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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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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致刚收回视线就打了个喷嚏,老人常言如果有人在背后说坏话的话那人就会打喷嚏,所以江致狐疑地看了未婚妻一眼。
孙女士不明所以。
江致:“条件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还不够诚意。”
协议书被他压在胳膊肘下面,他十指交叉抵着下巴,薄薄的嘴唇在苍白中透着粉嫩,镜片泛起白光。
——这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姿势。
五百万不少,但也不多。
孙女士从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侵略性,不由往后坐了坐,将背部全都靠在椅子上面她才感觉稍微踏实了些。
“诚意?所以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听父亲说你现在欠了很多钱,这些应该能缓解一部分你的经济压力……如果你拒绝的话,那我就只能换另一种不讨喜的方式了。”
她微微挑起眉,耐心终于在江致波澜不惊的态度下消磨干净,礼貌客套的口吻带上嘲讽之意。
自从公司破产以后,财产清零为负,江致一夜之间从青年富豪变成负债累累的穷人。
为了还债,他不仅卖掉名下数栋别墅以填补债额,还将车库里的车全部低价出售,无论是“迈凯伦”、“红旗”之类的豪车,还是商务车,都没能幸免于难。
甚至于为了缩减开销而搬去老居民楼,平日里有多讲究,落魄后就有多可怜,连烟草都挑便宜的买。
对于这种情形,最高兴的莫过于他平日里的死对头。
死对头们很给力,就算他现在穷得快要吃不起饭了,他们仍然还要尽心尽力地所有出路都堵死,但凡他有丁点翻身的苗头都会被率先掐灭在摇篮之中。
可以说,他能落到这副田地,死对头们功不可没。
孙女士许诺的这五百万虽然杯水车薪,但是聊胜于无。
然而,江致心底有自己的盘算,他需要从孙女士这里拿到两千万。
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的安文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轻轻蹙起眉,好在牛排很快端了上来,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好香呀。”
系统恨铁不成钢:“就知道吃。”
安文咬了一小口,先前那个腼腆的服务生忽然过来给她送了一杯饮料,她十分诧异:“是送错地方了吗?我没有点这个呀?”
服务生清秀的面颊泛起红晕,支支吾吾:“我、是我送给你的。”
安文闻言,同样有些羞涩挠了挠后脑勺,柔软的头发被她弄得乱糟糟,面对陌生人的好意,她犹豫片刻后微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干净的杏眼里盛着感激。
服务生噌的一下红了脸,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随后便落荒而逃。
这边,她饥肠辘辘地干饭,那边,江致和孙女士的谈话已经进入尾声。
不知道江致说了些什么,过程还算愉悦,孙女士同意以两千万做交易。
只是两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毕竟流动资金是有限的,现在掌管公司的依旧是父亲,她最多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每个月得到的分红利润撇开奢侈花销和铺张开支后也只能剩下一点。
要不是亲眼所见,孙女士不敢相信江致竟然会为了区区两千万大费周章,放在以前,这些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如今却死咬着不放。
江致以往身为业界新贵,但凡有什么重大项目要投标主办方都会邀请他,无论是名流宴会还是高档的慈善活动,对很多人来说,缺少了他就相当于菜里缺少了某种重要调料。
年轻创业者惯性追随他的脚步,闻声而动。
江致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惊动潭州大半个上流圈层,身份不同凡响,但现在……
哎……真是世事变化无常。
孙女士想到这里,这更加坚定了自己远离江致的想法。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江致利落起身,“那么就先失陪了,钱到账后我会将协议书寄给你,在这之前我们就不要见面了,以免伤和气。”
孙女士语噎,有些摸不准江致的脾气。
伤和气?她刚刚很凶吗?
远处,安文没忍住笑了一声,等她笑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那姓江的是个狗耳朵,于是连忙低下脑袋。
江致向外走的脚步顿了顿,而后,微微侧首,犹疑地扫视了一圈大厅——再次听见熟悉的女声,他确定这次不是错觉。
寻着本能,他的目光又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停了停。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穿着吊带碎花裙,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女人白皙的手臂和松软的麻花辫。
看不见脸,脸部被餐桌上的花束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一束小雏菊和薰衣草,将女人的皮肤衬得异常白皙,窗外的日光洒落进来,将那块地方晕染出几分朦胧,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依稀可见有几分清秀,但容貌和身体轮廓都是陌生的,并不是她。
江致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也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太敏感了。
安文舒出一口气,小声嘟囔:“还好没被发现,他是属狗的吧?这么敏锐。”
说完,她忍不住捂住脸哭诉:“系统,你们真的靠谱吗?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千万不要干涉到她的现实生活,不然她会哭出来的,这些狗屁任务真是毁她安宁!
系统连忙打包票:“放心吧,绝对不会!除了声音,您长得跟投放体一点都不一样。”
安文忧心忡忡,十分质疑:“是吗,可是我之前照镜子的时候觉得眼睛也很像啊?”
系统干巴巴笑两声:“……哈哈哈,那都是您的错觉,亲,请相信我们。”
安文叉起一块牛排,呜呜呜地咬一口:“好叭,勉强信你一回。”
……
江致回到老居民区,也就是筒子楼。
随意将协议书扔在沙发上,抬手看了看表——这是他仅剩的一块腕表,由于很喜爱,并且有着特殊意义,所以当时没舍得卖掉。
时间显示为:12点03分(下午)。
腕带是深棕色的软皮,银扣设计,表盘不是很大,所以当他放下手时很自然地就滑进了袖口里面。
本来早上洗完碗的时候想将那些煲汤的瓦罐送回去,结果没送成,被未婚妻孙女士的电话打断。
现在才正午时间,江致想了想,决定晚点再将东西送过去。原因无他,一般这个点大家都在忙着做饭,如果他现在去还东西,免不得容易被人怀疑有蹭饭的嫌疑。
这样想着,他走进厨房,将那些精致的红瓦罐擦拭干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放进纸箱里。
为了避免磕碰,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还十分细心地用软巾将这些瓦罐隔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江致突然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于是专门去卧室里找了几罐咖啡豆,用专用盒子装起来后放进纸箱里。
瞬间,黑金色的小礼盒将纸箱衬得高大上起来。这是他现在最值钱的东西。
看到这,忙活半天的江老板终于消停下来,带着挑剔的目光点了点头,勉强还算看得过去。
然而当他抱着纸箱站在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安文具体住在楼上哪个地方。
一时间,他茫然地仰起头,望向往上延伸的破旧楼梯。
——也不知道他在瞎折腾什么。
……
与此同时,安文吃完牛排回到家。
也许是因为今天偶遇江致受到了惊吓,晚上竟然做起噩梦,她又梦见那条熟悉的蛇,一边朝她吐蛇信子,一边缠住她的腰。
她拼命挣扎,大蛇缠紧她,仿佛要将她勒进身体。
“呜呜滚开!”
她竟然被一条蛇吓醒。
太没出息了!
吓得安文赶紧进入投放体!
肯定是因为她对待目标人物不认真,所以才老是做噩梦,该死,那条大蛇看她的眼神有时候为什么会跟江致那么像?!
好可怕。
她没想到再见到江致的时候,对方会这么狼狈:江致手上流了许多血,像是刚打完架,过道里乱七八糟,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他看见她的时候明显愣了愣,将手背到身后,嗓音有些沉:“你什么时候来的?”
时间线拉回到一个小时以前——
江致不知道安文具体住在楼上什么位置,所以偶尔会抱着箱子去外面等人。他除了应酬之外,就是等孙女士确认完字迹把钱凑够打过来。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却突然发生了意外情况,这个意外就是:仇家找麻烦来了。
江致听见沉闷错杂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了五张陌生面孔。
“你就是江致?”为首的鹰眼男目光犀利,袒露在外的胳膊上纹着纹身,肌肉鼓起,腱子肉发达。
江致皱起眉:“你们是……”
鹰眼男碎了口口水,并没有多解释,只说:“来找你还钱的!哪这么多废话?!”
对方气势汹汹,江致下意识把纸箱往身后挪了挪,清瘦硬朗的下颌绷起来,两片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鹰眼男看出他的举动,冷笑一声,正准备有所动作,却因为江致的下一句话顿住身形。
“是秦铭山让你们来的吧?”
秦铭山是江致的头号死对头,对方来势汹汹,不像善茬,江致也没想过息事宁人,于是没聊几句,就提拳打起来。
“兄弟们,上!”鹰眼男拖住江致,其他人进去砸江致的屋子。
噼里啪啦一通砸。
楼梯道太过狭窄,江致的躲避范围有限,眼见鹰眼男掏出刀子,一刀就要砍下来,他没有东西防身,躲闪不及竟然徒手接刀!
锋锐的刀刃嵌进掌心里,霎时间,鲜血横流。
鹰眼男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狠角色,被对方不要命的气势吓住!
江老板唇色发白,目光阴寒:“闹够了吗?再闹就报警了。”
鹰眼男不甘示弱,又担心江致真的会报警,到时候不好收场,所以利索地拔出刀子,反正教训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朝屋里吆喝一声:“兄弟们,走!”
房间里砸东西的声音很快停下来,砸得满头大汗的男人们从屋里出来,路过江致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瞥了眼他满手的鲜血。
鹰眼男深深看了江致一眼,刚转身身后就传出一道声音。
“等等。”江致叫住他。
鹰眼男警惕地转过身,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脸就被对方一脚踹下楼梯!
这一幕快到出乎所有人意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踹飞了!
“砰砰砰——”
鹰眼男滚下阶梯,疼得眼冒金星,只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裂开了,摇头晃脑好一阵才才被人扶起来,勉强看清楚楼梯上面站着的那个男人。
只见江致耸拉下眼皮看他,苍白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往上提了提,有些嘲讽:“抱歉,刚才脚不听使唤。”
鹰眼男双眼喷火:“你……!”差点双眼喷火。
真是气死他了!
江致:“劳烦你回去告诉秦铭山,下次想要问候我就亲自过来,凭借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肯定会扫榻相迎。”
“哦还有,今天的损失费请在晚上十二点之前送过来,不然我会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你们。”说到后面,江致压低了声,语调冰冷。
鹰眼男忍了又忍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哼一声,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临走前不忘瞪一眼江致,目光狠毒。
江致不以为然,转过身,突然僵了僵。
原因无它。
只见楼梯上面,温顺乖巧的女人正看着他,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带着少许惊讶和惶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安文承认自己受到了惊吓,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江致下意识将右手背到身后,沉默好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他想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不太好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掌心伤口很深,血肉模糊,鲜血随着他下放的动作滴落到地上。
就算他将手背到身后也没用,因为纸箱上面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已经充分暴露了他“受伤的事实”。
女人的目光落在箱子上面,江致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很快就瞧见了被他忽略的血迹。
“抱歉,弄脏了你的东西,晚点我再还给你吧。”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动作间毫不拖泥带水。
眼见着门就要合拢了,安文小跑过去:“江先生……”
听见安文的声音,他关门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刚被砸完东西,屋里面很乱,所以江致下意识侧身遮住她的视线,似乎是不想让她瞧见里面的狼藉。
“什么事?”
男人的身形过于高大,每当距离过近时便会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这导致了安文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她柔声询问:“江先生,您好像受伤了,能让我看看吗?”
音调自然婉转,有些黏糯感,语气轻轻柔柔的,几乎让人不忍心拒绝。
江致将下垂的眼皮抬起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声音下意识放轻,“不用了。”他担心吓到她。
说完,罕见的没有风度地关上了门。
空气静默几秒,安文头顶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也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耐心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门很快从里面打开,紧接着,露出年轻男人的脸。
他目光幽深,带着隐秘的欢喜,但又似乎是有些无奈,最后妥协:“进来吧”
安文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轻轻扯了下男人的衣服袖子。
等人看过来,她才垂下眼睛,“江先生,您以后能不能别把我……关在门外呀?”
语气并不逾越,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和礼貌,软软的,还带着几分商量的意思。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江致目光微动,没吭声,过了几秒才淡淡“嗯”了一声。
眉眼间的锋锐消去几分,看起来竟像一只巨型金毛犬被顺毛了的样子。
安文含笑抬眼,看过去,江致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撇开眼睛看向别处。
“进来吧。”他再次邀请。
既然她不害怕,那就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