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花开》雀涯

24、第 24 章

　　顾湘正在收拾桌子的时候，一位女士走了进来，顾湘抬头看看表，现在才一点半。
　　“您好。”顾湘放下手中所有的活。
　　“你好。”
　　“请问你是预约的那位吗？”
　　“是我。”
　　“您不是约的两点吗？”
　　“早点不可以吗？”
　　“……可以，请坐吧。”正好，早咨询早结束，“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张玲，今年三十八了。”
　　“张女士，您好，最近您是遇见了什么烦心的事儿吗？”
　　“我想问问关于我孩子的问题。”
　　“哦，请说。”
　　“我有个十三岁的小子，怎么也不听我的话，说什么也不听，就得给你反着来，我和他爸拿这孩子没办法，我气哭也不是一两回了，什么话也不听，说一句能顶两句回去。”
　　“这是孩子的逆反心理，属于正常现象啊，您平时有和孩子深入交流过吗？”
　　“交流？”张玲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连我的话都不听，还交流？”
　　“不是听不听您话的问题，而是说你们两个平时有没有平等的谈过话。”
　　“这有什么好谈的？我就想让他听听我的话，别老气着我了。”
　　顾湘笑了笑：“您看，你们两个如果互相不理解，又怎么能好好相处呢？如果不交流，又怎么能够彼此了解呢？谈话也是一种了解你孩子的方式。”
　　张玲做了个停的手势：“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听我的话。”
　　“那太简单了。”
　　“什么？”张玲提起了兴趣。
　　“你只要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接触外面的事物，不让他经历任何事，他自然就会听你的话了。”
　　“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我怎么可能不让他经历任何事？”
　　“所以你无法让他事事都听你的话。”
　　“他就一十三岁的孩子，就不能听听我的话吗？我不是为了他好吗？”
　　“我相信你是为了他好，但是世界让为他好的事太多了，你能保证让他都做一遍吗？换句话说，这真的现实吗？”
　　“你能别扯别的吗？我就是想问问，怎么能让他听我的话。”
　　“如果你能做到我刚才说的要求，不让他接触任何事情，他自然会事事都听你的，因为你是他唯一的认知，他所有对世界的认知都来源于你，他当然会听你的话。张女士，孩子的逆反心理往往是因为对世界的认知观念发生了变化，和家长有了冲突从而发生了争执，当然在家长看来，孩子们是错的，就会把他们这种行为自然而然地归结为是叛逆，其实不是，他们只是在试图长大而已，或许在你眼里会很幼稚，但这是他们当时的选择，在这个年龄段的选择，他们的生活阅历不如你们，但任何人的想法总不会是一样的，或许在他们长大后也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幼稚，但那也仅仅是以后。”
　　“我不是为了他好吗？让他少走歪路。”
　　“如果一个人连歪路都没有走过，他这一生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因为他不知道错误是什么样的，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将要承担什么样的代价，都说无知者无罪，但是无知者犯下的罪，只会更恐怖，他们不知道底线，不是到为人处世的规则，他现在听从了你的没有犯错，你能照顾他一辈子吗？你能让他一辈子都听你的话吗？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他会不会犯下更大的错误？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怎么会，他没有这方面的认知，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一旦犯错，后果是什么样的，他的好奇心只会越强烈，毕竟人只对得不到的事情感兴趣，到时候，就不是你能制止得了的错误了。”
　　“那我就看着他犯错？”
　　“不，你可以提醒他，但也止步于提醒和警告，你可以把事情所带来的后果和他阐述一遍，并告诉他他要承担一切后果，然后让他自己选择。”
　　“那可是我自己的孩子，谁忍心啊。”
　　“要么我就说，你可以把他锁起来，关到家里，这样他就什么事都不会出了。”
　　“这……”张玲显然快被顾湘说服了，“万一他越来越不听我的话呢？万一他走上歪路了呢？”
　　“张女士，同样是叛逆期，做人的底线有人忘了，有人却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家教问题了。”顾湘又从柜子里拿出一颗糖，放到张玲面前，“有人只是一时兴起，有人却想借此彻底的脱离，张女士，你不妨想想你平时都是怎么对你的儿子的。”
　　张玲要拿糖的手停住了，她咬了咬后牙槽，但还是不愿说。
　　“张女士，尊重是相互的，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再是你的孩子，人和人是平等的，这句话放在孩子身上同样适用，他只不过是少了年龄的加持，凭什么要被你们认为他就该依附于一个人生活？”
　　张玲也仔细的咀嚼着顾湘的这几句话，她说的没错，她无权强迫她的孩子去做任何事。
　　“这是人常有的占有欲，一旦你觉得什么事或什么人正在脱离你的掌控，你就会变得不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只要记住，他是你的孩子，你们之间，仅仅有血缘关系是别人不可仿的，亲情是培养出来的，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把你们的关系变成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你可以继续强迫他做你想要的选择。”
　　张玲犹豫了，虽然她不知道会不会像顾湘说得这么严重，但她不敢赌，如果她赌赢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一旦赌输了，代价就是她承担不起的。
　　“可是……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啊。”
　　“你扪心自问，你的父母掌控了你的生活吗？如果真是这样，你对他们的印象又是怎么样的？时代在变化着，你无法用上一代的认知来评判下一代的所作所为，你的孩子的认知也在变化着，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在尝试着成熟，尝试着长大，并且希望你能给予他支持，如果你只是一味地否认，那他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享受掌控一个人的一生吗？”
　　张玲不再反驳。
　　“你无法替你的孩子度过他的一生，他也有他的人生，并值得尊重，值得每一个人尊重，即使再幼稚，也不要泼凉水，你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应该懂我说的意思。”
　　“懂……我懂。”张玲点点头。
　　“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也就是说，我以后就不能管他了？”
　　“不是不能管，你要把正确的事情告诉他，告诉他一切的可能，但是要让他自己做选择，后果也要他自己来承担。”
　　“万一他承担不了呢？”
　　“有什么责任是除了生死之外不能承担的？不要把所有事都看得太重，万一真的承担不了了，他以后将会变得更仔细，更慎重，也会更成熟，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可他还是个孩子……”
　　“我们定义孩子的标准是什么？未成年吗？好像不是，有人说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是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的差距，还是阅历和经历的差距，但是，评判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准从来不是年龄。”
　　张玲不禁用感叹的眼神看着这个素未谋面过的女孩：“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四了，怎么了？”
　　“你懂的真多啊。”
　　“女士，这是我的本职工作。”顾湘这几年没少听到这么说她的，但是她确实学过专业知识，即使没有经历过也有把握把人劝服，当然她说的也并不是空口无凭，也是这么多年的经验积累下来的。
　　“你今年也才二十四，但是看着比我稳重得多，是也经过不少事吧？”
　　顾湘僵了一秒钟，随后又恢复了专业笑容：“不管我有没有经历过，道理总是能讲出来的，其实，干我们这行，最好还是当个旁观者，大部分人并不是不懂，只是走不出来而已。”还是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哎，是这样——那我以后还能找你咨询吗？”
　　“不一定非要找我，您可以随时预约，分配到的人都是随机的。”
　　“哦，这样啊，要是我还想找你呢？”
　　“那就只可能是您对我的服务不满意，指名道姓地要投诉我了。”顾湘开了个小玩笑。
　　“害。”张玲也觉出来顾湘话里的意思了，意思就是，这一次找了，下一次就不能指名道姓的要找她了，张玲想了想，也是，同行竞争力这么大，何必再给人小姑娘找麻烦。
　　“行，那谢谢了啊。”张玲起身要走，被顾湘叫住。
　　“张女士，糖。”张玲回头一看，顾湘正拿着那颗她还没吃的糖。
　　“啊谢谢。”张玲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湘非要把糖给她，顾湘是单纯觉得拿出来的糖不想再放回去。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表，两点半，整一个小时。
　　顾湘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发呆，想陆景宜，想她说过的话，陆景宜会不会调查过她的事情才说出那句话？还是单纯凑巧？她能和陆景宜在一起吗？她的家人好像是支持的，那么她呢？有那么个人，陆景宜知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会不会就不要她了？以往的经验告诉顾湘陆景宜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顾湘就是死着一颗心眼，想不明白。
　　医者不自医，疗人不疗己。顾湘犯了难，学的那些专业知识在此时是派不上一点用场。顾湘又发了一会儿呆，跑去找了陈平秀。
　　“陈姐。”陈平秀办公室的门没关着，但是出于礼貌，顾湘还是先叫了她一声。
　　“顾湘？快请进吧。”陈平秀正带着眼镜看书，把顾湘迎进来，坐端正了，“怎么了？是工资的事儿？调的不合理了，还想再涨涨？”
　　“不是。”顾湘犹豫着，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是……”
　　“陈姐，我也想找你做做咨询。”
　　“啊，这样啊，好，那我们开始吧。”
　　“陈姐，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陈平秀点点头，她知道的很清楚，“如果……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她会不会跟我在一起？”这话问出口，顾湘又觉得太傻了，这算哪门子问题，但她暂时不想改了。
　　“会吧，如果是真心喜欢的两个人，什么都不会成为阻碍。”
　　“陈姐，我能和她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
　　“你也知道……那个人，他阴魂不散的，我怕……”
　　“怕他成为你们的阻碍吗？”
　　“是，害怕我们会因此分开。”
　　“顾湘，什么都拦不住人的一颗真心，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可以跨过千山万岭。”
　　“那要是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呢？”
　　“时间会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