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铜炉婴尸(12) ...
-
铜镜内附有半分小世界,清霞蜗居在里面,休养生魂。
可接着她便发现,这是一种近乎于等同自虐的修炼方式。
月出日,清霞得到释放披上那具皮囊得以拥有身躯,可代价却是婴尸索求报酬。
它们会啃光这具充盈起来的皮囊,得到血肉补给和滋养,清霞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心智,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生前的痛苦。
她才明白,原来比游荡无家更可怕的,是无穷尽的人间炼狱。
老太仿佛早有耳闻,在主屋出现那枚铜镜开始,她就日日供奉它,清霞栖息其中得到香火,铜镜却要她一直重复这样的死循环。
“那些在主屋里挂着的胎盘是怎么回事?”望舒忽然开口。
清霞嗤笑一声,冷的结冰,“你还不明白吗?那老太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供养那些婴尸啊!”
“母体内的胎盘是婴尸最好的滋养品,这副躯壳是容器,那老太,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我以身供养!”
清霞双目血红,“我无法拒绝她供奉进铜镜中的香火和力量,可这些通通在月出之时转化为婴尸身上的力量。”
“可是没关系。”她喃喃道,“那只婴尸特别钟爱这具皮囊,他一定能再给我找到栖身的容器,终有一日我能摆脱这一切的。”
“至于你。”清霞冷笑,“我早已与铜镜融合贯通,它即是我,我就是它。”
“我是不死不灭的。”她森然开口,宛若亡灵索魂的序章,令人不禁从后背升腾起蔓延的凉意。
“清霞。”望舒抬眸,眼中是无言的怜悯,仿若一柄利剑直插胸口,“你入不了轮回了。”
那张皮微微一顿,声音凄厉,“你胡说!你胡说!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她扭动的越来越厉害,在屏障下竟还能爬行几步。
望舒叹息一声,苍色眸子仿若寒冰深渊,“你作下孽障,残杀亲妹,剖腹取子,法则容你不得。”
“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算满足?”少年眼中是无言的困顿,似乎连带着屏障的束缚都柔和些。
“满足?”清霞顿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足这个词竟也不再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是从每次爹娘偏向妹妹开始,还是从发觉心上人早已同至亲之人苟合,抑或是她肚子里象征着未婚夫背叛的证据。
或许从一开始,她们生生厮磨的命运便早已注定。
她声声泣血,“我有什么错!一胎同胞,她貌若西施,而我就是地上草芥,爹娘从不会过问一句我在地里收拾庄稼累不累,每每对她嘘寒问暖。唯一钟爱却早已被捷足先登,因为什么呢?是我天生丑陋平凡,还是没有她那样的玲珑心思,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可又天降灾祸,我生了鬼面疮,而她安然无恙!你们都说我不满足,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不满足!”
“天道待我不公!何其不公!”
“清霞。”望舒低身看着那张皮。
“不可否认的是,有人生来光芒万丈,亦有人平淡一生,可你回不了头了,从痛下杀手的那一刻开始。”
“你知道鬼面疮的寄生原因吗?”
“什么意思?”清霞愣住。
“鬼面疮因恶欲而生,你喝了铜炉里的水,炼了自己的亲缘婴孩,嫉妒、贪欲、愤恨、和求而不得。从一开始,它就是双向的啊。”
“清霞,若你不想此法,本可以幸福美满,恩爱一生。”
“法则虽给每人安排不同命运,可你心生恶念,一步一步促使自己走向终结。”
那只骨节分明的瓷白手掌张开结印,清霞不由自主看向他。
迷蒙的雾冽頃袭其间,走马灯似的一瞻瞻剧情从她面前流淌而过。
那是有别今生的结局。
“那里的她梳着垂下来的低簪,怀中抱着个白胖柔软的娃娃,身边人正在砍柴,却并不是她梦想中的爱人。”
“他壮硕而憨厚,无父无母,偶有一次打猎被伤从山上飘到河边被清霞所救,拿清霞如金似玉般对待,成婚后未曾受过生活磋磨的清霞自有一番风情,虽面容平凡却身材丰盈而白皙,那里的她盈盈笑着,与对方度过无数个美好而平淡的日日夜夜,直到百年合棺,恩爱不移。”
清霞愣住了,她回神,满身戾气再不复见。
“你本有机会再与他做下辈子的姻缘夫妻。你们是佳偶天成。”
他声音清冷,珠落玉盘般寸寸砸在清霞心上。
“而他就出现在不久后,你们擦身而过,从此阴阳两隔。”
望舒收回屏障,清霞却未借机反扑而过,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望舒怀中的铜镜却寸寸碎裂。
繚绕的雾气瞬然消逝,随着清霞的自爆消亡,铜镜也再不复人间。
望舒没有耽搁,他伴随着灵力的牵引前行,越向前便越熟悉,总觉得有意识般来过这里。当漆红的柱体横桓在前时,他终于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半山腰,村庄祠堂。
极淡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望舒瞬时捕捉到,他推搡开漆红的大门,手心却染上成片的黏腻液体,让人极不舒服。
沉重的铁门轰隆被推操开。
望舒愣住了。
成群□□的女人重见天日,她们尸身横桓在地,被蛮力撕咬开的腹部鲜血直流,无一不是从中被啃噬个干干净净。
那老太站于中堂之上,那只将所有人撕咬殆尽的婴尸腹部高高鼓起,浑身上下的褶皱皮囊被撑出一条条的纹路,比望舒先前看见的不知大了多少倍,他简直有半人高,身边对战的,是浑身伤痕举起沙鹰修罗的顾俭。
男人回过头来,锐利的眸中是杀红了眼的深渊。
“走!”
似乎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伴随着顾俭嘶吼的话语,漆红的铁门沉声关上。
求生无路。
他手心还握着那枚小小的花种,望舒感受的到,它依旧安然无恙,被对方妥善安放。即使到如今地步,他还不肯用它,像是保护花种的主人般对待那枚小东西。
望舒步步走进,鞋底早已被深红的液体染脏,然而此刻,却无人在意。
那双苍青的眸子溆滟而柔软,如今却被平白镀上层凌冽的寒。
老太身材佝偻,如今却一双眼晴精光乍现,婴尸看着逐渐走进的望舒,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顾俭一声枪响,被打中的婴尸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原状,他被激怒,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声声低吼。
“小心,这东西刀枪不入。”顾俭拦住他上前的步伐,意味显然。
男人浑身是伤,冷白的皮肤上贯穿道道骇人的伤痕,锋利的眉眼上一道被刮花的痕迹破坏了整体的流畅度,却意外增添几分野性的美感。
婴尸低吼声猝不及防扑了过来,顾俭在这期间一直在跟他打拉锯战,他顺利躲开攻击,大块头的婴尸满口獠牙锋利度可见一斑。
他心下一沉,这东西被拖了这么久都不见得被消耗掉多少气力,这站好似给予了那只婴尸格外优待,刀枪不入,凶悍程度满分。
“顾俭,我拖住他,你去找门。”
从一开始的系统只发布了一个任务,“顺利在此站活过七天。”
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沦陷在了第二天祠堂地下,如今也才不过五天时间,想要在这种程度下跟这东西硬生生拖上两天时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是找到离开这里的门。
在涉及某些关键触发机关时门都不会距离太远,村子里除了那帮人却是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东西,这老太两次将他们带进祠堂,说不准门便会在祠堂中。
望舒愈加凝重,他召唤藤蔓牵绊住婴尸四肢,“顾俭,去找门。”
男人眉目冷凝,他速度飞快,几乎是在望舒说话的瞬间便飞奔出去,他直奔中堂,婴尸更加凄厉的嘶吼,战无不胜的藤蔓似乎都被硬生生撑出一道道裂痕。
老太瞳孔骤缩。
来不及了,在悬殊的武力值上,没人是他的对手,几乎是瞬间,那柄刺刀稳稳的插进老太脑袋里。
恶臭的血液从断口处流出,脑中全部浑浊成了一滩污水,他没有猜错,这老太果真不是人,空荡的脑壳中,被刺刀横穿的明黄铃铛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速度太快,婴尸连支援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瞬间,那只婴尸挣脱了藤蔓的束缚。细蕴若丝的灵力凝结成锋利的剑,挡在婴尸面前。
那东西丝毫不惧,根根咬断灵力铸就的剑柄,横冲了出去。
望舒喉口腥甜,他强压下去,婴尸的寄主已死,他也寸寸横生出衰败的模样。
壮若牛犊的身形在渐渐缩小,被撑开的皮子如今反弹回去则更加皱,他恨极了顾俭,摒着这股最后弥留的气也要将对方伤的不死也残。
坚硬的花种自发弹跳下去生出藤蔓,婴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重新显现出来,裂口处流出恶臭的脓水。
藤蔓倒还嫌弃,只裏着他的脖子勒到半空摇摇晃晃,翠绿的颜色同肮脏可怖的东西构成了鲜明的色彩区分,直到极轻的“咔嚓一”声。
一切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