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这是个三面敞风的花厅,此刻灯火通明,萧氏坐于位首,安常和安忆乖巧地依着母亲的两侧而坐。
见安念带了大队人马浩浩汤汤而来,厅中三人皆都侧目而视。
今晨在此间发生之事似乎对萧氏并无什么影响——起码看上去是这样,萧氏今夜仍是一脸的从容,甚至似乎比往日看着安念的神色还要更轻慢几分。
而厅中恶意更明显的却是安忆的眼神——带着一股嘲讽和快意。
安念一脚踏进花厅的门槛,身后的仆妇皆都如临大敌地跟了进去。
萧氏轻咳一声:“念儿,今夜不过是家里普通用个膳,用不了那么多下人。”
安念看着她,拉了拉嘴角,回头闻言劝了几句,让仆妇都留在外面候着,这才入座。
随着安念入座,安常这才看清安念脸上的掌痕,惊到:“大姐姐,你脸上怎会有伤?”
安常是安念的二弟,或许是随着萧家的血脉,从小便是个读书的材料,从小被安固城请了儒学大家启蒙学习,文章做得好,心性也纯良的很,不像萧氏。安固城自己是个文墨不通的大老粗,长子看样子也是随了他。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文曲星,安固城自然是视安常如珠似玉的,安念也挺喜欢他的。
安常这话虽出自稚童的纯真,却着实让萧氏尴尬了一阵,过了一阵子,才缓缓道:“念儿,虽然你总不认我这个母亲,可我却不能不为你打算,你昨夜之事实在荒唐,若真传了出去,不仅对你婚嫁之事不利,对安家的风评也有害。我今日回了一趟娘家,请萧家家主出面,走了一趟今日朝议的臣子家中,将这流言压了下去。据礼部那边传言,太子妃之位于你或许不再稳妥,可嫁入寻常勋贵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安忆瞅着安念,冷笑一声:“只要不在意未来的儿媳是个喜逛青楼的风流女子。”
萧氏轻飘飘瞥了眼安忆,安忆闭了嘴,心里却对安念更加着恼。
萧氏这话安念听懂了,萧氏无非认为她不能再嫁入皇室了,自己的婚事如今又任她拿捏,是要自己乖乖听话,不再提起过往之事。
安念面无表情:“萧姨用心良苦,念儿感激不尽。”
这番话说完,厅中便安静了下来。安念无聊数着桌案上锦布边回形花字的时候,安固城大步流星地回了主院。
满厅的人忙起身迎,仆役们也都纷纷把暖在炉子上的菜端了上来。
安固城面色凝重,对厅中人的声音没太大反应,坐下便大口扒拉起饭菜,吃饱了些才开口:“宫中传来消息,边境柔软贼子已劫掠了五座城池,出兵之事再拖不得,太子命我明日带兵北行,不得再拖延。”
安固城看向安念,似是羞愧:“念儿,太子殿下还说,他信陈王殿下的说辞,你被暗选为太子妃之事,不会变动。”
安念叹了口气。厅中诸人听到此事,神色也都有不同。
萧氏想用安念婚事拿捏她的主意落了空,又变得心事重重。安忆原本的快意神色也僵住了。
——
安念却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开心。
用完饭,安念回到房中。下人们给她房中送来了东西。除了一瓶听说是陈王府差人送来的上好玉肌膏,还有张文辞高雅的请帖,落款卫鸢,邀请安念三日后参加一个清心雅集。
卫鸢是镇南侯家的嫡女。卫家这辈只得了她一个女儿,长得算清秀,自小便文采斐然,在京城中算得上是个闻名的才女。安念往日里同她也有些交情,只是自从卫嘉求亲不成,在外头散布谣言后,安念因为迁怒,也断了和卫鸢的联系。
安念好美食,爱热闹,本就是京中头一等爱举办各品类集会雅宴之人。这所谓的清心雅集她也清楚,其实便是小姐们提前在靠近山水寺庙的一处别居游野踏青,又在特定的时间将感悟做成诗文互相赏鉴投笺,比个高下。
安念很少办这类集会。她八岁之前都在外漂着,没有童子功,就算再怎么练,也缺点灵气。但显然卫鸢喜欢。
“不去,吉祥,你让管家派个人,替我去回绝了。”安念把请柬推到一旁,走到榻旁后,躺下闭眼休憩。
安念很少拒绝宴请,吉祥觉得有些奇怪。捡起桌上的请柬一看,她才明了:“原来是那个卫家的小姐。卫家这么不要脸,卫家的小姐肯定也不好,奴婢这就去让人把这请柬回了。”
正在吉祥出门前那刻,安念的脑海里突然似有若无地回想起一些事。
这些事同样来自她那逼真的梦境。梦中她也因为卫嘉之事并未赴宴,事后却听闻那雅集并不平安,期间有个某家的小姐一时失足,从琼山上掉了下来。虽后来听说还留了一条性命,却已断了双腿,不能下床行走了。
安念虽不喜卫鸢,但此一桩彼一桩,既然上天给了自己前世的记忆,她就不可能坐视这种惨剧的发生。
“等等。”见吉祥将要出门,安念喊她回来,在写了一张应邀之贴后,才着吉祥送去。
卫鸢定的雅集地点在卫家一处靠近琼山的别庄里。琼山在城外十几里之外,与永泉寺所在的骊山相对而处,将整个皇城夹在其中,两山间的琼水从京城穿行而过。
卫侯在朝中掌着吏部尚书一职,也不知是从中捞了多少油水,才能在天子脚下的山边买上一处占地宽阔的别庄。
琼山不只是一座山,而是由一座主山和三座辅山组成的一个连绵的山脉,主峰奇高,山顶直插入云,若天晴时,能看见山顶皑皑的白雪。又倘若来的巧,在山腰以上位置便能看见朝阳透过云层大放异彩,瑞气千条的景象。
安念不是第一次来琼山了。但卫家的别庄地处隐蔽,以往来此地时,她倒也从未发现过。
卫鸢处事不算太周到,并没有想到安念寻找别庄的困难。因此安念还未到时,各家的小姐基本已齐聚了。
卫鸢今日作为这清心雅集的主人,穿了一身洁白又飘逸的宽袖衣裙,她人又瘦削,坐在篾竹编制成的阴凉中,衣袂绵乱,随风飞舞,倒给她增添了十分的才女神韵。卫鸢的知交言彤儿坐在她的身旁,不远处还围坐了一圈同来纳凉的贵女。
今日既然是卫鸢的场子,卫鸢喊得便都是与她志趣相投的人。卫鸢十分清楚,安念聪明,特别是手巧,因此于书法作画的模仿上,甚至弹琴下棋上,安念都如鱼得水,只是在作诗行文这方面,安念再怎么隐藏,也瞒不过真正懂诗之人的眼睛。
在场的诸人虽然平日也都尽量融入安念的圈子,但私下里因着这种清心雅集一般的存在,彼此间关系更胜过与圈子外的人。
卫鸢的雅集有个严格的时间章程,一般人齐后辰时便开始了,眼见这太阳都已巳时光景了,安念却还没到。
言彤儿忍不住抱怨:“鸢鸢,你为何要请那等不三不四的女子来清心雅集,没得辱了清净。你看,还没开始呢,就让我们大家一顿好等。”
卫鸢知道言彤儿所谓不三不四自然是指安念昨夜逛青楼的荒唐事。言彤儿的爷爷言亦清在前朝就是个清名在外的御史。到了新朝,天家不拘一格,启用前朝遗老,言家也在启用之列,重新做回了御史,与卫家同属文官行列,参与朝议。
卫鸢一笑:“彤儿,慎言,前有太子下命,后有萧家求情。安念昨晚那起子腌臜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她说的好听,仿佛都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把这件事告诉言彤儿的人。言彤儿心思单纯而不自知,一听卫鸢这话就被挑起了火气。
“小人得志,安念她凭什么被那么多人护着!”
言彤儿一时气愤,声音也没撂低些,周围好些贵女们都听到了,转头看向她,有些坐在一处的却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视线闪烁着看向言彤儿的身后不远处。
那个氛围太古怪了,言彤儿忍不住顺着她们的视线转头看去。
安念正从一处遮蔽视线的转角灌木处绕过来,听到言彤儿的声音,便在转角处站定了。
安念今日穿一身月白绣祥云白鹤的女式文衫,头发也梳成清隽的仕女模样,系同色飘带于发髻上,倒也像是费心要融入今日雅集的样子。
她站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言彤儿那声音,她那处是怎么都能听得见的。在场的其余贵女们与安念都有交情,为了防止安念认为她们也是背后长舌她的对象,忙站起身走过去迎她。
言彤儿心里打鼓。她爷爷常教诲她,不要背后言人之过。她方才那举动正好违背了教诲。她心里暗自打算,若安念一会儿走过来质问她,她也会照那样儿跟她再说一遍。对,她才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小人。
可谁知安念在众女的簇拥下走过来时,根本就忽视了言彤儿的存在,这让言彤儿感觉心里有种更加说不出口的憋闷,悔得头都抬不起来。
安念入座后,卫鸢温婉一笑,道:“彤儿脾气直,说话总是口无遮拦的,万盼念妹妹不要与她计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