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花开早》陈顾青蓝

25、第 25 章

　　金希澈去了沈阳之后，没人约束，金在中更是肆无忌惮，干脆不回家，吃住都在仁义庄里。
　　朴有天平日不在仁义庄现身，这几天却寸步不离金在中，管吃管住管玩，每天早上叫起，晚上等金在中睡踏实了才离开。

　　那时，兴和刚开始通电，仁义庄撤掉四根大火烛台，换上了十六个大灯泡，一入夜就亮起，直到破晓才熄灭。

　　金在中被灯泡烤的头晕，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朴有天递给他一块热毛巾，笑着看他擦脸，
　　“今晚手气不行嘛，这么快就输光了。”

　　金在中指了指灯泡，
　　“闪的我眼花，看不清庄家摇锺。”说着擦了擦脖子，凉风一吹，顿时抖擞起来，
　　“真凉快。”

　　朴有天盯着他白皙的脖颈出神，
　　“嗯，六月的天也该热起来了。”
　　“俊秀呢？怎么这几天都看不到影儿。”
　　“他不爱吵闹，在屋里呆着呢。”

　　金在中返身到了柜台，冲那小伙计招手，
　　“再拿一盘‘饺子’给我。”
　　小伙计犹豫了一下，
　　“二爷，要不今晚别熬了。”

　　金在中一转身，挑着眉毛看朴有天，朴有天靠过来，下巴担在金在中肩上，半真半假的问，
　　“少东家给你那些钱都没了吧？”
　　“怎么？还怕我赖你的帐不成。”

　　朴有天顺势揽上他的腰，
　　“我就怕你不肯赖。”说完递过去一个眼神。
　　小伙计暗自摇头，从钱柜里又取出一盘兑币，推到金在中跟前，
　　“二爷，一千个大洋的，够吗？”

　　金在中乐的嘿嘿直笑，抓过饺子头也不回又扎进了人堆中。朴有天站在后面，神情落寞。

　　黎明时分，金在中带着一身的汗臭回到房间，一推门，地上竟已摆好了木桶，水汽蒸腾，金在中以为是朴有天准备的，正在苦笑。内间传来金俊秀的声音，
　　“在中哥？”

　　金在中忙答应，
　　“哎，俊秀在啊，我说谁这么心疼人。”

　　金俊秀从里屋走出来，揉着眼睛，金在中见他胸前大襟扣子半开着，就调笑说，
　　“怎么，朴有天那家伙把你撵出来了？”

　　金俊秀脸色僵了一下，转换话题，
　　“水没有凉吧。”

　　金在中来了精神，跳过来一把把金俊秀按在椅子上，
　　“跟我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金俊秀哭笑不得，
　　“没有，公子没有欺负我，哎呀，你身上好臭，别闹了。”

　　金在中不罢休，伸手解他的扣子，
　　“是不是打你了，伤在哪，让哥瞧瞧。”
　　金俊秀慌手慌脚的躲闪，金在中越发猖狂，把金俊秀的小杉扯开了大半，还不忘啧啧赞叹，
　　“哦哟，俊秀的脖子好白啊，那王八蛋居然下得去手，哎呀，你别躲啊，让我仔细看看，害羞什么，都是大老爷们，让我看看嘛，我还从来没看过。”

　　金俊秀挡了几下，突然间不反抗了，垂下手安静的坐着，金在中愣了一下，便住了手，
　　“怎么了，俊秀？”

　　金俊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
　　“我没有在中哥的脖子白，也没有你的眼睛好看。”
　　金在中尴尬的退开，
　　“你这样就没劲了哦，玩着玩着怎么还认真了。”

　　金俊秀不理他，自顾的说，
　　“公子喜欢……，他说要白一些，眼睛再大一些，肩膀要薄，才惹人疼爱，就像……在中哥一样。”

　　金在中脸色黯了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朴有天的心，可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想说破，他喜欢希澈，也喜欢俊秀，他希望所有人都安安稳稳，欢欢喜喜的在一起，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可以。不要像这样，把什么都讲出来，会让他为难，他不愿意伤害谁，也不想安慰谁。
　　“有天胡说八道的，只有你当真。”

　　金俊秀傻傻的笑着，点了点头，泪珠倏忽间滚落下来，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但是公子对你怎样，整个仁义庄的都知道。哄着，宠着，生怕一点点怠慢了。”

　　金在中听着，不知怎么，心里冒出一句话，
　　“这也叫宠着，那是你没见过郑允浩。”

　　一想到郑允浩这三个字，心便绞痛起来，不能再想下去，刚刚的好心情全然不见，金在中懒懒的坐到一旁，从抽屉里拉出一包天鹅香烟，是金希澈留给他的，掏出一根点上，烟雾袅袅婷婷的散开，在灯光下舞成一团。

　　“在中哥命真好，有那么多人在乎你，喜欢你。”
　　金在中扯起嘴角，除了一个苦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哥喜欢你，公子喜欢你，少东家也喜欢你。”

　　金在中吐出一口烟，
　　“是吗？这么多人喜欢我啊，那我现在还无家可归。”
　　金俊秀低下头，金在中看着他，心里也舍不得，安慰道，
　　“你不要这样，我和有天只是哥们，朴有天嘴硬，其实他很在乎你。”

　　金俊秀点点头，
　　“在中哥不在的时候，公子待我的确很好。”
　　金在中哑然，心里明白起来，强打精神玩笑，
　　“哎呀，原来是影响你们小两口啦。真是的，你早说嘛，正好我的钱也输干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家去住。”

　　金俊秀看了看他，摇头说，
　　“我不是赶哥走，哥走到哪里，公子都会挂在心上的。你去沈阳那些日子，公子托了很多朋友，四下去找。后来少东家回来，把口信传给我哥，大家才知道你在沈阳。那晚要不是我发着高烧，也要和公子一起去找你的。”

　　金在中别开脸，
　　“哦，是吗？”
　　停了一下又说，
　　“我回来也很少看见你，病了很久吧。”

　　金俊秀叹了一口气，
　　“你恨少东家吗？”

　　金在中笑了一下，
　　“不恨。只是约好了，却不去接我，所以有些生气。”
　　“我听我哥说，少东家被关起来，不吃不喝，只剩下了半条命。”

　　金在中手一抖，烟头落在衣摆上，烫出一个洞，
　　“嗯，我知道。”
　　“李老板说他如果不成婚，就活活饿死好了，人要是死了，对张北全家也交代的过去。少东家不肯说你在哪，怕你也被抓住，关起来。我哥说，他其实最怕再也看不见你，怕你一个人在沈阳受苦。”

　　金在中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金俊秀，他使劲的深呼吸，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金俊秀像在回忆金希澈说过的话，
　　“我告诉过他，他离了金家少东家的身份，什么也给不起小九，可他不听，现在弄成这样，只是害小九受罪。玩什么私奔，还是老老实实娶了全慧彬吧。”

　　金在中觉得头重脚轻，金俊秀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不由自主跌跌撞撞的跑，整个胃都要翻出来才停住，蹲在街边大声干呕起来，那天郑允浩走时，落下的吻，仿佛又回到了唇边，
　　“小九，别让我操心了，等我从兴和回来，就开开心心过日子，我以后什么都依你。”
　　说的那么笃定，吻的那么温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有人在金在中身边站住，声音温暖，
　　“你没事吧？”
　　金在中抬起头，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是你。”

　　韩庚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笑容谦和，金在中头疼欲裂，无心和他揪扯，转过身，摇摇晃晃往前走，
　　“金希澈不在。”
　　韩庚跟上去，
　　“我知道，嗯，你没事吧，你吐了？”
　　“我没事。”金在中漫无目的的走，韩庚就默默的跟在后面。两人走了很远，金在中扭过头，挑衅的笑了，
　　“你到底想干啥！”
　　韩庚有些窘迫，
　　“我……想和你谈谈。”
　　“和我？和我有什么说的？”
　　“希澈一直和你在一起。”

　　金在中愣了一瞬，便放肆的笑起来，
　　“是，金老板住在我家。”
　　韩庚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
　　“是吗？我去他住的院子找他的时候，就见过你。希澈好像很喜欢你。”
　　金在中攥着拳头，忍了半天，还是冲上去，韩庚被打了个趔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金在中喘着气，韩庚侧过脸，站的笔直，冲金在中低下头，温和的说，
　　“请一直照顾他，谢谢。”
　　“别在这装犊子！”金在中啐了一口，
　　“现在关心他了？晚了！少惺惺作态，给我滚！”
　　韩庚微微鞠了一躬，
　　“我改天再来拜访，打扰了。”

　　金在中看着他韩庚消失在巷子口，终于疲倦的跌坐在地上，不知哪里吹来了风，寒森森，阳光微弱，陡然一道闪电扯开了密布的浓云，跟着一声惊雷，雨水转瞬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