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之你是光，照亮余生》此鹿非露

2、曾经

　　不待她有所反应，官家倏地睁开眼睛望着她，探究的意味愈浓。官家这是何意啊？人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这是后悔了？心禾心下有些猜测，却又觉不大可能，毕竟当初于废后一事上，官家并无多少犹豫，那时候，甚至未曾听说他去过坤宁宫，只在朝堂上宣了废后诏书，及让镣子带人至坤宁宫宣了圣旨，便结束了。
　　圣旨中丹姝被指定于月云观修道，没有封号，连郭皇后都不如。她本以为丹姝会难过会流泪，却不曾想当她在缭子前脚出殿门，自己后脚就到了殿内时，看到的是满脸喜悦的曹丹姝，那个初见时给她们讲养蚕、种稻的曹氏丹姝又回来了，她的眼睛清亮，面庞似闪着光，不佩钗环，素衣布履，纤纤十指交握于腹前，仪态一如十几年来的每一天。却又全不一样。
　　见她进来，丹姝迎了上来，轻轻地唤了一声：“禾儿，你来了”，伸手虚挽了她一下，“本来想让人与你说一声的，你却这么快来了，谢谢你，禾儿”。心禾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会发光的女孩，真诚、爽朗、灵慧，不禁暗自叹服，这深宫将丹姝伤得体无完肤，她竟还保有一颗赤子初心，千帆过尽，尚能不湿衣襟，得有多大的胸襟，多强的自信方能支撑起这样的气魄，实不是她们这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可以比拟的。
　　她一直知道，这么多娘子中，只有丹姝配得上官家。官家胸怀天下，将这后宫看作延伸的朝堂，皇后亦有自己的理想，将自己放在一个贤臣的位置。这相得益彰的两个人，却别别扭扭十几年，让一个性情粗鄙的张氏毫不客气地插在中间，妻不能妻，妾氏独大，她们其他这些人围着、看着，都终唏嘘一场，断了那争宠的心思。况皇后将这后宫拢持得如一个家，护着她们、爱着孩子，实是寂寞宫中的幸事。
　　心下几个回转，面上情不自禁带了不舍，“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官家本是不欲……”不欲更换皇后啊。
　　“禾儿……”丹姝打断了她的话“禾儿，你我相处这十几年，你最知道我是如何过来的。以前呢，我总想着，只要官家还能找我说说话，我便能继续做这勤勤恳恳的皇后。猜忌也好，怀疑也罢，我做这皇后一天，便会谨守初心一天。可你看，天不遂人愿啊，官家是天下人的天，天已怒我，能出宫修行，丹姝已是不胜感激。”
　　吁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睛，掩住了眼里的情绪：“自古以来，宫中女子犯了错，或拘禁禁中，终生不得出去；或于皇家寺院带发修行，亦是与世隔绝直至身后。此次官家虽对外宣称皇后于道观修行，却暗中让缭子递与我另一道手谕，准我独自一人四处走走，看看人间风情。此一恩惠，丹姝没齿不敢忘，官家到底顾念了我十几年矜矜业业的苦劳，许我还原于本性。”说到此，丹姝扭过身子，睁大眼睛兴奋地说：“禾儿，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会放弃呢？”
　　“可是姐姐，你就忍心这样丢下我们走了吗？最兴来和徽柔就像姐姐自己的孩子，你舍得下？心禾与你从十几岁相识，你总是如长姐般宽厚待我，心禾自小拘在这深宫，不曾识得姐妹情，自与姐姐相处，心禾方知，原来除了男女情事，还有姐妹间这般温暖无垢的情分。心禾实在不愿意你走。”
　　“禾儿，”丹姝隔着榻桌握上心禾的手，“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因同一个夫君成了一家人，性情虽不同，却能摒除隔阂，找到相投的志趣，这么多年互相学习，互相鼓励，都未曾辜负最美年华。这些年，我看着禾儿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担当，为母则刚，我相信禾儿一定能成长为大宋储君大宋公主坚强的后盾。”她仅仅握了握心禾的手，眼睛明亮得像两束灯盏，温柔又坚定。
　　“嗯！我定不辜负姐姐的厚望。若姐姐不弃，心禾愿做姐姐一世的妹妹。”她自知无论丹姝想留与不想留，这之后的禁中，不会再有曹丹姝的名牌了，她既非元后，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皇后，过渡之人罢了，走了也便走了。除了几个真懂她的人，大概不会有人记得她。
　　心禾非多愁善感之人，至此也只能感叹，人生在世，半点不由人。但她真的不想失了丹姝的陪伴。丹姝是姐姐，更是她的老师，多少次闺中寂寞，独剪西窗烛时，脑中浮起丹姝的豁达、丹姝的执着，对比之下，便觉自己拥有的已是很多，那悲春伤秋没有任何意义，换不来那帝王的回眸，换不来曾经的相拥，唯有过好每一天，守住自己拥有的，才不负这人间盛世。
　　“姐姐，禾儿有一个请求，盼姐姐答应禾儿。”
　　“禾儿何以如此郑重？是何要求，但说无妨。”
　　卸去钗环的丹姝，半挽着长发的丹姝，不施正妆的丹姝，竟有一种令人目眩神驰的美。都说张氏是这禁中第一美人，可如今，如果张狂无度也算一种美得话，那她无疑是最美的。而此时的丹姝，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神采灵动，比之最初那个讲养蚕、讲织布的女孩还要有生气，比之张氏美人的皮相不知美上几个段位，这才是曹丹姝啊，那个主宰自己人生的女子，真让人羡慕。
　　“姐姐，官家虽未给你新的封号，但暗中许你自由行走。”
　　“嗯，是呀……真的是。”丹姝歪了一下头，有丝调皮浮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