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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夏日燕都大朝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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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父王病入膏肓,已经瞒不住了。你可以为我代理国政吗?”燕王说完这句话,气息弱了下来。
“父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罢了罢了。我本想直接让位给你的,但是朝中各方势力风起云涌,我在幕后,也可以为你压一压。你先熟悉熟悉国事,朝中大小事宜一应由你解决。当然了,你要是有吃不准的事情,父王愿意帮你……”
永嘉三十三年春,燕国太子段绍文代理国事。段绍文总认为自己的父王是累倒的。燕国虽然只有两个半州,但事无巨细父王都要过问,要管理的事情是在太多太多。黄河决堤,云中暴雪,淮河大风……还有南朝齐国的臣子日常上表要求北伐,东边的赵国对他们这块肥肉垂涎欲滴,草原上的部落想要南下打家劫舍,就连东边的海上小国也常常架着船来劫掠,如果打不过,他们就声泪俱下地要粮和茶叶,十分不要脸。
燕王是一个殚精竭虑的主,对这些大事小事都是一手操办,不放心给别人。段绍文叹了一口气,好容易看完臣下的奏章,已经快到半夜了。虽然他有从小锻炼出来的一目十行和抓重点的本事,但是也快累死了。
“殿下,这是积压了十几天的政务,没想到您今天就批完了。”新晋给事中慕容磬表面上夸赞陛下,实际意思是希望陛下能每天写一点作业,不要只留到月末。
“国之大事,为戎与祀,除了战争和祭祀,中书台和御史中丞报上来的重大刑狱,各州郡长官报上来的各地情况,还有尚书台认为重要的事务,我都及时作出批复了。”段绍文打算狡辩一下,“但是其他的事务真的太多了。好多事情都不怎么重要的样子,我只能慢慢看啊。”
段绍文想把郑锴也调到宫里一起写作业,但最后决定封郑锴为兰台令,兰台是御史中丞下属的部门,对百官有监察的责任,能够及时把百官贪墨枉法结党营私的事情告知他。何立言的军策府虽然也起到这个作用,但何立言一向很有主意,许多事他认为不重要……就不会上报给他了。
“天快亮了,你先眯一会吧。明天要上朝啊。”段绍文假装对慕容磬很关心。燕国作为新晋的礼仪之邦,朝中官员的设置与一般国家无异,只是不称帝,以前朝永嘉为年号,晋为国号罢了,燕国大小事务,皆出自棘城。燕国每日常参,中书台,尚书台和侍中的重要长官都需要按时点卯,六部的主事也需要到场,十日一休沐。其余大小官员没有接到旨意,不需要参加朝参。段绍文在当太子的时候,也不是每次常参都到场的。
能够集齐文武百官的只有每月初和月中的大朝。而明日就是五月的第一天,段绍文要面对百官的连环拷问。
“熬了一晚,起色太差了……”段绍文对着镜子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没有叫太监和宫女来。
“没事,朝臣又看不见。”慕容磬打着哈欠说,“陛下,我真的得眯一会了。臣先告退。”
燕国的大殿虽然不金碧辉煌,但却很大。除了站在前几排且视力极好的官员,其他人只能远远地看个轮廓。反过来也一样。也幸亏如此。否则,段绍文真的担心自己魂不守舍,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邪念。
朝会,燕王和朝臣商议国家大事。在入朝之前,各部门给他布置的作业都已经收到了答案,他们要在短暂讨论以后做出答复。若是觉得为难,也可以在以后的常参后询问。
崔立德别出心裁地为燕国设定了朝参的礼仪,将三跪九叩改为一跪一叩。虽然段绍文还是对叩拜礼感到挺不好意思的……文武百官落定。段绍文有一点点心虚,在人群中找兰台令所在,看到郑锴模模糊糊的身影,段绍文定了定心神。
行完礼后,户部尚书首先诘难:“启禀殿下,黄河今年大汛,累及下游,冲毁农田,淹没房屋,更盛与往年!按照户部的统计,至少有上万人的生活受到影响,数千人衣食无着,弃家舍业出逃。”燕国在册人口只有三百多万,这个受灾面积可以说是巨大了。
“你的奏章我看到了,我已经着令户部与中书商议拨款,解决此事。”段绍文想了想,记得自己做了这道题。
“殿下,四方之敌蠢蠢欲动,招募兵员和修缮工事又需要钱,且今年的自然灾害又比往年多!中书省认为此次拨款恐怕要大大减少了。”中书侍郎见段绍文点到自己,连忙说,“大概只能拨出往年的一半。”
“黄河水灾一向是国家大事,臣斗胆认为别处可以紧一些。救灾的钱款可不能少!”户部尚书看着工部尚书说。
“工部近期的大项目有哪些?”段绍文突然发问。
“黄河上的两个水库、四座桥,还有二十几条道路修葺,恩,兵部那边……”
“兵部的不用说了,我记得的。你们的民夫凑齐了吗?”
“大约七八成吧。”
“好。黄河流民往哪个方向去了?”
“主要集中在青州一带,还有一些往北至辽西。少数乘船南下了。”户部尚书对此有调查。
“这就明了。在青州一带造桥修路的项目,加快批了。其余的建设可以先缓一缓。参与建设的民夫,工价上调三成。让一个壮劳力干活,可以养活三个人。优先用当地的黄河流民。先解决吃饭的问题。”
“具体事宜,工部和户部向中书省商议吧。拨下去的款项,要到需要的人手里,黄河流民也要登记造册。由军策府监督。”
“至于防治瘟疫,还有灾后重建的事,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办。不用我再说了吧。”
“兵部从辽西调五千兵马到青州前线,留意南朝的举动。还有别的事吗?”段绍文昨晚做作业的时候把工部和户部的事情分开来看,倒是没想到这个好主意。此时听到户部的发问,突然灵机一动。
“有一事,臣以为不可不提。兵部观察到东边的高丽国和东瀛国,与南朝有所往来。他们走的是海路。”兵部尚书说。
“可是经商?”中书侍郎对此有了解,“此事我们早已关注。两国与我朝与南朝常有商贸往来。”
“规模要大很多。高丽国与我国明显更近,他们却舍近求远。恐怕有所企图。”兵部尚书觉得不对。
“此事臣能做回答。因我国与南朝不睦,彼此之间很少有商贸往来,两国人从南朝购买丝绸和茶叶,再运送到我朝赚取差价。”户部侍郎说,“因为有利所图,所以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多。即使是我燕国,也有移民至高丽,然后再做转口贸易的。”
“齐国对丝绸和茶叶的需求很大吗?”段绍文问他们,“丝绸和茶叶似乎不是必需品?”
“我国北境蔬菜种植易受到气候影响,但是蔬菜对人体来说是必需的。民间说,三日不吃青,口角溃烂。所以,北境百姓有购买茶叶作为储备的习惯。”
“农业也是户部下属管理吧。冬季蔬菜种植是大事,你们看看能不能在北境推广一些耐寒的蔬菜。农业是民之本,不能受制于他国。至于丝绸……”段绍文本来想对高丽国也征收税,但怕一下开罪这两位邻居,造成四面临敌的局面,只能先忍了。本来以为是兵部的事,现在又推到了户部。
“先放一放吧。赵国和齐国有什么动向?”
赵国半年前经历了变故,十年前举兵伐燕的皇帝死了,新帝登基。老皇帝起于草莽,马上夺天下,大字不识一个,行事颇为乖张,中原人害怕他的暴政。新帝却是自幼受了良好的教育,六经六义顺手拈来,不少中原士子们摒弃了对赵国的恶意,向他靠拢。但不到半年,新帝的堂兄起兵谋反,将新帝及太后困在宫中,活活饿死。中原士子们为其说话,惨遭杀害。天下哗然。
但是哗然归哗然,四方没有敢动他的。新赵帝还是王爷的时候,跟着其叔南征北战,是开国的功勋,威名远扬四海。是齐国和燕国都不敢招惹的存在。那时,南朝齐国的士大夫们物伤同类,纷纷上表要求北伐,为中原士子讨回公道,但是齐国皇帝顾及自身实力,沉默不语。而燕王主政时期,也下令不要插手赵国之事,只是收留了一部分逃难而来的士子。
“齐国北伐的声音一直存在,但是齐帝始终没有做出表态。我们也没有观察到齐国布置兵力的打算。齐国北府军一同往年,并没有大举征兵。”兵部尚书说。齐国兵力不及赵国,若是北伐,只能拉拢一个打一个。燕国这里却没有收到拉拢的信号。段绍文自忖燕国作为礼仪之邦,比动不动就杀人的赵国好交流了不少,齐国要是想联手,应该也是找他们来对付赵国才是啊。
“赵国这里,新帝还在收拾朝政。赵国的军队大多是支持他的。燕赵边境常有小规模的战争。此事黑山营已经上报。”
好像除了加紧修防御工事,以及盯紧两国的动向,没有什么可做的。南朝士林一直有讨伐赵国的声音,却也见不得他们燕国好。齐国臣子的文书里可是连燕国一起伐的。但只要齐国皇帝头脑清醒,就不会同时开罪两国。他们总是有时间做准备的。
段绍文不是没想过联系齐国先发制人攻打赵国,但考虑到燕齐的紧张关系,就此作罢。作为史书《晋阳秋》的编写者,齐国一直以正统自居,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对燕赵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落了朝,段绍文想像往常一样向郑锴和慕容磬讨论,吐槽一番大臣们的表现。突然记得,如今他已不在朱雀大街了。郑锴已经被简拔为兰台令,掌管检查刑狱文书,是个重要的官职,但仍为五品,品级不高;慕容磬被封为给事中,侍从燕王左右,备顾问应对,参议政事,常常在天镜阁值守,时常能见一见。但今日不是他值守的日子。
段绍文又想起对父王,他对父王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怨恨吗?不,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做到了父王所要求的一切,但父王只关心他的亲子段绍云……罢了,他不过是过继而来的,有什么好求的呢……不过,他们之间,应该还是有一些父子亲情的吧,尤其是在云儿还没出生的那几年。
段绍文摇摇头,打开一封密信,是边关送来的,却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