分庭抗礼,而他自己在其中,也找到了控制锦州的平衡点。他自杜满金后,深知商人狡猾精明的性情,故而对孟延华多有堤防,以孟家人要挟,控制孟延华。其与晁禳国勾连,便是在寻找孟延华软肋时,与晁禳国细作相识、搭线,一来二回,便有了异心。霄成山自调任锦州,三年间,连上四折,要求回京任职,均被先主以‘锦州干系重大,易生祸端,不准擅离’的理由严厉回绝。锦州州刺史,不仅要盘和锦州一州数县,又要与延州、绵州周旋,亦常处于白渡关的催逼之下,非常人能受之。先主无可用之人,只好委任于他,且后来,白渡关之困,因其亦有稍解。只是,霄成山其人虽然有其才,但睚眦必报,常记先主将他下放,绵州、延州与他为难,还有白渡关如风霜催逼般的军令。在细作策反之下,心智不坚,竟应下内外应和。他令人假扮江平山的劫匪,截获绵州、延州的军粮,又在军粮送出后,在道上,杀运粮官景回将军,断三州济关的粮食,令白渡关处于围困的境地。同时也为灭口,以剿匪名义,屠杀江平寨满门,老幼妇孺,皆未幸免。而白渡关疲敝,粮草奇缺的军机,也通过霄成山出卖给了晁禳国,白渡关因而破防。国难之后,叶洪知其已在锦州成事,故而将其复调京官,安在身侧,时时监督,对其放归锦州的要求,从来置之不理。直至国主复国,其有心运作,又与杜满金、孟延华等联络,令其为难苗诸鱼,教苗诸鱼知难而退,待锦州无人可用,他便有复任锦州的可能。未想,国主行延州,提振源川军士气,又行锦州,他事迹败露,故而已设法出逃,或寻机离国,赴晁禳丹凤城寻求庇护。
      来龙去脉大致如此,附件为京中存档朝报,国主可与温玉律遗留的册集、程立安的查案纪实,相与佐证。孟延华与杜满金,应当亦有与霄成山往来书信。可惜,并无通敌实证,国主即便缉拿霄成山,贪墨罪实,通敌难定。】
      读罢秦楚凰这篇长信,楚天佑沉默了许久。
      而一旁的丁五味也对珊珊将自己在江平山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独眼龙,也就是现在陪丁五味下山的江薛平。
      当日,丁五味不慎行错了路,冲撞了江平寨的寨门,导致马车损毁,马重伤后医治不善,没了。
      独眼龙在丁五味和小香的嚎啕大哭中,十分无奈地置酒赔罪,让他们留在山寨中生活,修生养息后,寻匹马,修了马车,好教他们离去。
      丁五味和小香是好冒险之人,在山寨中,并不甚安分。
      他们常常行走于山寨中的田地、屋舍与农棚之间。
      山寨中人对陌生人大多十分警惕,甚至常常放狗吓唬丁五味三人。
      丁五味和小香在山寨里走得多了,发现这里倒像是个世外桃源,没有像杜满金那样的富商压榨,也没有什么人口买卖的恶行,一片祥和。
      独眼龙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整个寨子里都没有人怕他,哪怕是个小牧童,也敢拿着毛驴鞭子,指着他与他吵架。
      “五味哥,这里还真的是个生活的好地方,我好喜欢这里。”小香和五味在田间散步的时候,对丁五味道。
      丁五味道,“是啊,这里每家门户大开,乡亲们互相打招呼,像个世外桃源一般。”
      “可是五味哥,他们好像都不怎么欢迎我们。”小香看着那些对他们投来异样目光的乡亲们,道。
      “咱们毕竟是外人嘛。”丁五味道。
      忽然,他们见到一个孩子从竹屋里冲出来,一路往江薛平的聚义堂跑去。
      而他出来的那间竹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有不少的乡亲也闻声而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小香不解地看向丁五味。
      丁五味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小香点了点头,“好。”
      他们靠近这个竹屋的院子,有眼尖的乡亲们挥起了锄头和镰刀来抵挡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寨子做什么?不准靠近!”
      “一定是因为你们来了,把不祥之物带到了寨子里!才会害得孙二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丁五味护着小香后退,“什么孙二爷?我们只是路过,都没见过他,我们对他怎么了?”
      “就是,我们都没进去过。”
      那些乡亲们根本不听这些,魔怔地以为他们把不干净的东西带进了寨子里。
      孙二爷一贯身体健康,是寨子里最硬朗的老人了,平日都好好的,偏生他们来了以后就突发恶疾,连乡医都无法推断病因。
      他们正骚乱着,江薛平在孙二爷的孙子的带领下,匆忙赶来孙家,见此情形,喝道,“这是做什么呢?!”
      乡亲们见到了江薛平,都泪眼汪汪。
      “寨主,您快去见二爷最后一面吧!孙二爷被这几个该死的外人给克死了!”
      江薛平知道丁五味不是坏人,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封闭寨子,消息闭塞,寨子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盲目相信一些鬼神之说。
      “手里的东西放下!等我出来,不准你们随便动手,否则,老子收拾你们!”江薛平镇住了场面,随后在众人的陪同下,进了竹屋去见孙二爷。
      丁五味和小香站在原地,和乡亲们面面相觑。
      乡亲们因为有江薛平的嘱咐,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但也十分警惕,不允许他们近前。
      没多久,竹屋里又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音,喊着孙二爷甚的。
      乡亲们心里都咯噔一声。
      随后,孙二爷就蒙着白布,给人抬了出来。
      江薛平一脸沉重地走了出来,乡亲们围了过来,问道,“寨主,孙二爷他……”
      江薛平摇了摇头,道,“乡医说,孙二爷已经没气了。现在把孙二爷抬到聚义堂,停灵七日,咱们把他风光大葬了吧。”
      乡亲们如闻惊雷,随后,便指着丁五味和小香,大喊道,“一定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孙二爷!”
      “让他们偿命!”
      乡亲们跟疯了一样,想把气撒在丁五味和小香身上,小香害怕地往丁五味身后躲。
      而丁五味一直看着蒙着白布,躺在担架上的孙二爷,想着什么。
      江薛平不想枉杀无辜,便几番呵斥,想镇住乡亲们,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执拗。
      正当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听见丁五味道,“我说寨主,要不你让我看看孙二爷?”
      乡亲们怒火烧得更甚,纷纷提刀不许。
      “大家冷静一下!我五味哥是大夫,他可以看看孙二爷,也许还有救呢?”小香试图安抚乡亲们。
      乡亲们也不同意,“我们乡医都说孙二爷没气了,难不成你们还能是黑白无常,把他的老命抢回来?你们已经害死他了!还想怎么样?”
      小香道,“就算孙二爷真的已经没气了,你们不想知道孙二爷是怎么死的吗?你们总不能让孙二爷白白断气吧?再说,除了我们,你们怎么就知道没有别人想害孙二爷呢?”
      “你们少挑拨离间,我们寨子里一直相安无事,孙二爷身子这么硬朗,就是你们来了以后他才变成这样的!”
      “再说了,你们再厉害,还能比得过我们乡医么?!”
      江薛平闻言,道,“倒也未必。咱们乡医只给一寨之人看病,而他是江湖郎中,悬壶济世,也未必没有办法。”
      丁五味嘿嘿一笑,道,“还是寨主是个明白人。”
      随后,江薛平掀开了盖在孙二爷身上的白布,让丁五味近前查看。
      丁五味翻看了一下孙二爷发紫的脸,突然伸手进他嘴里,用力扣了几下,抠出了个硬块东西,孙二爷猛地咳嗽,惊吓了众人。
      丁五味扶着他起来,见他又停了,便用力往他背上拍了拍,让他顺了顺气。
      “神医啊!”
      “爷爷!”孙二爷的孙子见爷爷又活了过来,赶忙冲了上去。
      透了好几口气,孙二爷才坐了起来,缓缓回过神来,看着也没有什么异样了。
      乡医过来,看了一眼丁五味抠出来的东西,感叹道,“原来是卡着痰了啊……”
      丁五味点了点头,“然也。”
      此后,乡亲们都对丁五味刮目相看,常常请他到家里去给家里人看病。
      丁五味医术高明,替乡亲们解决了不少宿疾,也教了乡医不少东西,一时之间,成了江平寨的风云人物。
      丁五味和小香跟寨子里的人混熟了以后,发现他们每家每户,不管屋舍大小,都会有一个祖宗灵堂,里面供着的,似乎都是比较近的先辈,大多是孙二爷这个辈分的人,甚至比孙二爷还要年轻的人。
      寨子里还有个专门的祠堂,用来供奉这些人。
      丁五味觉得离奇,跟小香道,“这个寨子,也不过两三千人,这些牌位累起来,竟然差不多有一千二百多个牌位……一个寨子,若非瘟疫什么的,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会不会是祖先?”小香问。
      “怎么会?你看那个,杨二叔位、江雷公位、江四郎位、江翠翠位、江黄苗位,这些人牌位的落款,都是什么杨中,江叶,江薛平立的,他们年纪都不大,跟这些牌位上的人,就差个一两辈,甚至都是同辈……”丁五味看着,顿时有些细思极恐了。
      “啊?”小香也意会到了什么,“孙二爷没有儿女,却有孙子……甘大娘有孙媳妇,没有儿孙……江寨主,除了夫人,没有其他亲人,他们的家,好像都四分五裂?”
      丁五味明白过来,“难道?他们是什么祸事的幸存者?”
      “是灭门之祸。”
      他们身后传来了江薛平的声音。
      丁五味和小香回头,只见独眼龙用他单独的那只眼,默默地看着那些累摞成山的牌位,每一个都残忍地记刻着一个生命的戛然而止。
      “什么灭门之祸?”
      江薛平犹豫了很久,在祠堂里摆了桌子,还有几壶酒,借由酒劲,将自己郁结心里十多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丁五味。
      十多年前,霄成山就是以剿匪的名义对江平寨进行的烧杀抢掠,最后幸存下来的这些人,要么是躲在山上的山洞里,要么躲在地窖里,要么就是贪玩跑出了寨子。
      而那些被剿杀的,就是保护山寨的青壮年,也就是这些牌位上的杨二叔、江雷公、江四郎、甘大娘的儿女,甚至是江薛平的父母,原来的寨主夫妇。
      彼时惨状,即便过去十多年,江薛平仍历历在目。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香对他们的遭遇十分同情,甚至忍不住落泪了。
      “是啊!”
      “他们说,我们截了锦州府运往边关的粮食,杀了运粮官景回将军,但他们进了寨子,没有找过粮食,也没有查证景回将军的死因,直接血洗山寨!”江薛平含泪,“我们是被城中富商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我们劫富济贫,从不截官粮军饷。”
      “丁先生,”江薛平诚恳道,“自古赈灾粮,从朝廷下发,到地方百姓手中,早已寥寥无几。我们即便是做山贼的,也知道这个道理。边关打仗,我们再丧尽天良,也不能够对他们釜底抽薪吧?再者说,即便我们犹有嫌疑,不能拿?不能押?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丁五味闻言怒而拍桌,“这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对!他们一定是想杀人灭口,然后把官粮军饷的遗失,怪罪到江大哥你们身上。”小香也明白过来。
      “确实如此,但我们除了守住这个寨子,自求多福外,又有什么办法呢?”江薛平无奈道。
      “不,你跟我下山伸冤!”丁五味拍桌而起。
      “丁先生,你有办法?”江薛平这十多年的等待,忽然见了曙光。
      “我能设法替你伸冤,但是你手上要有证据,我们才能提告。”丁五味道。
      江薛平想了很久,“我有。”
      ……
      “升堂!”
      “威武!”
      楚天佑一身红色官袍,在珊珊和赵羽的双双护卫下,走上公堂。
      苗诸鱼躬身拱手,退居一旁。
      楚天佑一敲惊堂木,“江薛平,你自述江平寨不曾劫取白渡关官粮与军饷,又提告锦州府剿灭江平寨,是为移花接木,将罪名扣到江平寨头上,可有此事?”
      江薛平道,“大人,草民绝无虚言。”
      “那你可有证据?”
      江薛平将一幅画呈上,“证据在此。”
      “呈上来。”
      赵羽将他的那幅画拿给了楚天佑,楚天佑打开来看,原来是江平寺景图的俯瞰图。
      “这是什么?”
      “请大人仔细看。”
      楚天佑细看之下,只见俯瞰图下,在江平寺的山脚,有一处碑林。
      “珊珊,之前临摹的那幅江平寺景图给我。”
      楚天佑比对之下发现,仰观和俯瞰图中,在半山腰处,俯瞰图有碑林,而仰观图没有。
      “这个碑林是什么意思?”楚天佑问江薛平。
      江薛平回答,“大人,原图是刘大人手笔,这处碑林是已经圆寂的江平寺住持补绘,他将此图赠我,告诉我,如果沉冤有昭雪之日,可将这幅图作为证据提交大人台前,大人按图索骥,一切自明。”
      于是,楚天佑吩咐赵羽“按图索骥”,在半山腰的空地,挖出了一堆尸骨。
      楚天佑吩咐仵作和邵逸伦一同验尸,最终通过这些腐败不堪的尸体及身上信物得出真相。
      “大人,依照仵作的验尸结果,这些人均死于箭伤,从尸骨上挖出了还算完整的箭头,是晁禳国的一种倒钩三棱箭。这些人,是死于箭伤导致的失血过多。”邵逸伦向楚天佑汇报结果。
      “能否判断他们的身份?”十多年长埋地下,楚天佑并不指望能够辨别这些人的身份,但没想到……
      “能,”邵逸伦将仵作取得的证物呈交,“这些人是当年运送官粮的景回将军等人,仵作在他们的口腔、喉咙或者腹中,均找到了他们随身的信物,他们在临死前,将信物吞服。”
      楚天佑震惊地看着那些信物,其中就有景回将军的玉印。
      赵羽负责到江平寨中,挖出了当年惨遭毒手的那些江平山寨民的尸体,同样在他们尸体中找到了晁禳国的倒钩三棱箭。
      楚天佑翻出了秦楚凰寄给他的,霄成山提请剿匪的奏报,还有剿匪后呈报的奏折。
      锦州素来少兵器,不像延州有宝锋记这样的兵器工场,仅靠官府的配置的兵器,想要对有自备武装的江平寨赶尽杀绝,唯有借助外力——倒钩三棱箭。
      “锦州贪墨案,至此水落石出。”楚天佑平静地敲响惊堂木,“杜满金为富不仁,三十年间,于锦州做下恶行罄竹难书,后又以妖言惑众,鼓吹殉葬恶俗,将其作为一门生意侵吞田地,聚敛财富,你万死莫宥!本官判你罚没家产,明日正午于锦州街市口斩首示众!”
      杜满金大喊,“霄成山是主谋!孟延华把我踩在脚下这么多年,替霄成山做这些腌臜事的早就不是我了!我只不过是个从犯!凭什么杀我?!”
      楚天佑见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扬了扬手让邵逸伦将他拖下去了。
      “孟延华本征人之后,一念之差,与霄成山、杜满金同流合污,成豺狼之性,以一己之私戕害锦州百姓。虽已畏罪而亡,仍不能脱罪于万一。本官判孟延华以火刑焚化后,余骨抛掷江中,不得与征人世家并葬,江边立悔罪碑,以为锦州百姓戒。”
      判完,楚天佑命人将济通和尚拖上公堂,他此时已经没有当日的风度,颤巍巍地跪在了楚天佑面前,“贫僧济通……参见大人……”
      楚天佑驳斥,“济通和尚,你身在佛门,心有屠刀,哪里还敢妄自称僧?”
      “贫……草民知罪,请大人开罪……请大人开罪!”济通磕头悔罪。
      楚天佑冷然宣判,“晚矣!济通和尚与杜满金等人勾结,领江平寺和尚助纣为虐,多年来戕害锦州百姓,为祸乡里,罪无可赦,本官判你与杜满金一同,斩于锦州街市!”
      不由济通和尚再多求饶,衙役们已经将加了重镣的济通和尚拖了下去。
      此时公堂上已经没有待判的罪犯,楚天佑想了半晌,又敲响了惊堂木,道,“锦州州刺史霄成山,辜负先主殷切重望,致锦州遗祸十数年,惨案连连,又涉嫌杀害运粮官景回将军与血洗江平山寨两桩大案,源川军与锦州同发缉捕令,将其捉拿归案,再行宣判!”
      邵逸伦与苗诸鱼跪下领命,“下官遵命。”
      楚天佑望着公堂之外各自迷茫的人群,他们似乎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被压迫了数十年,又被愚弄了十数年。”珊珊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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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贪墨案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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