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无不言中愚

12、撞见

　　五一有三天假，班长说他们打算去爬山，问肖屹要不要去，爬山没什么意思，何况还是要门票的山，每次和宋雨时上山他都不想走路，有免费的山他都不愿意爬，更别说收费的了。
　　下课后夏沐音又过来问了他一次，有她在肖屹更不可能去，直接拒绝了，说要回家。
　　夏沐音明显不太高兴，班长摇头感叹：“年轻人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你喜欢你自己去。”他趴在课桌上，打开一本书盖在头顶，“上课了叫我。”
　　前桌王敬转身拿走他头上的书，从两摞书的缝隙中小声对他说：“肖屹，你看张乘风的眼神。”
　　张乘风就是夏沐音的后桌，表白三次被拒那个。
　　他抬头瞥了一眼，看见了张乘风不屑的眼神。
　　“他现在肯定恨你恨得牙痒痒，我听说他之前就想找人拦你，他有个混社会的兄弟，上学期隔壁班有个男生就遭了殃，你自己小心点。”
　　听了王敬说的话肖屹又看过去，张乘风在和夏沐音说话，他长得不算难看，在这班里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追不到夏沐音还能怪到别人身上不成？
　　他说：“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和他争。”
　　“夏沐音喜欢你啊，你是他的情敌。”
　　“得了吧，和我有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拉上我，我不背这个锅。”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特别是晚上，最好别出校门。”
　　他只是偶尔出去吃饭或者买点东西，晚上没出去过，他们总说外面地痞流氓很多，他反正没见过几个，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在这里他认识的人不多，真出事了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假那天下午肖屹先去了趟超市，何琳让他给外公外婆买点东西，他也不用赶时间，慢悠悠地逛完再去坐车，上车前给宋雨时发了消息。
　　到河边时船还在对岸，船上没人，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打电话给宋雨时，响了好久才接。
　　“不好意思，等我两分钟，马上下去。”那边说完就挂了。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人急匆匆地从那一坡台阶跑下来上了船。
　　船慢慢划过来，宋雨时下来帮他提了一包东西上船，宋雨时今天穿了件灰色卫衣，帽子盖在头上，他跟在后面上船坐下。
　　“久等了。”宋雨时说。
　　“没有。”
　　之后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下船后宋雨时帮他把东西提到家门口。
　　“我先回去了。”
　　“好。”看宋雨时走到电线杆下，他说，“我放三天假。”
　　宋雨时转身看着他。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要不要上山，我想去看看种子发芽了没有。”
　　“去的时候通知你。”
　　“行。”
　　等宋雨时转弯看不见了肖屹才上楼。
　　他买了水果，猪肉，牛肉，还有两只切好的烤鸭，那一大包东西花了好几百块，外婆让他把钱留着自己用，别买这些，他们吃不了多少。
　　外公说送一只烤鸭给宋老头，反正两只他们也吃不完。
　　外婆说：“饭马上好了，明天再去送。”
　　“我现在送过去，马上就回来。”说完他提起一只烤鸭就跑了。
　　跑过去两分钟，门关了，屋里的灯亮着，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听见宋老头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他走近，靠在门边的墙上。
　　“你真是个扫把星，老子白养你这么大！”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给老子滚！”
　　......
　　“怎么不做声了，刚刚不是凶得很！”
　　“滚，叫你滚出去听到没有！”
　　接着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肖屹四处张望，外面没有一个人，这么大的动静邻居都无动于衷，想来早就习惯了，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多久会发生一次。
　　“别喝了！”宋雨时终于开口。
　　“狗日的，还敢抢我的酒了，拿来！”
　　“够了，喝喝喝，你想喝死吗！”他嗓音沙哑，似乎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呸！放你娘的狗屁！你早就盼着我快点死了吧，你做梦！”
　　又是一阵推攘，“啪”地一声，玻璃瓶碎了，肖屹在外面都被吓了一跳。
　　“狗日的，你敢砸我的酒！”
　　紧接着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刚刚上船时肖屹就注意到宋雨时脸上的红印子了，明显是被人扇了耳光，宋雨时不说，他也不会问，包括现在他窥探到的一定也是宋雨时不愿意让人看见的，所以他拿着烤鸭回去了。
　　“回来了，吃饭吧。”外婆看见他手里的烤鸭还在，“怎么拿回来了？”
　　“他们家好像没人，明天再拿过去吧。”
　　外公说：“下午还看见老宋，这时候不在家，去哪了？”
　　“谁知道，你明天早上拿过去，小屹，坐下吃饭。”
　　吃完饭肖屹就回了房间，心烦意乱的玩了两把游戏，外婆叫他出去吃水果，手机放在房间充电，一个小时后回房间看见宋雨时给他发了微信。
　　—喝酒吗？
　　他立刻回了一条，问他在哪。
　　—船上。
　　—马上来。
　　他拔掉充电线就往外跑，外婆问他去哪。
　　“出去玩会儿，我带钥匙了，你们早点睡，不用等我。”
　　“大晚上的去哪玩，早点回来！”
　　“知道了。”
　　天已经黑了，从街上下去打着手机的灯才能看清脚下的路，船上没有光亮，宋雨时坐在木板上一手拿酒一手拿烟，旁边的袋子里装的全是瓶装酒，啤酒，白酒。
　　他上去后宋雨时把船划到河中间，点了一根蜡烛。
　　“你听见了。”宋雨时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透过白色烟雾看着他说，“出来时看见你了，是不是吓到了？”
　　“没有。”肖屹这才正视宋雨时的脸，右脸正常，左脸已经肿起来了，指印清晰，打的人下了狠手，从小到大没人这么打过他，上次肖正鸿的那一巴掌其实不算疼，“你爷爷......”
　　“他喝醉了就这德性。”
　　“你没事吧？”
　　宋雨时笑着摇了摇头。
　　他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啤酒出来：“这是你买的？”
　　宋雨时丢掉手里的烟屁股，用脚碾熄，拿起一瓶酒，瓶口靠在船沿，手掌用力一拍，一声闷响，盖就打开了，递给他说：“家里拿出来的。”
　　手里没开那瓶递给宋雨时，他接过打开的喝了一口说：“我还是第一次喝这种瓶装的啤酒。”
　　“白酒喝过吗？”
　　“喝过一次，不喜欢。”
　　“要不要试试？”
　　“可以。”
　　“没有杯子，就这样喝吧。”宋雨时打开一瓶白酒递给他，“你酒量怎么样，这一瓶能行吗？”
　　他酒量其实还行，但这一瓶白酒下肚估计等会儿走回去都够呛，可是他来都来了，就舍命陪君子，刚好两瓶白酒，一人整一瓶，是走回去还是爬回去就先不考虑了。
　　“行。”这个字说出来他发现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反正明天没什么事。”
　　喝酒的时候肖屹总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安慰他的话，可是他不会安慰人，这样的生活宋雨时过了这么多年，不管他是真的习惯了还是装的，肖屹都不能去打破这个平衡，因为他没办法替宋雨时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废话不用多说，喝就行了。
　　“这里挺安静，是个好地方。”
　　“嗯。”
　　他看着蜡烛上翩翩起舞的火苗说：“常来？”
　　“偶尔。”压抑到受不了的时候，想借酒浇愁的时候，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喝到一半他就已经开始发昏了，坐在对面的宋雨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他说：“你酒量可以啊。”
　　“你要喝不下就别喝了。”
　　“谁说我喝不了。”为了证明自己他又灌了一大口。
　　这个人还挺傲娇的，宋雨时笑着摇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肖屹掏出来一看，是微信，好友请求，夏沐音，他随手点了接受，正准备把手机放下消息就来了。
　　—在干嘛？
　　—正准备睡觉。
　　—这么早？
　　—困了。
　　—好吧，晚安。
　　他放下手机，看着对面的宋雨时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以前呢？”
　　“也没有。”
　　看宋雨时不像撒谎的样子，他又问：“没谈过恋爱？”
　　“没有。”
　　如果有那么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存在，宋雨时的生活应该会变得快乐吧，宋雨时比他爱笑多了，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开心，他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不用了。”
　　“为什么？”
　　他侧过头，没回答。
　　“宋雨时，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真的没想过离开这里吗？摆脱他，再也不回来了，他虽然养了你这么多年，但是他对你并不好。”肖屹知道自己喝多了，大脑开始不受控制。
　　宋雨时低下头，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他想过很多次，宋老头发疯的时候，打他的时候，他都想去他妈的，想一走了之，以前他年纪小，不知道能去哪儿，老头也不会放他离开，后来老头身体越来越差，他有能力离开这里，却发现走不掉了。
　　要他真的不管老头子死活，他做不到。
　　毕业后他说要出去找工作被老头狠狠地打了一顿，说要打死他这个白眼狼，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了就想摆脱他这个糟老头子。
　　坐上火车那一刻他对自己说再也不要回来了。
　　“既然走了为什么回来？”如果是肖屹，他一定不会回来的。
　　“无论如何，是他把我带回来，养了我十几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老头子给了他二次生命，虽然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体会到多少活着的快乐，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活着，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每一天都是艰难捱过来的，他只是从未对人说过，若无其事地活着。
　　以前年纪小，他还会想为什么偏偏他要承受这些，抱怨老天不长眼，不公平，可是他慢慢发现抱怨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肖屹突然有点想哭，迷糊的看着宋雨时说：“要不然我带你私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