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玫瑰》温如寄

8、第8话

　　第8话

　　霍明决其实是掐着点赶回来的，他花了很多天追查了沈银新留下来的线索，一直追到了苦寒星边缘，沈银这个工作狂，几乎一声都没有离开过一号实验室，在为数不多的离岗记录中，都是前往苦寒星附近，沈银都在离职原因中都一律写上了“家事”两个字，种种证据表明，苦寒星附近必然有有一个和沈银关系十分亲近的人，或许他能够知道什么。

　　他们暗中追查了许久，很多真相都呼之欲出，可是因为洛子瑰的发情期将近，他不得不把艾维克留在那里，继续追查，自己连夜赶回。

　　可洛子瑰完全不给他省心。

　　可是他刚开始骂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青年看他的眼神让他咯噔一下。

　　作为大龄单身alpha，霍明决在为数不多的场景中见到过这种眼神，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痴迷又绝望的眼神会是对着自己的。

　　他后退一步，忽然很多不可说的东西忽然昭然若揭了——洛子瑰目光追随着他的时候，好像真的爱惨了他。

　　霍明决并不十分诧异这个事实，可是他却不想看到洛子瑰的那双眼睛，他悬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捂住了洛子瑰的那双眼睛。

　　突然陷入黑暗中的青年其他的感观瞬间被放大，霍明决把他抱在自己的膝盖上，自上而下的顶他，熟悉的信息素环绕着他，他的身体软成一滩水，却执拗的转过身去看他，他的眼角酸涩极了，他一个人在宇宙漂泊的时候，时常觉得，他活到二十岁，一定是上天的恩赐，上天让他活着，他就活着，哪天让他死了，他也就死了。他也许他没有见到霍明决以前就死了。

　　他想起自己有段时间十分倒霉，沦落在黑市里靠贩药为生，他坐在最暗的角落，经营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时常仰望着青穹上那一枚皎洁月亮，后来有人告诉他，傻瓜，那不是月亮，只是高压钠灯。可是，他一度还是很想近距离看看。

　　窗外一片漆黑，仿生树上悬浮的钠灯像一个个小月亮，在霍明决的指缝中，钠灯的光漏进来，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一伸手，就能摘到月亮。

　　他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从来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也可以碰到这样的好运。

　　“不要转过来。”

　　霍明决按住他，扯下了他的西装领带绑住了他那双眼睛。见青年不再执拗的转过来，他才松开洛子瑰那双手，疏离地放在他的腰上。

　　洛子瑰忽然明白了，不是他碰到了好运，只是因为霍明决实在是个装在冷酷套子中的好人，他可以为他跋涉千里赶回来，给他信息素，也可以跟他礼貌的□□，唯独承受不了洛子瑰那双灼热的眼睛。

　　洛子瑰索性闭上了眼睛，他平静的想：这样也很好。

　　洛子瑰发情热差不多过去后，霍明决就让他赶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并且没收了洛子瑰在洛家自由行走的权限，唯独留下了霍明决卧室的权限。

　　意图不言而喻。

　　于是每到深夜，总会有一只小野猫从二楼的窗户里爬上霍上将的床，霍上将总是很忙，凌晨还在台灯下处理军部和联盟的文件，他虽然是军部的最高统帅，但是军部完全归属于联盟议会，很多事情上他都是身不由己，银河联盟成立二百多年，几乎是就是一场人类在异域艰难求生的血泪史，不同的信仰和利益就像埋在雪山以下的错综根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霍明决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个苗头，首先是议会上的议席被撤，然后是军部亲信被换，远航计划再一次被推倒风口浪尖上，那双无形的手，想做的当然不止实现一个已故科学家的遗愿。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望着费劲爬上来的青年，“大门不走爬墙是什么毛病？”

　　洛子瑰双手挂上霍明决的脖子，笑嘻嘻，“霍上将，请问外甥爬上小舅舅的床像话吗？”霍明决看了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他抱起来，摔倒柔软的床铺上，居高临下的看他，“是不像话。”说着转身就要走。

　　洛子瑰一把拉住了他，把他也拉到床上，霍明决的脸在他的眼前瞬间被放大，高大的身影将自己整个都罩起来。

　　洛子瑰咬着他的耳边说，“小舅舅，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偷情？” 听青年叫他小舅舅，他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烦躁。

　　听霍明决没有回答，洛子瑰又说，“可是如果是霍先生陪着我，就不算了。”

　　洛子瑰的声音很小声，却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像一颗金属扣落在霍明决的肋骨上，打出了响。
　　霍明决的头脑发着热，身体也是热的，甚至连喷出的气也是热的。

　　明明是赝品。

　　霍明决在心里对自己说。

　　还好是赝品。

　　霍明决又想，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也很听话，吃的不多，要的也不多，即使真的把他待在他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霍明决为自己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感到心惊，他不敢在想下去，只好用嘴来堵他那张讨人厌的嘴，洛子瑰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特别失望，他只是被霍明决的唇舌堵得说不出话，只剩下呜呜的声音了。

　　夜是如此安静，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微型摄像机发出的幽幽红光。

　　洛子瑰和霍明决的暗度陈仓一直持续到收到艾维克的消息，艾维克说自己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要前往苦寒星，他人虽然没有回来，但是他却不负所望，根据霍明决的指示，在劳伦剧院邀请到了辛家的大小姐——辛白露。

　　辛白露一看见霍明决，就开心地挽着霍明决的手说，“阿决，我来帮你忙了。”

　　辛白露虽然是辛家的女儿，却对政治没有野心，更是很少参与政治上的事情，一直在劳伦剧院做小提琴演出，很少外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霍明决有了交情，还愿意为他离开劳伦剧院，所以他们都说，辛白露，其实是来嫁给霍明决的。

　　为了给辛白露接风洗尘，当天晚上举办了一场简单的酒会。

　　霍明决整个晚上都在带着辛白露和各种政界官员交际应酬，洛子瑰躲在一边喝酒，一边心猿意马的想一些事情，他想着自己以后种玫瑰时施的肥料，想着自己玫瑰田里要不要养几只撒欢的星际羊驼，想着自己将来种出来的玫瑰，会不会和辛白露很配。

　　他想得出神，连洛子昙什么时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洛子昙，他穿着白大褂，一扫花花公子的模样，倒真的有些像个严谨的研究人员。

　　可洛子昙一开口，就恢复那副不靠谱的模样，他愁眉苦脸的向洛子瑰诉苦，自己是怎么受到非人的待遇的，怎么被那群实验室里的老古董呼来喝去，他想了想，又说一号实验室的饭菜特别难吃，还有食堂天天给他打饭的丫头特别凶，说我们不学无术，联盟就是天天养着你们这些酒酿饭袋才年年财政亏空的。

　　洛子瑰心里想，这个丫头还真敢讲真话，嘴里却问，“你一个堂堂alpha怎么打不过一个女孩子啊？”

　　塞了一个布丁蛋糕的洛子昙说，“本少爷就是让着他，下次遇到她，一定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对，像我这么绅士的人，不能对好看的女孩子动手，下一次见到她，我叫保镖动手好了。”

　　“……”洛子瑰竟无力反驳。

　　宴会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宴会中央，霍明决和辛白露站在那道明晃晃的光中央，透明而不真实。

　　“阿瑰，过来。” 霍明决忽然叫他的名字。

　　他像一个十分得体的长辈介绍洛子瑰，他说了很多话，说了自己在洛家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着洛子瑰回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终于不辜负阿姐所托，把洛家重新交回洛子瑰手上。

　　厅上哗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权力更替，洛家易主。可他们都不知道霍明决什么意思，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放权了。

　　接下来，霍明决又说，“另外，还有一件是关于我的私事，我将不日与辛白露小姐完成婚礼。”

　　他将婚事宣布得如同颁布了一条政令，对于霍明决来说，并没有真的退出议会，而只是从代表霍家变成了代表了辛家。所以在议会中，他仍旧掌握着权力，况且那位洛家新主，乖顺得如同霍明决豢养的猫一样，洛家真的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霍明决果然还是霍明决，老奸巨猾的狐狸。

　　洛子瑰站在一边，眼神有些呆，忽然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转头看是洛文岂，他笑眯眯看着洛子瑰，眼里别有意味，“阿瑰看舅舅有新婶婶了，高兴得都呆住了，看来也该给阿瑰物色个名门闺秀了，不然让那些来历不明的野猫乱跑到床上来怎么能行。”

　　洛子瑰的笑容僵住了，掌心一阵发寒，忍不住看向灯光下的霍明决，霍明决忙于应酬，根本没有空管他。

　　他的脚仿佛灌了铅，竟然一步也不能移动。

　　洛子瑰想起自己在黑市里漂泊时，总是守着一台破旧的收音机，第一时间收听那些枯燥无味离他的生活很遥远的政治新闻，有时候隔壁的小贩笑话他，呦，你还关心国家大事，他总是笑笑，告诉他，那是我小舅舅。

　　别人说他痴心妄想，霍上将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穷亲戚，也有人揶揄他，哦哦，霍上将的大侄子，霍上将什么时候接您回去啊？我们也沾沾光。

　　洛子瑰无话可说，他只好沉默，他其实心里知道，他的小舅舅根本不会来接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心里的那个小舅舅从来只活在他的痴心妄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