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卧孤雪》枕苍舞

37、久违的雪

　　“我会替你报仇。”孤飒俊眸微合，眸光中似乎飘来一抹寒意。

　　天意一惊。

　　“居然胆敢拂逆本座的命令。她当真以为对本座有些情意，为本座疯乱，本座就会怜悯她，就会待她不一样么？”

　　天意被孤飒的眸光吓到，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要对付云非？

　　孤飒轻轻拢起五指，将天意锁在掌心内，只见他微微闭眸，“她施之你身上的，本座定会从她身上为你讨回来。你就不要再在本座耳旁叽叽喳喳了。”然后，天意就感到有凌厉的风自他的指间钻进来，他似乎已经是在迅疾地飞行中了。

　　微微蹙眉，怎么他话头一转，竟似是为了她了？她何时表示过，希望他惩治云非？

　　没一会儿，风停了，孤飒的五指也张了开，天意又看到了阳光，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红衣云非。

　　“云非。”孤飒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云非看过来，看到是孤飒，立刻高兴地奔了过来，然而，当她看到孤飒手里的天意时，一张红扑扑的俏脸儿霎时白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头垂得低低的。

　　孤飒冷冷瞥云非一眼，道：“本座的话从来没有人胆敢不听，你应该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云非慌忙跪下来，“云非只是贪玩……”

　　“借口。”孤飒冷冷转身，一拂袖，一道光芒直冲云非而去。

　　“孤君不要怪非儿……非儿知道错了……”那道光芒如有生命般紧紧缠绕住云非，她躺在地上，四处翻滚，脸上落下泪来。

　　天意撇过头，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云非的身体正在变小，她知道，待孤飒施法结束，云非也会变成一个如她一般的小人儿。虽说是云非害她吃了血葡萄变成现在这样，她却并不恨她。云非生着病，即使醒神阵发挥着作用，她维持着的也只是她少女时期的样子，心智还只有十三四岁，还是很贪玩很单纯的年纪，什么事都只分喜欢不喜欢。只因为不喜欢她，所以只想让她不好过，那种行为就如同小孩子会为了争抢喜欢的东西打破头一样，虽然做了坏事，却并没有一颗恶毒的心，并不是不可原谅……

　　“孤飒……”几经挣扎，天意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为云非求情。即使要为她讨公道，让云非变成和她一样还是多少残忍了些。况且，以云非对孤飒的情意，孤飒如此冷酷对她，已然就是种无形的惩罚，心伤更大于形伤吧……

　　“闭嘴。”孤飒淡淡瞥一眼手中的天意，道：“没人可以左右本座的决定。”

　　天意重重跺脚踹他，道：“我才是受害者，你就不能听我一句话么？”

　　孤飒一收手将天意又拢在五指之间，道：“让你闭嘴。”

　　又被困在黑暗里的天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又是这样，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就不会再听别人任何声音。透过孤飒的指缝，天意看到云非果然已然缩得同她一样小，若不是她仔细地在地上搜寻，甚至根本发现不了她。

　　唉……这丫头的心一定要伤透了吧。对于云非，天意一直是怜悯大于愤恨的，她同情所有为情所苦为情疯狂的女子，说起来，她对云非那些心情中是掺杂着一丝复杂的羡慕的。男女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苦也好，甜也好，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闭上眼，眸中现出模糊的慕崖雪的影子，心忽然有些痛，这些天一直不愿去想，却总是不自禁地想起来。雪师兄，真的是你封掉了意儿的情根情脉么？奚夜说因为雪师兄喜欢意儿，雪师兄怕意儿跟了别的男子，会是这样么……真的会是这样么……雪师兄……若真是这样，你就太傻了，意儿自幼就同你在一起，心里眼里最重的只有你这个师兄，只要你说一句要意儿做你的妻，意儿会毫不犹豫的，无论你说什么，意儿都会毫不犹豫的……

　　“你在想什么？”

　　突然有强烈的光线照进来，天意本能地闭眼拿手一遮，缓了会儿，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孤飒没有表情的脸。他已经把紧闭的掌心打开了，天意转头望向周围，他们已经离开云非，如今身在倾月阁外的竹林。

　　“没想什么。”忽然想起他的问题，天意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答。

　　“你的眼睛红得就像兔子。”显然的，孤飒并不相信她的话。

　　“有么……”天意颇为慌张地掩了掩脸，陡然想起自己已经变得这么小，忽又理直气壮起来，挺起胸脯，道：“你看得到我的眼睛？”

　　孤飒扯了扯唇，居然似乎笑了下。

　　天意怔住，这厮也懂得笑？虽然那笑看起来很可恶，但他好像真的笑了。

　　孤飒微微抬了抬手指，一道光芒立时向天意扫了过来。天意的身子猛地就是一激灵，然后她的脑海中莫名地出现一个画面，那画面看起来就是以孤飒的角度看到的掌心的她。在那画面中，她和他的掌心明显地都被放大了，别说看清她眼睛是否红了，就连她衣服哪处的针线比较密都看得真真切切。此刻，她才明白过来，他为何会突然奇怪地笑了下，原来是在取笑她居然会怀疑他孤飒说的话。

　　天意闷闷地躲去一边，哼，什么地方都那么神通，偏偏就在救她的问题上不行。

　　“给你饭。”孤飒带着天意进了倾月阁。

　　一个白白胖胖的东西立时出现在孤飒掌心，一下没停稳，还滚了两滚。天意正好站在它下方，没来得及躲开，被冲力冲得跌坐到孤飒的手指上。揉揉被撞得生痛的肚子，定睛看清那始作俑者，天意无奈地扯扯唇，一粒大米。那个在她眼中有些巨大白白胖胖的东西居然是粒大米。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感慨了，如今的她在一粒大米面前甚至都如此渺小，只是一粒大米，都可以把她撞得踉跄好几步，以前塞牙缝都不够的小东西，如今她居然要用双手环抱。

　　缓缓坐下，双手抱过胖胖软软的大米，天意已经辨不出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难过么？难过有什么用？不难过么？怎么可能不难过，她好好的一个姑娘，无辜地就被变成这副样子，怎么可能不难过。一口一口啃起大米，心酸如何，不甘又如何？她已经没有可能再变回去，她必须要适应自己只有这么大的生活，尽管在这大米面前，她显得是那么可怜，她也还是得压着心底的酸涩，将它一口一口吃下，即使变小了，她还是人，还需要充饥。

　　“飒。”窗外忽然传来如风般动听的嗓音。

　　孤飒一僵。

　　天意更是一僵。双手一松，被抱在怀中的大米晃了几晃向前方倒了下去。

　　“我来了。”数千剑影淡去之后，慢慢现出的是白色素净的清影，那身影如今就站在孤飒面前，不足一尺。

　　孤飒嘴角凝起一丝古怪的笑意。还是来了呢，说过多少次不会再回来，只要这女人在，还不是一样吞掉自己说过的话？哼，他做这么多的事，无非也就是和他赌口气，他愈是不想回来，他就愈是偏偏要他回来。

　　是雪师兄么……真的是雪师兄么……天意呆呆地坐在那，望着那熟悉的白衫，熟悉的容颜，心跳仿佛都静止了。几个月没有看见他了，几个月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甚至都不敢相信，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真的是他……

　　“意儿呢？”慕崖雪无奈地问向孤飒，对于这家伙，他真是没办法了，这是在和他赌气么？知道他最在乎意儿，竟然放出要和意儿大婚这样荒唐的消息，他是吃准了他即使知道是假的，因为是意儿的事，也一定会前来，是么？

　　“呃……”孤飒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竟然不知该作何表情。

　　“雪师兄！”不知花却多久，天意才聚起这样的力气，她从来不知道，会有那么一刻，要喊出他的名字是那样的难。真的是雪师兄……站起身，她疯狂地向慕崖雪奔去。
　　“啊……”许是太急了，天意不小心脚一滑踏了个空，直接自孤飒的指缝坠了下去。

　　孤飒皱皱眉，一弯腰，一伸手，总算将她及时接住。

　　天意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如果再摔一次，她的骨头可真就要散了。

　　望着她，孤飒眉头锁得死紧，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有什么可急的！烦躁地将自己的手拖到慕崖雪面前，孤飒向自己的指尖上望了望，示意慕崖雪看过去。

　　“雪师兄……”天意站在孤飒指尖之上，看着慕崖雪越来越近的容颜，突然就好心酸。

　　“意儿……”慕崖雪一眼看到了天意，他颤抖着伸出手。

　　天意一跃自孤飒的手上跳到了慕崖雪的手上，立刻有温暖的温度传递过来，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激动得几乎落泪。

　　“飒，你怎能这样对她。”望着站在他指尖的小小天意，慕崖雪说不出地心疼，转头看向孤飒，眼神里有丝受伤的神色，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孤飒会这么残忍。

　　触到他那眸光，孤飒愤怒一转身，道：“并不是我做的。在你眼里，我是这么拙劣么？我堂堂魔界之主会去欺负她？”

　　慕崖雪默然，他也不愿是他做的，但是，他想不出，魔界之中有谁这么大胆，毕竟对外，天意是他说要迎娶的女子。

　　天意在慕崖雪的手心蹦了几蹦。唉，真是可悲，如今她竟然只能这样来引起他的注意。

　　感觉到手心的异样，慕崖雪低下头，轻轻将她拖起来。

　　天意道：“雪师兄，不要问了，孤飒已经惩戒过害我的人了。”

　　慕崖雪轻轻摸摸她，看向孤飒，道：“意儿是吃了血葡萄么？”

　　孤飒冷哼一声。

　　慕崖雪抓住孤飒袖子，大步向外走去，道：“那还在这等什么？我们去取翡翠樱桃。”

　　孤飒扯回自己的袖子，停在原地，道：“我真是看到你这样子就生气！为了个女人，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急成这样子做什么？虽说你很多年没回来过了，难道就将这里的一切都忘光了么？翡翠樱桃，若不成熟，就是废果，便是取来，也无用处。”

　　慕崖雪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孤飒，眸里罩来失望的神色，道：“一颗成熟的都没有保存么？”

　　孤飒冷冷，“没有。”

　　慕崖雪暗暗握拳，看向手里的天意，“那意儿……”

　　“她运气不错。”

　　慕崖雪欣喜地抬眸。

　　“虽说现在还没有成熟的翡翠樱桃，不过明天刚好便是熟期。”

　　躲在慕崖雪掌心的天意听到这一切，开心地爬出来，道：“我还有救？”

　　慕崖雪将天意拖起来，怜惜地看着她，道：“意儿，翡翠樱桃可以克制血葡萄，明天你就可以变回来了。”

　　天意不禁看向孤飒，道：“那之前为什么说没办法救我，害我沮丧透了。”

　　孤飒淡淡瞥她一眼，道：“我只是说当时没有办法，并没有说永远没有办法。”

　　天意呆在那，这才意会到原来他那句话还是有玄机的。皱起眉来，她有丝生气，这家伙有必要这么惜字如金么？她那么着急，他也真忍心停在那么关键的地方。好歹也要告诉她还有个叫什么翡翠樱桃的果子，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解除血葡萄的效果呀，那么她也不会难过那么久了。

　　孤飒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神，皱了皱眉。

　　天意气闷，拿出自己的宝剑，向他扔了过去。

　　孤飒伸出两指夹住，一瞬间，天意的佩剑化为了飞烟。

　　孤飒好笑地看她一眼。

　　天意眨巴两下眼。

　　“意儿，你怎么来了魔界？”慕崖雪将天意拖近，这些天她不知跑去哪里，他一直很忧心。

　　天意站起身，“是被大风吹来的。那天，我回雪月楼想找你，一个穿着很华丽的女人突然阻拦我，吹了好大的一股风。”

　　慕崖雪神情一变，穿着华丽，还会吹古怪的风，是她……眸光一暗，一直以来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所有雪月楼弟子忽然间都认定意儿是妖女，还那么肯定地说是仙灵指引，现在总算明白，原来是她在捣鬼！拳头握起，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这么多年来，还是不肯放过他。

　　“雪师兄，你还生我的气么？”天意小心翼翼地问。

　　慕崖雪回过神，“生气？什么气？”

　　天意一怔，道：“你不是生了我的气，所以去闭关都没有告诉我么？”

　　慕崖雪苦涩地摇摇头，道：“谁说我去闭关了？”

　　天意惊了，“没有去闭关？”

　　慕崖雪无奈颔首，道：“那是门中弟子编出来骗你的。他们为人蛊惑，认定你是祸世妖女，趁我出去办点事情，居然说出这样的谎话。”说着，他自腰间掏出一个珠子，道：“这本是我系于你身上的锁魂珠，只要你在我身外不足百里，一旦你有事，我就能感应得到。他们怕我会突然返回救你，居然事先给你用了迷魂香，然后趁你熟睡，将这珠子卸了下来。”

　　看到那珠子，天意也惊了下，怪不得当日她会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根本是被那些弟子偷摘了。

　　“所以，师兄，其实你很快就返回雪月楼了么？并不是在他处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