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之你是光，照亮余生》此鹿非露

4、信（2）

　　“官家！官家怎可如此自责！？”心禾听得有些心惊，情不自禁就要跪下请罪。
　　赵祯伸手相扶，将她扶回塌上，“朕说的都是心底的话，除了你，也无人可以诉说了。”官家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抓紧了袍服，半晌不语。心禾忽然有点明白他话中的重点在哪，便静静地等着下文。
　　良久，赵祯抬头看向她，幽深的眼底起了一片波澜，“禾儿，我可以与你说说心里话吗？我知自己自私，拥有了你又没有全心待你，”“官家，不是的……”心禾急急辩道，今日官家太奇怪了，这些话，岂是一个官家会说的，即便是普通人家深宅大院，也总有得宠与不得宠，她自幼生在宫中，宠妃独大这种事见的不少，从成为帝王的女人的第一天起，她便将自己放入众妃嫔中，爱他更敬他，那份小女儿的心事早已看淡。
　　赵祯闭了一下眼睛，浓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微有青灰的下眼睑，“禾儿，我想说，心之所向不是人能控制的，即使朕贵为天子，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甚至弄不懂自己的感情。但我想明白了你的不易，也真正懂了皇后的委屈，皇后的坚决……”他又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似下了很大决心般，转头凝视着心禾，“禾儿，便将我当做你的兄长吧。”
　　“嗯，禾儿明白。”明白什么呢？不过是明白她与面前这个男子终是过成了一家人，亲人。
　　“禾儿，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以前不能说，是还能忍，还有希望。待到这几个月来，却是再忍受不住了。这一阵频频找你，我一直在想是否可以得到禾儿的帮助，是否……是否……”“毕竟在这宫中，也只有你与她最亲近。”
　　他似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扶在膝盖上，低下头，脸转向外侧，只看得见长翅帽的脑后——官家竟是下了朝直接过来了。
　　心禾的眼睛忽地瞪圆了，这个“她”说的是丹姝吗？官家问起丹姝的信，难道不是余怒未消，想收回成命，将她禁于道观？毕竟对于前皇后，官家的行事从来都是忽热忽冷，忽近忽远，待到后来她们都已习以为常，只当是哄着官家，不让他被张氏折腾得频频犯病，惹她们这些娘子也心烦。正如俞娘子戏谑所云：有事曹丹姝，无事张妼晗。
　　心禾曾替丹姝不值，却得了丹姝一句“官家是君，我是臣，君乃臣纲。”语气中并无伤心，只颇多无奈，就如纵容不懂事的孩童一样，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后来，心禾想，也就从那时起，丹姝便已放下了吧。
　　后来，有时在众人前，他似挑衅般对她发火，她大多也只抿唇一笑，默默地退后，或微微地行礼道：“官家息怒，臣妾思虑不周，惹得官家烦心，愿听官家责训。”
　　于是有官家的场合，丹姝越发寡言，衣饰也越发简约了，对比着张氏的明艳，可说是憔悴。连徽柔都看出了嬢嬢的变化，央着她多妆扮自己，说“嬢嬢的美丽一点也不逊色于张娘子，为何不在妆扮上换些风格，却整天这些暗沉的颜色，生生将自己扮老了？”徽柔童言无忌，丹姝却颇为认真地回答了一句“张氏是女为悦己者容呀。”徽柔还想再说什么，心禾却听懂了，忙扯过徽柔，让她去换衣裳。
　　然后，丹姝叮嘱她早些带徽柔至垂拱殿，随后便带着宫人先行了。心禾目送她拖着长长的暗红色裙摆的背影，瘦削、笔直——有女如榧，秀发如云，凤凰起兮，涅槃重生。那一刻，心禾就是这种感觉，仿佛丹姝随时会消失，会远去。
　　后来不久，果然，丹姝离开了这里，巧妙地脱身，她说服了家中官职最高的叔叔曹琮主动要求外放，连同仕途处于上升期的弟弟曹佾也请求外放，从此曹家朝中无人，安抚了官家的疑心。换得官家恩准她可以离京远行。
　　官家再看向她时，眼底已恢复了平静，再开口，他的语气有些涩然，却也稳定坚决：“禾儿，今日我不逼你拿出皇后的信，我给你时间看着朕，看看朕是否值得知道丹姝的消息。”
　　之后，他甩袖站了起来，走到心禾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珠帘。
　　珠玉叮当，心禾内心已不只是五味杂陈。原来他一直称“皇后”，而非“前皇后”。原来他不给她新的封号，是从未想过改变她的封号。
　　这一年，是庆历七年（1047年），赵祯三十七岁，丹姝三十一岁。丹姝离开皇宫已经整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