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释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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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宋莅之百无聊赖地翻动着书页，这本书已经看完了，他长舒一口气，要不还是去还了，顺便再借两本打发时间，还有……就今早上那事儿再跟小王爷道个歉？
行，就这么办！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外衣，打开房门朝隔壁望去，灯还亮着，应该还没有歇下。
合上门便过去敲齐清嘉的房门了。
齐清嘉正在换纱布，嫌麻烦便干脆没穿衣服，反正屋里置了暖炉子，就光着膀子坐于桌前，一听到敲门声，忙把刚刚卸下来的一截纱布又绕了回去，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宋莅之便看到了没穿衣服的齐清嘉，下意识盯着人家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转身，“抱歉，齐二公子，我什么都没看到。”
待他反应了一会儿，又突然想到这两个大男人，光个膀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保不准人家觉得他小题大做，跟个姑娘家家的，脸又臊得慌。
好在齐清嘉没多想，只是觉得他们南方人可能重礼数，便调头扯了件中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又重新站回了门口。
他瞧见在月光下，眼前背对着他站的这人又似乎比月光还要澄澈透亮。
宋莅之的身形跟他相较显得十分瘦小，月光倾泻下来，他小半边脸的轮廓温和莹润，劲瘦的腰在单衣掩映下若隐若现。
这样看来，倒确实像剥了壳的荔枝。
他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轻笑，宋莅之以为他是在笑自己方才大惊小怪的举动，本想回头跟他理论一番，一转身，却愣住了。
齐清嘉长发披散，着一袭玄色衣衫，衬得他皮肤白皙非常，偏偏这人眼里还有波光潋滟，月华流转。
他微怔，就这么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一枝覆雪的梅花。
有阵风穿堂而来，裹挟着桃花李花杏花的香气，院里桃树枝丫上下颤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齐清嘉忽然觉得面前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他也曾经在某个春日的夜晚推开房门，瞧见廊下坐着一人，白衣披着半个肩头，长长的衣摆拖曳在身后，他喊了句什么，随后那人一回头，他便笑出了声。
“二公子？”
宋莅之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这才如梦初醒。
“……哥哥，我好了。”
“其实二公子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可以多笑笑。”
齐清嘉有些喜不自胜，抬着右臂点点头，“好。”
宋莅之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绷带，一把捞过他的右手，眉头微皱，语气有些焦急，“你受伤了？”
齐清嘉本想着借手伤的幌子让宋莅之明天给他束发，没成想今晚上就被人给发现了。
他看着宋莅之显露无疑的担忧的神色，心里软软的，这种被人担心，被人惦记的感觉可真好。
“我这点伤没事的，哥哥，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进来说吧，外面凉。”
宋莅之也真跟进来了，就是一直抓着齐清嘉的手不放。
看到桌上的药酒和绷带，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何刚才齐清嘉光着个膀子来给他开门，换成平时，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随意。
“你……刚刚是在换纱布吗？”
齐清嘉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开口，“是啊，哥哥。”
宋莅之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把他给按在座位上，抬起他的右手解着绷带，看不太出情绪，但齐清嘉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
等到全卸下来，要涂药酒的时候，他发觉宋莅之凝视着他的伤口，流露出了一丝悲戚的神色。
他忙伸出左手，握住宋莅之抓着湿毛巾的右手手腕，“……哥哥，我真的没事儿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宋莅之抬眼看向他，“……你们习武之人都是这样糟践自己的吗？这样都没事的话得伤多重才叫有事？你们不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吗？又不是铜墙铁壁，打不穿打不烂，真当自己练了几年就能刀枪不入了是吗？真以为没有人牵挂你们吗？你们这样子把那些担心你们的人当什么了？我以前在陇南，顾弘中顾弘中是这样，现在在汾都，你又是这样！”
齐清嘉听他说完，敛下神色，“是真的，哥哥，顾弘中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没有人会担心我的。”
“胡说，齐伯伯，大公子呢？他们怎么可能不会担心？认识了你的我又怎么不会担心？”
齐清嘉突然就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了，他唯一的两个亲人中，齐骧腾是不会担心他的，齐迭衍倒是经常挂念他，不然也不会只身一人来到兵荒马乱的北疆寻他。
至于宋莅之，他不一样，他觉得宋莅之就像古书里讲的那种君子，心怀天下，兼济苍生，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受一丁点苦头。至于自己受不受苦，难不难受，却从来不跟人讲。
“那哥哥呢？”
宋莅之还低头看着他，眸光有些涣散，“什么？”
“哥哥若是觉得辛苦，也要告诉我才是，毕竟我认识你不是吗？所以我也会担心你的。”
宋莅之嗤笑一声，目光移向了别处，“……我不觉得辛苦啊，我没有什么事会让我觉得辛苦。”
“科考呢？这是我自己问顾弘中的，你不要怪他，哥哥科考落榜，却要来赴我的琼林宴，为什么却一声不吭呢？”
宋莅之心下一沉，原来不仅齐伯伯知道，齐清嘉也知道啊。
“我……”刚开口，他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哥哥不愿意说，我来说，因为哥哥担心我会愧疚，本来琼林宴是那么喜庆的事情，你不想搅了我们的兴致。其次，宋伯伯跟父王是至交，你觉得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父王的邀请。所以你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心里不舒服也好，很勉强也好，都只是憋在心里面，不给任何人看。”
“哥哥，我说的对吗？连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却寄希望于别人能做到呢？”
宋莅之想松开他的手，奈何齐清嘉用了蛮力，把他抓得紧紧的，“哥哥不要逃跑，不要像最开始那样逃开，那天跑去护城河的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你松手！”
话语里藏着哽咽，嗓子都喊得沙哑了。
齐清嘉起身，左臂一用力，将宋莅之顺势带进自己的怀里，“哥哥，我只是希望你也可以试着去仰赖别人，或许目前为止这些人只能是宋伯伯，宋伯母，顾弘中，但是没关系的，等你结交了新的朋友，等你有了更多知己，请你务必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担着。不然，认识你的我，会很心疼的。”
宋莅之心底一软，用力回抱着他，一没注意把他的中衣给弄掉了，脸贴着他的胸膛，没有那么多不好意思，只余满满的感动与释怀，“谢谢你，齐清嘉，谢谢你，真的。”
齐清嘉抬手拢了拢怀里人半束的头发，“哥哥，可是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提到顾弘中呢？”
宋莅之松开他，眼睛有些肿，“每次？”
“对，早上你说要束发也是，还有刚刚受伤那里。”
“……因为，我同顾弘中从小长大啊，他比我大一岁，我可是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就是有点儿笨手笨脚。”
“那我也将哥哥当成自己的亲生哥哥。”
“？”宋莅之有些哭笑不得，仿佛刚刚狠狠质问自己的人和跟前这个撒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所以，我也要哥哥给我束发，时时刻刻挂念着我。”
宋莅之刚想抬起袖子拭一下眼角，下一秒却有人用温暖的指腹替他揩了。
他怔怔抬起头，齐清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尽是款款深情。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快要魔怔了，竟然想赖在这个人怀抱里不走了，盯着那张脸，那双眼睛，他的脸又唰地红了。
齐清嘉低着头，放下了手，移到身后，在宋莅之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捻了捻，双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忍耐什么。
半饷，他抬头，“哥哥，明日我等你，今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好，你也是。”
说完便夺门而出了，像是落荒而逃。
齐清嘉目送着他离开，他觉得自己只要再向前迈一步，仿佛就能拥有更多明媚温暖的回忆，而这一步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满院寂静，无人得知这一夜发生了哪些惊心动魄的事迹抑或是绵长久远的深情，唯有一轮残月见证着轮回的相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