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道长》冯清臣

3、第三章

　　山贼们呐喊着蜂蛹而去，砍刀对着那群家伙的天灵盖砸去，尽量一招制敌。谁知，一刀才落，那群家伙毫发无损，而刀竟活生生碎成了两半。
　　山贼们目瞪口呆，对着断刀兴叹。
　　候德保当了半生的土匪了，什么怪事没见过，要说眼前这个事，他也是第一次见着。他赶紧喊着山贼们往后衙逃命，他们拼力逃窜，却也是瓮中之鳖了。
　　因为那些人——准确说那些死尸——已完全包围了他们。死尸目光锐利，靴子在地上一跳一跳。下摆不住抖动，脸颊上的肉却丝毫不抖动。因为身体上的肉已经僵硬了，像石头。
　　死尸围死山贼，掐地掐脖子，咬地咬脖子。血液从大动脉里激烈地喷洒而上，弄脏了本不高的房梁。
　　这时想想衙门口的瓦上的血迹，也就真相大白了。
　　候德保火冒三丈，瞪着大火球似的眼睛，气急败坏的对死尸吼道:“他奶奶的熊，杀我那么兄弟，我候德保何时受过那么多的委屈！这他妈的分明是在□□我的名誉，我丫和你拼了！”
　　他打起飞脚，跳起踩着一根木柱，飞身对着一个死尸的眼睛刺去。
　　大刀准确无误的捅破死尸的眼，死尸门板似的倒地，瞎眼血液滋着，不高，是暗红色。他拔刀，再攻另一只。
　　这时，死尸露出阴森森的利牙，就要反咬。候德保连忙收手，险些就被咬了。他一巴掌啪地打在死尸脸上，身旁掇起一根正燃着的蜡烛。他不理蜡滴在手上的刺疼，把蜡烛整个塞进了死尸的嘴巴里面。
　　“吃，吃个够！这些清狗，生的时候吃人肉，死了还吃！”
　　死尸的脑袋瞬间被火焰包裹，随后燃至全身。
　　几个机灵点的小啰啰拿了火把来，扔在了众死尸面前。死尸们的下摆顷刻间燃了，然后烧到□□，烧到辫子，烧到嘴巴，烧到红樱帽，最后整个躯体变成一具火人。他们背着熊熊烈火，在地上翻来覆去。衙门又被点燃了，冲天的火光刺破房瓦，火舌沸腾地舔着夜空。放眼整座空荡荡的城中来讲，知府衙门在漆黑里焚烧，是唯一的光。
　　候德保用力抹掉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对着兄弟们说:“快跑，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小命，多少银子都是废铁！走，小的们，我们去找二当家三当家的，估计，他们也出事了。”
　　“是！大哥！”山贼们答应着。
　　众人快步从庞大的火势里，择出一条小径，逃到了中庭。
　　中庭里，有一方秀丽的池塘，荷花在月色里安静挺立，水面如镜，映照苍天。
　　这时，前头的候德保倏然止步了，他竖着耳朵，仿佛在倾听。
　　“大哥怎么了？”啰啰们问。
　　候德保皱紧眉，他指这火势蔓延而去的东房那边，他说:“那边，是不是有女子在哭？”
　　一啰啰却不安说:“大哥，不管什么女子哭，我们赶紧逃命吧！指不定，哪又蹦出来哥怪物！……”
　　候德保坚决地摇摇头，“不行，见死不能不救。老子要是走了，这要传出去我还在怎么混。”
　　说完，他打起飞脚，钻进火海里，渐渐消逝。
　　啰啰们的脸被烈火烤得炽热，泪水从眼里流出来，热烈地喊:“大哥小心！小心啊！”
　　黎明前，是一场雨把大火浇灭了。众山贼精疲力尽地睡在衙门口的台阶上。房瓦上的血迹被冲的干干净净，雨停后雨珠还在顺着坡度陡峭的盖瓦错落有致的落在地上。
　　昨晚他们冒着火海，在危机四伏的火场中，救出了一个姑娘。姑娘当时昏厥了，面上、额头上、衣裳上无一不被浓烟熏的脏兮兮。
　　火烧得太旺了，知府衙门除了个东门没被烧，眼前所见都被大火夷为平地。废墟瓦砾、烧焦木炭、未倒的墙，组合在一起显得世态炎凉，一言难尽。
　　早晨，姑娘醒了，她扶着晕晕的脑袋，看见候德保那一脸土匪模样出现在她视野中，她便暗自痛苦、悲哀。为了保住名节，她悄悄拔掉头上的发簪，划向自己细嫩的手腕，悄无声息的划破，然后鲜血流一大滩。
　　春残花落，便是红颜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