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君不待》薇楼

2、第 2 章

　　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这么说绝对不是赞美。
　　至少两年后的云眠不是用这句话在赞美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年，最开始对父亲的向往，早就被消磨掉了！
　　那个时候，云眠跟在方擎的身后，回到了所谓的家。
　　方擎居住的地方距离市区有段距离，云眠在门口的时候有些呆，因为他看到了一座深宅大院，朱红色的大门上面还有麒麟的门环。
　　方擎走上前去推开那大门，从那厚重的吱嘎声中，云眠感觉出一种肃穆。
　　后来云眠才知道，那只是当时的错觉，那并不是肃穆，而是死寂！
　　是的，就是死寂！
　　云眠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不情愿见到自己的妇人，以及一个仇视自己的孩子。
　　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那里只有满屋子的照片，这个男人的还有母亲的，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他那时候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母亲，并不是无动于衷，他那时候好奇，为什么母亲会离开父亲。
　　没用很久，云眠就感觉到，这个家里，唯一能叫他觉得温暖的，就是母亲的照片。
　　那个所谓的父亲，只有在面对他的花草的时候，才会面带微笑。
　　巨大的宅院中，最显眼的绝对不是那古色古香的别墅，而是和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暖房。
　　云眠有时候觉得那里才是方擎的家，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时时待在那暖房里。
　　他爱花草，爱到魔怔，爱到可以忘了自己，何况云眠。
　　这个时候的云眠才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爱这个男人，却还是要离开他。
　　当然，云眠不能说方擎亏待了自己，至少在金钱方面，他从不让自己匮乏。
　　云眠有时候会站在暖房的门口，看自己的父亲对着一株花微笑，然后和那些花说话，然后觉得心底一片凄凉。
　　他有时候希望自己是父亲手中的一株花。
　　可是他不是。
　　云眠又站在暖房门口，看正在里面和人做交易的父亲方擎。
　　他把一盆花交给了一个脑满肠肥的人，然后换取了数十万的人民币。
　　云眠看方擎的表情，方擎皱着眉毛，显然很不愿意把这株花卖个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却很兴奋，一个劲的道谢。
　　方擎之所以不缺钱，是因为他会养花，他懂得花，他这里的花，每一株都价值不菲，他并不介意卖掉自己的花，但是前提是买的人要和他一样爱花，一样懂得照顾花，不能叫他的花，受一点的委屈。
　　而面前的这个人，买花回去明显是为了充门面……
　　那个人还要和方擎客套，方擎却对他摆手，示意叫他出去，这个人点头哈腰的走了，有一株方擎培育过的花，在很大程度上能证明，他不再是一个暴发户。
　　方擎不愿意看那个人，他呆了半天，才看到站在暖房门口的云眠。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半天还是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沉默。
　　应该是送餐的人！
　　云眠和方擎都不擅长厨艺，所以在附近一家饭店订餐，每天固定时间送来，这个时间是送午餐的时间。
　　云眠不再看方擎，转身去开门，接过了饭菜。
　　阳光从外面射到桌子上，云眠去摸桌子上阳光的痕迹，很温暖，可是他抬头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方擎，就觉得很冰冷！
　　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两个人沉默的吃了饭。
　　云眠早已经习惯了沉默，他不知道该和方擎说什么，开始的时候他也试图和方擎讲一些自己班级的趣事，可是方擎却只是听，从不说话。
　　方擎不是不耐烦，他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面对人的时候，他始终不能放松，他骨子里面就带着疏离感，和人的疏离感，面对着人，远远没有面对花叫他感觉轻松。
　　渐渐的，云眠什么也不说，两个人之间开始了亘古的沉默。
　　吃了饭，云眠以为方擎又会去暖房，可是方擎还是坐在那里，于是他站起来想离开，两个人之间太沉默，他不知道方擎是为什么如此沉默，是讨厌自己，觉得自己麻烦，还是怎样，在云眠来说，坚持不和方擎主动说话，更像是一种发泄，一场比赛。
　　方擎却忽然开口，“你出国吧！”
　　云眠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没有回头直接开口，“不用，我已经填报了本市的华夏学院，读旅游管理！”
　　他不回头，他不想看方擎的表情，他带着一点痛快，一点愉快，还有一点不怀好意的接着说话，“我明天会搬回老房子！”
　　老房子是指他和母亲的家，方擎当年就是从那里把他领过来的，现在他要回去。
　　云眠没走，他在等方擎说话——他并不指望方擎挽留，因为自己的可有可无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在等方擎说话时因为他觉得方擎会发火，因为自己的语气，怎么都谈不上尊重，甚至带上了点挑衅。
　　他在等方擎发火，可是方擎却依旧沉默，半天，云眠的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离开了饭厅。
　　回到房间，他安静的走到床边，却是扑上了床，然后狠狠的砸着枕头。
　　枕头软绵绵的，用多大的力气，都被这软的感觉给消磨掉了！
　　云眠觉得自己刚刚就是这样，本来他一直等方擎发火，可是自己的力道，就像现在一样，打在了棉花上！
　　他本来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他想尽情的刺激方擎，可是方擎，不给他机会。
　　他要对方擎说很多恶毒的话，他要说你从来没有管过我，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管我，即使我去的是最下三滥的大学，我也不需要你管我，因为你不配。
　　他想说我从此和你再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因为我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他想说我从来都不想要你的钱，以后更不会要，我妈妈留给我的钱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不是你的狗，不需要骨头。
　　他还想说我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离开你，因为你就是一个冷血的动物！
　　他想说的太多，只要方擎接一句话，他的这些愤怒的话语，就会像炮弹一样的朝方擎射过去！
　　可是方擎偏偏沉默，叫他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叫他觉得自己在上演一出独角戏，叫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叫他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华夏学院！
　　后天他就要去那所所谓的大学报道，明天他一定要搬出去，他再不想忍受这里的沉默，这里的死寂。
　　云眠想着，就开始收拾东西，却在起来的那一瞬间头晕眼花，重新倒在了床上。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发出呜咽声，也不想发出冷笑的声音，他已经十八岁了，他必须为自己负责，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会为他负责，呜咽或者冷笑，都只能更加证明自己的可悲。
　　他挣扎了几下想起来，却失败了。
　　最终云眠挫败的咬牙，然户开始深呼吸，直到呼吸一点一点的平稳下来。
　　他必须叫自己这样，他必须为自己负责，既然当初是自己选择和父亲一起生活，那么即使是错了，也要自己负责，十八岁，就应该懂得，什么是人生。
　　等感觉好了一点，他缓缓的起来收拾。
　　他的物欲一向不高，仅有的就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书本，再有就是，奖状。
　　从小到大的，各种各样的奖状。
　　小的时候母亲每见到一个，就会开心的不得了，然后会收起来，还经常拿出来看，云眠为了母亲高兴，拿来一个又一个的奖状，直到母亲去世，他还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尽管已经没有人反复的看他的奖状，但是他还是得到了很多，当是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可是最重要的高考，他却失利了，他病了，很严重，昏倒在考场，可笑的是，自己的父亲居然没有察觉，那时候正有一株花要开……他也根本没有和父亲说过自己的难受，因为他觉得，那个人根本毫不关心自己。
　　结果就是高考失利。
　　那个男人叫自己出国，应该是叫自己念国外的大学，云眠冷笑一声，绝不，他不会接受方擎的任何补偿！
　　他宁可去读那个只要有钱就可以念的华夏学院，也不再接受方擎的施舍！
　　他正收拾着，忽然有敲门的声音。
　　这个家里只有他和方擎两个人，云眠停止了动作，甚至屏住了呼吸，他不动，一动不动。
　　门被敲了两下，声音就止住了，可是没有脚步声！
　　方擎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口，他知道云眠在房间里面，“华夏离这里比较近，你非要搬回去？”
　　云眠咬牙，抓起一本书砸到了门上。
　　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难道自己住在这里会是为了上学比较方便吗？
　　门外的方擎被砸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顿了下，转身离开，他果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做一个好的父亲，如果云眠觉得不和自己生活比较好，那就让云眠，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