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雨落花谁家》凌展春

5、婆婆去世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个足足病痛了20多年的老人，就这样离开了。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直面的死亡教育。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待死亡。从我带上制氧机，坐上车在凄风冷雨的半夜抵达的时候，她已经不能说话，睁不开眼睛，只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支撑了一天，等到几乎所有人都赶回来的时候，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每个人的反应都很精彩也很真实。大姐在悲痛中难以自拔。唯一看不懂的就是我老公。他一度很悲伤，但是也能很快和别人谈笑风生，让我一度很迷茫，觉得他要不是悲伤过度就是已经不正常了。他家里老人都走了，除了兄弟姐妹，他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孤儿了。人死后，没有想到仪式那么繁琐。我心疼他。看到披麻戴孝他跪在那里被要求做这做那的时候十分心疼。但又没有办法以身相代。心疼他，我这段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在他空闲的时候，我喜欢他和我肌肤相亲，在我空闲的时候，喜欢想着他，患得患失地比较，就好像进入了思春的年纪。真可怕。我特别害怕担心自己的这种状态。这种转态的上一次，带给我的是几乎精神上的毁灭，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救赎，才把自己勉强地救出来。
　　可是我知道我真的介意了。介意他对我的各种态度，暗暗地拿来比较。无意中被我听到他跟家里人说，“乘我不在早点把事情办完了，省得我知道了介意”这样的话，我才发现，他是如此防备我，从来都是以他家人为主，把他家人看得很重，对我就像外人一样看待。散步的时候想跟他说说话，他十分介意地说，让过去随风而去，不要再提，也不要在揭他的伤疤。其实我真的是想理清过去，好好地走后面的路。
　　我这几天都在理清我从心里和身体的感受。身体的感受尤为强烈。只要他轻轻拉着我，什么话也不说，内心上我很多的委屈难受就消散了，这个骗不了自己。
　　但内心上我去过不去。他对我的漠视冷淡，已经我想着我的付出将多余他的付出，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问三遍都等不到一句话的，让我太难受。像今天我很担心他早上回去开的山路，担心他身体不适，咳嗽没有好，结果打了电话之后，他说，已经到家了，正在吃饭，准备吃完饭再给我打电话。呵呵。我就说我没有赶上校车，他无所谓地说，没有赶上就没有赶上吧。是啊，没有赶上就没有赶上啊，我坐在公交上，看着清晨渐渐繁华的街景，一时语噎，不知道从何回答。我多么希望他能多问几句，那现在在哪里？坐了什么车？会不会迟到？……没有回答。
　　所以说内心上十分过不去。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反思，之前跟他散步的时候没有话说，别人也不跟我说话，我无论走他前面还是走他后面，他也无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搞的我自己觉得我很在乎。所以我深刻反思。想来想去，也许是因为他处于这种状态，你不太希望“别人”陪同舔伤口吧，我也反问自己，自己一定要跟他说话谈心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吗？既然不是真的为他着想，那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所以自己劝自己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