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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5 ...

  •   秦旭一推开技术科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泡面味。熟悉的配方。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就是这个味儿!
      葛青山对着一桌子乱丢乱放的烧杯、试管、镊子、滴管、试剂……还有一堆杂七杂八不知道哪个案子的证物,一手端着个泡面碗,一手拿着把塑料叉,啧啧有声地吸溜着面条。
      “你在鉴证室就吃起来了?”秦旭挤兑了他一句,径直走向旁边的铁皮储物柜,熟门熟路地打开某个柜门。
      葛青山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嗐,这不是赶时间么,我没在解剖室吃已经很好了好吧。而且这是外间,哪有要紧的鉴证在这里做的。”言下之意是吃个东西不耽搁啥。葛青山实在是吃着东西也改不了话多的毛病。
      他三下五除二把面捞完,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秦旭不知道什么时候搜出了他的两盒泡面,正站在开水壶边上施施然地挤着调料包。
      葛青山差点被早就咽下去了的面汤呛了嗓子:“老秦!你连我的面都要抢!能不能要点脸?!”
      秦旭懒洋洋地往面碗里倒水,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叩问人心:“谁大中午的把我们从案发现场叫回来的?谁阻止了我们出外勤调查的?谁让我们没有饭吃的?”
      “是我是我都是我。”葛青山豪气干云地一口应下来,说的义正辞严,“不是,老秦,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出外勤跟吃饭有关系么?你怎么能借口出外勤下馆子吃饭呢?”
      “出外勤不用吃饭啊?外勤不当人用啊?”
      “当人用你给人小姑娘吃泡面?”葛青山从秦旭手里夺回来那盒刚拆了塑料纸的面。
      秦旭一愣:“是哦。被你气昏头了。百里你等会儿,我叫个……”
      百里陌又从葛青山手里拿过了泡面桶。大概是她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葛青山下意识地放手,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外卖……”秦旭在惯性下说完最后两个字。
      同一时间,百里陌撕开了包装。
      “老秦你看看你……”葛青山痛心疾首。

      “说正事。”秦旭把盖子揭开,叼着叉子端着碗,拖了两把椅子,在葛青山对面坐下。
      葛青山听到“正事”两个字,一秒进入状态,从抽屉里拎出一本鉴证报告,翻得哗啦啦作响:“炉灰里找到的袖扣和孙欣的胸针的对比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花了点时间。成分一致,是同一批制作的,至少得是同一种原料。有意思的是,这种原料里加了极细的金属碎,所以从某些角度看起来会有这样的光。”
      葛青山从另一个抽屉里摸出个物证袋,递给秦旭。里面装了个白瓷的胸针,边角很不起眼的地方缺了一小块。
      秦旭转动胸针,迎着光的时候,看到表面星星点点的光亮:“这种材料在市场上非常罕见。因此基本可以确定两者来源一致——都是孙欣自己制作的。”
      “没错。”葛青山一拍手,很高兴地肯定。他注意到秦旭在翻看那处缺口,赶紧解释:“诶那是阿贺抠的,检验成分总归得来点原材料。这位置选的好吧。”
      “没得说。”秦旭难得附和葛青山。
      确实没得说,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
      葛青山,贺舟海,一个精于法医鉴定,一个擅长证物检测和现场分析,当年号称是技术科两大支柱——而之所以是“当年”,是因为三年前开始有了俞洛这个外挂一样的存在,“二”变成了“三”……

      “可惜炉子里那个拉链头,合金的,很普通,估计街上卖的包里是个有八九个是类似的材料,总不能一个个对比吧……”葛青山把放拉链头的证物袋也拿出来,随手放在桌上。
      百里陌伸手拨弄了一下那个袋子:“有个问题……”
      “啊?”葛青山显然没反应过来,说不清是被这句话、还是说话的人,弄懵了。
      同样显然的,秦旭立刻反应了出来:“是很奇怪……烧了尸体的人,可以把骨灰收拾干净,为什么会把拉链头留下来了……拉链头和骨灰有什么区别么……”
      “一个是白的一个是黑的?”葛青山茫然地接茬。
      “我又不瞎……”秦旭吐槽完,愣了一下,“他是……看不到么?”
      百里陌叉子上还捞着面,干脆连叉子带面一起又放回了碗里,思忖了片刻:“夜盲么。”
      “唔……有可能。”
      “我也有个问题。”葛青山举起手,“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捡骨灰,不把炉灰直接带走?”
      秦旭的眼睛骤然睁大,盯着葛青山,盯到葛青山毛骨悚然,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又猛地扭头看向百里陌。
      百里陌正把那根面条重新挑起来:“我不知道。”她淡定地咽下面,补完了后半段话,“如果是我的话,没有合适的工具不会把炉灰全部扫走。”
      秦旭点头:“瓷窑一个月打扫一次,但不是固定日期的。如果没有带工具,要把表面的一层炉灰带走,量会比较可观,而且可能抹不平周围的……那万一刚好碰到近期打扫,容易引起怀疑……而如果只是捡走骨灰,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关注炉灰的成分……”
      葛青山目瞪口呆:“这也太小心了吧。”
      近乎偏执的小心谨慎。
      秦旭看了一眼百里陌,她对他微微颔首。这种熟悉的特质,有一次出现,这回是在犯人身上。
      “那边”么……
      到底牵扯了多少?

      “炉灰里没有查出来什么别的了。那个骨头我看是人骨,不过烧成那样,我也分析不出什么了。”葛青山简单地对炉灰总结陈词,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然后不带一点转折地切入下一个案件,“今早的案子里,被害人颅骨破裂,大脑受损,心脏破裂,当场死亡。高坠的典型死因。问题是,死者的颈部有一处轻微的淤血,后脑有不明显挫伤,这两处和一般的高坠伤有点区别,像是被人袭击留下来的……”
      葛青山回想着尸体的情况,哼哼道,“袭击的人肯定很小心,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这两处要不是我特别细致,肯定注意不到。”他把“特别”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葛胖子你特别可以。”秦旭这种时候半点都不吝惜称赞。
      “过奖过奖。”葛青山被夸得飘飘然,然后被秦旭一脚踢回了现实,“啧”了声,横了秦旭一眼,然后老老实实接上前面的话,“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血液中有浓度较高的尼古丁残留。”
      “三点到四点……”秦旭重复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一般人最困的时候……”
      目前的一切都和现场以及百里陌之前的推论重合了。甚至那些扑朔迷离的点,从一个个细节里勾勒出来的案情和犯人,一点点变得清晰——这个过程,也如同她所说的一样。
      越来越多的东西在暴露出来。人只要有行动,就会有破绽。

      *** *** ***

      渝宁市。一家漫画咖啡吧。
      开在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店面灰扑扑的,玻璃也不太干净,招牌一副将掉不掉的样子。空气里一股速溶咖啡的味道,怎么看都不像能有个好生意。
      偏偏靠窗的卡座里坐了几个年轻人,不多,但也不至于没有生意,而且人来人往始终没断过。
      年轻人手边摆着咖啡杯或者蛋糕,蛋糕明显是别家店买过来的,切了一切直接装盘就端上来了,非常的不走心。但几个年轻人显然都不在意,埋头在漫画书里,对周遭几乎是无知无觉。
      这家店生意能始终这么不温不火地维持着,原因无他,这里经常能淘到一些或者冷门或者古老或者大热的漫画书,种类齐全跨度大,更难得的是,几乎都是正版,且非常完整,绝对没有缺册少页的问题。
      老板不在店里。年轻人安静地翻漫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有人站起来离开,就把漫画书整理好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把钱压到桌上的咖啡杯或蛋糕碟下面。明显是习以为常了。
      老板正在和店面一门之隔的里间。
      里间的地上坐着五个孩子,从八九岁到十五六岁不等,坐姿千奇百怪,各自手上都捧着本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老板倚在墙角,伸着两条长腿,百无聊赖地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上的漫画周刊。

      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或者出去。老板还靠在里间的墙上,隔着单面玻璃的门,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直到那人敲响了那扇玻璃门,非常笃定里面的人看得到他。
      老板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外面,愣了两秒,然后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外面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瘦高挺拔,头发很黑,皮肤很白,长相可以让任何人都赞一声帅气。淡漠的表情更是增添了几分高寒的意味,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可他看到这张脸只觉得糟心。
      “您哪位?找谁啊?”老板勉为其难地装作随口一问,这居然还不是块隔音玻璃。
      “白无。”少年人直截了当地答,一把冷冷清清的嗓音。
      “哦不好意思这里没有这个人我也不认识您您是不是认错地方了?”老板头也不抬,一连串地说。
      少年没有跟他废话,直接推门进去。
      “私闯民宅啊。”老板低声嚷嚷。
      少年挑了下眉:“这是民宅?”
      “是啊。店铺怎么不算民宅了?”老板理直气壮。
      “那我帮你报个警?”少年说着摸出来手机。
      老板噎了一下,终于认命地叹口气,对边上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孩子说:“你们今天先回去吧,‘孩子王’来了。”说着拿拇指指了一下进来的少年。
      “噢……”
      “那我们明天再来。”
      “哥哥你这么厉害的么?”
      “我可以把这本书带回去么……好嘞明天肯定还您。”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话,又一窝蜂地从后门涌了出去。
      老板站起来,把店面里通过来的扩音器关掉,拉上了中间的帘子,把桌子从角落拖出来,又拎过来两把椅子,重重地放在桌子前,然后坐在其中一把上面,又叹了口气。
      他从落拓不羁的咖啡吧老板,变回了白无——还是落拓不羁。
      少年在他面前坐下,淡淡地点了个头,自我介绍:“严子安。”

      “噢我知道……”白无晃了晃头,“虽然那么多年没见了,但我还没年纪大到老年痴呆,倒是你爷爷该注意一下了……”
      严子安沉默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坐没坐相的人,年龄成谜,说是二十多、三十多、四十多,都说得通。清瘦,胡子刮得乱糟糟的,但还能看出英朗的轮廓。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领子歪在一边。脸上表情丰富且夸张。
      不说的话根本没人想得到,这个猫在破破烂烂的咖啡吧里、收拾得乱七八糟、跟一群孩子厮混的人,曾经是渝宁市数一数二的情报头子。
      或许现在仍然是。
      “安仔,你越来越帅了,更可怕的是还越来越聪明了!多少年了,我都搬家了你竟然还能找到。”白无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漫画最多、店面最破的店,打听一下,多半能找到你。”严子安说,像是在吐槽,实际上委实是在陈述事实。
      “有这么明显么?那我岂不是很危险……”白无摸着下巴,“要不立马搬个家好了!安仔你来帮忙,我们立马搞!”说着,他就一拍桌子站起来,开始撸袖子。
      “为什么照顾那些孩子?”严子安忽略了他的动作,问了另一个问题。
      白无一秒翻脸,狠狠盯住了严子安,严子安坦坦荡荡地看回去,那目光和进门时没什么区别。
      他们对视了片刻。
      白无重新坐下去,笑笑:“大概是因为我贪心吧。”

      “说吧安仔,怎么突然跑过来了?”白无伸长了胳膊,够到窗台上的凉水壶和茶杯,捞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很好意思地无视了严子安,自己悠悠哉哉地喝了起来。
      “电话会给你逃避问题、和说谎的机会。”严子安答得坦坦荡荡。
      “安仔,你怎么能这么认为呢?我骗过你么?啊,太伤我心了。”白无一把捂住胸口,缓缓倒到了桌上,又半伸着脖子偷瞄严子安的反应。
      严子安冷淡地看着他,任你闹个天翻地覆,他自不动。
      白无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安仔,你这么没有幽默感会找不到对象的……”语气里很是忧虑。
      再一次碰上严子安没有任何波动的目光,白无终于没趣地爬了起来,勉强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安仔啊,你别老为难我啊。我可是背着你爷爷偷偷给你递情报的啊。哪敢说得太多,要给你爷爷知道了,那我不是……”白无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一手又快又狠,和他可怜巴巴的表情不怎么搭调。
      严子安冷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知道。”语气跟眼神一样冷静。
      这句话说得拗口,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严士诚一早就知道白无同他有联系,而白无是在严士诚的默许甚至授意之下给他递消息的,什么样的消息、他们有什么样的联系,严士诚都了如指掌。白无很清楚地知道严士诚的态度是什么,底线又在那里……
      这些,严子安都知道。
      白无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那你不生气么?”
      “我得到我想要的,仅此而已。没什么区别。如果‘他知道’能换来情报,那再好不过。”严子安不怎么在意。他跟白无虽然久不见面,但也算得上熟识和信任,因而话也比往常多了一些。
      白无看着他,笑了起来,十分愉快的模样:“严哥把你养成了这么个样子,居然还妄图我能控制住你。”
      “他没那么想。”严子安淡淡地接。
      白无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半真半假地叹息:“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越长大越变态了。”
      严子安扬了扬眉:“过奖。”

      严子安不急着开口,倒是白无先耐不住了:“说吧,安仔,你想知道什么?”
      对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被没有表情没有波澜的眼神盯着,大部分人都不会好受。不过,白无显然不属于那大部分,他忍不住了纯粹是因为调戏人没有调戏成,眼下无聊得发慌。
      “两到三个月前,大概那个时候,渝宁市发生了什么?”严子安直截了当地问。
      白无眯起眼,脸上挂着笑,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口:“两个月前啊……”他拖长了调子,说完又意味深长地住口,注视着对面的少年,眼尾上挑,带着点调笑,明显是在等对方继续求问。
      不过严子安显然不打算买账,他对白无太了解了,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说,那一定会很快地找借口搪塞过去,如果他刻意卖了个关子,那就是准备说了——他等着就行了。
      事实上严子安也是那么做的,他从白无手边拿过水壶,也不找水杯,反而把水壶搁到了身后的矮柜上,然后回过身坐正,用跟先前别无二致的姿势看着白无。
      白无看了看水壶,又看了看严子安,愤愤地喝了口水:“安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然后像叹气不要钱一样的,又叹了口气,终于认命地把话题拐回正道上:“这倒没什么不好说的,□□白道上随便打听一下都知道。八月末那会儿吧,渝宁市大半有点势力的帮派,被警方一锅端了。”白无伸手,从桌面上一扫而过。碰倒了杯子,幸亏严子安眼疾手快地抓住。
      白无从严子安手里接过那个杯子,特别顺溜地又喝了一口。
      “‘时海’?”严子安沉默了一下,问。
      这件事他有所耳闻,但也只是耳闻。
      而“时海”是渝宁市颇有势力的一个组织。有势力到什么程度呢?这一带大部分混在“那边”的人,至少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可它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外围的人没谁说得清,更别说再具体的东西了。
      “哟嚯,安仔你知道‘时海’啊,可以啊。都说了大半了,‘时海’嘛肯定是……”白无比了个“凉了”的姿势。
      “别的呢?‘清一组’?‘安江会’?‘不夜堂’?”严子安报出来一串名字。那些或顺口或别扭的名字,毫无阻滞的从他嘴边滑落,像是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了。
      白无“嘿”了一声,向前一扑,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打量严子安:“哟哟哟,不得了,知道的不少啊。可我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哪里去晓得这些哟。”白无说着“平头老百姓”的时候,理直气壮得没边。
      严子安点点头,没有再问。
      他很清楚,白无赞叹得那么夸张,但其实他知道的这些,花点心思费点功夫就能打听出来,而更多的,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探知不到了。就像隔着层幕帘在窥探,能看到隐约的轮廓,但凑近了才发现,那幕帘是钢煅铁铸的,被挡在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掀不开它,能看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和“那边”相关的事情,似乎总是这样,外面的人能知道的,要么是在“那边”人人都知道的、自然而然流过来也无所谓的事情,要么是刻意放出来的,其他的、再深入的,每一个边角都捂得死死的。
      严子安同样很清楚,白无看着嬉皮笑脸没半点原则,可他打死了主意不说的时候,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他没有留恋地进入下一个问题:“‘时海’的头领被捕了?”他意识到,白无似乎并不回避和“时海”相关的问题。多半是因为“时海”被警方围剿了个彻底,面子里子都兜得干干净净,实在不能再算“那边”的了。
      可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名字在“那边”如雷贯耳的一个组织,多半有很深的积淀,却会在警方的一次围剿中,就被收拾了个彻底——在别的组织帮派不那么彻底的情况下。显得有些不符合惯常的认知。
      一切反常都意味着有问题。
      “是啊。端了个干净。”白无笑着,语气轻飘飘的,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为什么?”
      白无耸了耸肩:“那就……不知道了。”

      严子安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飞快地接了下一句,像是一早就猜到了对方的回答:“秦旭带头的?”
      白无睁大了眼:“安仔,我真的有点吃惊了。我猜猜,你认识秦旭,对吧?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这事我都不知道诶。扬海市离这边有点距离,不过我的业务能力还没那么差吧。那就是最近的事……你看着不像是会犯事的样子,嗯……总不能是街上巧遇见义勇为吧……那就是你同学,认识了新的朋友!我说得没错吧?”
      白无委实是惊讶了,又是面对着知道他“本业”的严子安,说话间不由地少了些遮掩。他反应很快,几句话的功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果然知道她。”严子安从他絮絮叨叨的推理里面,一把揪出了他想要的重点。
      “我当然知道秦旭。”白无鄙夷地横了严子安一眼。
      “你知道我说得不是秦旭。”
      “那还能是谁?我刚说了谁了么?显然没有!”
      “白无,你从放松一下子紧张起来的时候,语速会稍快一点。”严子安一针见血。
      白无下意识地蹭了下唇角,然后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毛病,用力拍桌:“靠,你诈我!”
      “没有。是你放松了。而且,你自己说的。”严子安很冷静地把水杯扶稳,拿到离对方稍远的位置,“你说是‘同学’,说明是我的同龄人。‘认识’了‘新的朋友’,说明是我原来不认识的人。你很肯定我有新的同学。新同学,跟秦旭有关系,让你在提起渝宁市的时候想起来——不做第二个人想。”
      严子安干脆利落地分析,然后趁着白无满脸感慨的时候问:“她跟八月末的事情有关系,是被秦旭从这边带回去的,是么?”
      白无无奈:“你啊,越大越难搞了……是啊,那个警察带回去的。她跟八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少见地皱了皱眉,“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没本事,但是我确实不知道。姓秦的把事情遮了个一干二净。等我意识到有这个人、有点好奇的时候,已经查不到什么了。说老实话,要不是我,估计根本摸不到有这个人……”
      严子安回想了一下秦旭和百里陌的相处方式:“他在保护她。”
      白无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不会是被‘时海’扣留的受害者或者证人吧。‘时海’干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么?不对,现在就说不好了……”

      “以前?”严子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白无张着嘴呆了一秒,翻了个白眼:“安仔,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啧啧,才多久啊,好好个小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来下次得把你当‘客户’了。以前?我说过这个话么?”白无没有丝毫负担地赖账。

      电光火石间,严子安忽然抬眼,鬼使神差地问:“那孩子还活着么?”
      白无露出厌倦里混着不耐烦的神情,像是重复了同一个回答千百遍后产生的厌烦:“‘蝴蝶’已经死了。”
      “‘蝴蝶’?”严子安的目光锁住白无的表情,反问。他神色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个刹那,他听到血液冲刷过血管的声音,带着压制不住的兴奋。
      白无一脸的不可思议:“安仔,你又诈我?!靠,这日子没法过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白无用额头磕着桌子,撞得砰砰响。
      严子安用手垫了一下他的额头,托起来:“抱歉。”语气里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从百里陌表现出来的习惯、性格和能力来看,很难相信她是普通的受害者,而跟“那边”没有更深的牵扯。但从秦旭对她的态度,以及她对案件和警方的态度来看,她不像也不太可能是“那边”的人。她又明显受过系统的训练,考虑她的年纪,可能性最大的,是培养杀手或者之类的……但如果只是杀手或者执行者的话,她对于案情分析有些过于熟悉了,秦旭也过于信任她的能力了。
      那么,是不是可能说,她是被作为某个人的替身培养的?这个人,应该跟她差不多年纪。而在八月的事件里,似乎完全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影子,那他是不是可能已经死了……
      严子安在那一瞬,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想,然后不管不顾地去验证了。运气很好,他似乎蒙对了。
      白无瞪着他。
      严子安又重复了一遍:“蝴蝶?”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白无气鼓鼓地说完,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安仔,你让我夸你还是骂你呢?”
      严子安垂下眼,记下这个名字。
      他很清楚,如果说第一次白无只是笑骂,这下他已经彻底警惕起来了——警惕起来的白无手上,没谁能指望占到便宜。

      “她原来在‘时海’是什么样的情况?”严子安把问题绕回了百里陌,退回到安全线上。
      白无耸耸肩,摊开双手:“我不知道。直到八月末,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然后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无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事实上,关于她,我可能还没有你知道的多。”
      严子安看着白无的眼睛,微微点头表示了解。白无用这种正经的语气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可是这本身就很奇怪,白无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实在不多——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掩盖下了她的存在?而她在当时又是否确实存在?

      严子安心念电转,再开口的时候又转了一个话题:“十五年前往前推,扬海市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十五年前?!还要往前?!安仔,你当我人形大事记呢?”白无直跳脚,嚷嚷了一通,然后无可奈何地垂下头,趴在桌上,歪着头仰望严子安,视线里少年脖颈到下颚的线条流畅。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被少年往后一闪,轻轻松松地避过。白无悻悻地缩回手:“唉,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没有更具体的时间了么?”
      严子安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摇头。他没有再多的线索了,十五年这个时间段都是从各种道听途说里面,连蒙带猜框出来的。
      白无倒是没有再搪塞他,用力敲了两下自己的头,哀嚎:“安仔,十五年前往前啊,往前到哪里是个头啊。别说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没过这么久,十七年前那会儿往前推也不容易,事情太多了。你要找多大的事啊?”
      严子安不答反问:“十七年前?”
      白无一激灵,跟“那边”的人打交道多了,他又忘了面前这个少年不是“那边”的了,赶紧打了个哈哈:“啊?我说十七年前了么?来来来,别管几年前了,我们来理一理十五年前哈……”
      严子安瞥了他一眼,记下这个时间点,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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