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女帝元淳》与子成说情

162、凋零

　　燕北皇宫里，躺在淳玉宫偏殿的床榻上的淳儿在穆合情和穆合风的照顾下靠着床垫，手里拿着手帕擦拭这嘴角的鲜血。她的三个孩子像是见惯了的样子，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颗药丸递到她的嘴里为她止痛。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穆合真急忙扶起她问道:“母帝，这样子真的好吗？您这样子伤害父王，我们以后该怎么和他解释啊”。
　　“要是不这样伤害他，让他对我死心，难道要看着他和我一起下地狱吗？你们难道不了解你们的父王，他是多么执着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无论生死他都会去做”，勉强服下那颗药丸后，淳儿的脸色渐渐红润，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可是内里早已衰竭，无论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她将死的事实。吸了一口气后，淳儿平静下来说:“真儿，你是母帝父王最大的孩子，以后穆合家是要靠你撑着的。等母帝走后，你就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做，将我葬在真煌帝都那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父王的地方，也是你外祖母长眠的地方。没有别的地方比它更合适”。
　　其实这一点赵淳儿何尝愿意，可她这些日子旁敲侧击过好几次，得来的答案让她无话可说。在穆合云澈赞成诸葛玥牺牲自己孩子的来保全楚乔的时候，淳儿便知道了穆合云澈的选择。假如让他知道真相话，只怕穆合情的命就没了，只为了那个可能给她续命的办法，甚至在自己去了之后穆合云澈也会紧随其后。这样的爱太过沉重，赵淳儿担不起了，所以她决定给穆合云澈自由，一个完美的结局，所以亲自动手杀了他让他死心。
　　正因为了解穆合云澈，他们才会痛心不已，为了让他好好地活着。赵淳儿在燕洵的面前亲手杀了他，并用尽一切绝情的话来伤害他，只为了让他死心。若是以前的话，淳儿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只要潜入穆合云澈的脑海就可以任意修改他的记忆，让他忘了自己好好活着。可是现在的淳儿根本没办法做到那一步，同样是御魂使，虽然穆合云澈的能力远不及赵淳儿，可现在的赵淳儿太虚弱，根本没有办法彻底修改他的记忆。为此她只能让穆合云澈心死，当他的意识处于薄弱之际，趁虚而入控制住他，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活下去。
　　人们常说夫妻之间白首不分离，可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妻妾成群妻离子散的人多了去。但长生天是眷顾赵淳儿的，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穆合云澈，在穆合云澈那里淳儿知道了这世间还是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只是可惜她没办法陪穆合云澈一起走下去，她要死了，她的生命也就是倒计时的时候。淳儿知道穆合云澈一定会信守承诺，无论人间还是地狱，他们都会一直在一起。这本是世间痴男怨女求而不得的东西，也是赵淳儿曾经最渴望的东西。可是当淳儿真正悟透天道的时候，她发现这不是爱，而是一种束缚，她不想打着爱的幌子来谋取穆合云澈的性命。
　　这世上的花无论开得再美，也终有凋零的一天。赵淳儿不后悔她这一生的经历，因为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了最好的人，此生不悔换此情，但愿郎君寄相思。
　　以前淳儿一直不是很懂为什么穆合世家一定要封住历代帝姬的能力，可现在她明白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背负着这样的能力是要代表长生天来履行神的责任的。但她们终究是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改天换地的力量，一旦开启了这股力量，她们的生命也将以更快的速度消逝。例如建立大夏国的穆合帝姬就是在三十岁的时候死去的，那时候夏国才建立不到五年。和她相比，淳儿的命也算是长的，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这还得多亏了林曦的不懈努力。现在淳儿的生命因为这力量正在慢慢崩溃，为了不连累身边人，她只能选择诀别。
　　“真儿，母帝会给你留下一个匣子，在那里面装着可以恢复你父王记忆的东西。但是你要记住要到你父王六十大寿的时候才可以打开，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你父王也差不多该离开这个世界了”，想着穆合云澈那时候垂垂老矣的样子，淳儿邹着眉头说:“记得我死后要用长留香保存好我的身体，免得到时候你父王嫌弃我不愿意和我一起合葬”。
　　这样的吩咐，穆合真是一点也无法反对。他知道赵淳儿的大限将至，这也是她最后的遗言，作为子女是必须听从的。其实有一点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王会这样爱着母帝，就算是母帝生下了他这个别人的孩子也丝毫不介意。草原的传统他懂，可是就连草原人也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而父王明明是在夏国长大的，他又是如何接受的。
　　还记得那时候穆合云澈告诉他，如果爱上一个人的话，就会爱上她的全部，不会在意她的过去和一切瑕疵。因为那样的才是她，而爱的人本就是这样的人。爱情真的很难懂，他们兄妹三个从小到大一直看着父王母帝恩爱有加，他们知道这是爱。但从其他人那边来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爱，可以爱到不在乎一切，哪怕世人嘲笑尊严尽失也要义无反顾的爱着。其实穆合真和他的弟弟妹妹一直想遇到这样的爱情，不需要多美好，只要彼此付出真心，为自己一生谱写荡气回肠的挽歌。
　　一直是小棉袄的穆合情紧紧抱着淳儿哭着说:“母帝，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们，情儿好怕父王醒过来见不到您发疯的样子”。穆合情是淳儿最疼爱的孩子，也是这一代帝姬血脉继承人。淳儿也不知道她这辈子会不会继承好那尊贵的血脉，但她想好好地疼爱她，所以从小到大淳儿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尽可能地教导给她，就像那时候穆合皇后教导她自己一样。这一次淳儿可以教她的就是关于未来的选择，淳儿将封印之法和解封之法彻底传给了穆合情。如果穆合情不幸遭遇坎坷的时候，可以选择是否借着长生天的馈赠来保全自己，也可以选择好好做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母帝也舍不得你们，可是我终是要走的，谁也阻止不了，包括我自己”，摸了摸穆合情那张肖似自己的脸，淳儿勉强地笑着说:“以后要多笑笑，女孩子笑起来才好看，哭的话就不漂亮了”。
　　安慰完穆合情后，淳儿看着穆合风说:“风儿，你和哥哥妹妹不一样，你生来就具有巫家的潜质。以后想母帝的时候可以招母帝出来看看，不过不要太多，偶尔看看就好”。
　　一直陪在赵淳儿身旁的穆合风和穆合情擦拭着眼泪，坚强的说:“我们会好好的，母帝放心，我们不会捣乱的，母帝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哪怕明知道赵淳儿就要死了，这两个孩子还是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他们的母亲就不会舍得离开他们。虽然他们自己也不信，却还是执着的做着。
　　和几个孩子话别后，赵淳儿撑着自己的身子起来，她该去见见老朋友了，楚乔和燕洵还在等着她。这一世的仇也该做个了解，因为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他们的身上。
　　在风眠的带领下，淳儿见到了囚禁起来的燕洵和楚乔。不过是一段时间而已，他们身上的那股傲气已经彻底抹去，这还是得益于林曦亲传的金针。淳儿亲自动手废了他们两个的武功，从今以后这大名鼎鼎的燕帝和秀丽王再也无法上战场，他们的身体虚弱的可能连刀都拿不起来。
　　看着一脸愤恨的楚乔，淳儿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世人都说秀丽王是一个如何坚强的女人，丝毫不比男子孱弱，而她赵淳儿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的。现在淳儿想看看如果楚乔突然变成了赵淳儿会是什么样的，那一定很有趣。
　　在这个恶趣味的想法下，淳儿在婢女青青和悠悠的搀扶下，一步步来到了残废的秀丽王身边。没有人知道赵淳儿在那里面做了什么，只有人知道秀丽王楚乔疯了，再也没有之前的桀骜不驯，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喊着:“不要，走开，不要，燕洵哥哥救我”。
　　见到这样的楚乔，赵淳儿心里最后的一点恨也彻底散了，站在牢房外面静静看着。最后只留下一句:楚乔姐姐，淳儿不怪你了，只是这仇还是要报的，只要你能走出来找回自己，你的武功自有人帮你恢复，这也是淳儿最后要做的事了。
　　这一世的仇怨已经了结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结局需要补充。若是可以的话，世人都愿意以欢笑作为结果来填充生活，但是这世间不如意事常□□，又岂是尽如人愿。
　　守在外面的纳兰红筠和穆合玉清已经等了很久，他们夫妻知道这一切都将终结，即使再不愿意，他们也留不住这注定烟消云散的缘分。扶着连走起路来都有些勉强的赵淳儿，穆合玉清强颜欢笑道:“表嫂，你这一生太过坎坷，玉清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明明所有的事都在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前行，你的身体却一下子垮了，玉清为你不值啊”。
　　轻轻抓着穆合玉清的那双颤抖的手，淳儿笑着流泪说:“我这一生辉煌过，也落寞过，比起大多数人都要精彩许多。其实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至少我遇到了值得相守一生的人，只是我要食言了，因为我希望他好好活着，而不是舍了这条命去陪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我想我是残忍的，独留他一个人活着，可是没办法，为了一个诺言让他和我一起离去，我宁愿他好好活着，带着我对这世界的向往活下去”。
　　事已至此，穆合玉清再也说不出话，她从来就只是赵淳儿和穆合云澈之间的旁观者。哪怕她嫁给了纳兰红筠，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那个带着她回家的哥哥，正如纳兰红筠依旧念着那个寄托他阿姐念想的赵淳儿那般。他们夫妻很般配，彼此相守着心里还挂念着另一对夫妻。是的，他们之间并不相爱却可以相守，他们可以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夫妻，绝对不会为了任何琐事去争吵，因为他们的心里始终保留着一片净土给他们曾经爱过的人。
　　“红筠，淳国，云澈，还有孩子们我就拜托你多加照顾了。你是怀宋王，是我的弟弟，也是我们夫妻这一生最好的朋友。到了这个时候，我可以交托后事的人只有你了”，明明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淳儿还是轻轻触过穆合玉清和纳兰红筠的脸，她想好好将他们夫妻记住，这是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亲人，她舍不得忘记他们。
　　接过虚华无力的手，纳兰红筠感受到从那里传过来的温度认真答道:“阿姐，信我，我不会让你关心的人或者事受到一丝损伤。有我在一日，我便守他们一日，我若不在了，还有我的孩子们去守着。你放心，这我们奋斗一辈子的家国它乱不了，他们会永远记得曾经有过一个人为了这个耗尽一生的时间”。
　　有了纳兰红筠的承诺，赵淳儿也安心地闭上了双眼，她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因为她需要交代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最后的戏码。在这之前，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那个弑杀夫君贪图权力的女帝，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用最后的时间去争取她最后的价值。
　　搀扶着赵淳儿瘦弱的身躯，纳兰红筠再一次落下眼泪，他这次要亲手送他另一个姐姐离开这个世界，不同的是这个姐姐是笑着离开的。作为弟弟，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流。
　　一旁的穆合玉清也扶着他安慰道:“我们该走了，剩下的让表嫂去解决吧。这是她一生的夙愿，我们不能阻止，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她可以放心地离去。其他的，让长生天来见证就好”。
　　这一晚虚弱不堪的淳儿安心地睡下她人生最后的一觉，等她起身的时候，一场精心准备的大戏即将开始。为了迎接这场戏，赵淳儿画了很久的妆，脸色红润的就像是刚出嫁的小娘子一样，一身龙袍虎虎生威，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皇帝亲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