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花开早》陈顾青蓝

1、第 1 章

　　湍流的银子河把兴和县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不过每年，河岸边的桦树林开始落叶子的时候，银子河的水势就低落了，直到冬天，河面结起厚厚的冰。

　　结冰的河面并非平整的像一块镜子，三个小小的身影正手牵手着从河对岸跑过来。跑在前面的是个男孩子，胖墩墩的身子套在一件淡金色富贵团花短袄里，脖子上还围着暗黄色的兔绒围巾，瓜皮暖帽下一张白腻腻的小脸，男孩子牵着的小丫头，也穿着淡金色的短袄，两条粗黑的辫子被压在兔绒围巾下。两人身后，跟着另一个小男孩，又瘦又黑，穿着藏蓝色的布熬，脚上蹬着一双乌拉鞋，他跑的很快，每次快赶上前面两个人时，却总停下来，等他们跑的远些，再追过去。

　　三个孩子一路又跑又笑的冲进了桦树林，丫头停下来，把辫子从围巾里揪出来，甩了甩，喘着气说
　　“歇一口，等等他。”
　　圆滚滚的手松开，在自己脸跟前扇呼着，白色的脸因为跑的急而变得绯红起来，等最后的人终于赶了过来，他翻了翻眼珠子，说了声
　　“真笨！”

　　丫头推了他一把，从斜襟口抽出一条帕子，边给黑瘦的擦汗，边回过头数落，
　　“你就会欺负耗子。”
　　被叫做耗子的男孩恭敬的退了一步，接过帕子，只捏在手里，并不往脸上抹，
　　“二少爷说的是，我是很笨。”
　　不过他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开心。

　　二少爷是金家的二少爷，金家是兴和县的大户，不知哪位的祖宗的坟头长了青草，光绪二年竟出了位状元老爷，仕途沉浮几年，时来运转做了河道，家里便偷偷做起皮毛和药材的生意，几辈的经营，金家成了东北屈指可数的商户，后来皮毛和药材就分了家，到了这一代，药材给了老大，皮货给了老二。

　　老大房里没有男丁，眼下东家也是老爷子招赘进来的女婿，叫李仁泰。老二房里人丁兴旺，年轻时养着八个女儿，老来得子便成了金家上下的宝贝，就是这位二少爷——金景岫。

　　老二的毛皮生意虽说做的大，但比起老大房里，终归差了很多。李仁泰精明能干，只是媳妇肚子一直不见动静，纳了两房妾，仍然没有子嗣。后来大家也心知肚明，索性把妾也休了。李仁泰一门心思全在生意上，关内、关外没有不知道金家‘宁仁堂’的，除了关外一片，宁仁堂的分号都开进了北京城。

　　柜上有个老伙计，在金家干了十几年，有一次跟货进关的时候，被土匪杀了，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料，李仁泰便接进金家一起生活。老伙计有个儿子叫郑凌忆，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便成了二少爷金景岫的书童、伙计、玩伴，金景岫很是嫌他土里土气，黑不溜秋，便给他另取了名字叫耗子。

　　那丫头不是兴和县人，是张北全家的女儿全彬欣，这一次是跟着家里到金家做客的。

　　三个半大孩子在桦树林里躲猫猫，可想而知，躲得人是金景岫和全彬欣，郑凌忆只负责趴在树上数数，全彬欣那条帕子也被扎在眼睛上。看不见，又必须捉，郑凌忆走几步便撞树，几个回合下来，额头上已经肿起老高，全彬欣有些不忍心，金景岫拉住她不让她过去。

　　郑凌忆刚刚数完数，转过身，伸着胳膊小心翼翼的走，耳边突然金景岫嘿嘿的笑声，便猛的转过身，金景岫像是被吓到，“哎哟”了一声便是脚步声不断，郑凌忆着急的跑了两步，一头攮在了树上，这一下撞的很结实，郑凌忆吭都没吭就仰面朝天的摔倒了，鼻血顺着脸颊歪歪扭扭的流下来。

　　“哎呀，流鼻血了，快过去看看。”
　　“流鼻血有什么稀罕。”这是金景岫的声音。

　　郑凌忆头晕晕的，躺在地上也不起来，忽然觉得有人走到身边，身上暖暖的气息，那人蹲了下来，用手戳了戳的郑凌忆的脸颊。郑凌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打挺，便跳起来扑拉拉过去。那人猝不及防，一下被郑凌忆按在地上，
　　“哈，彬子，这下抓到你了。”
　　郑凌忆兴奋的揪下帕子，被死死压在身下的不是大辫子的全彬欣，而是冷着脸的金景岫，郑凌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二少爷。”叫了一声，便再不说什么。

　　金景岫从地上起来，拍了怕团花袄上的土，斜着眼说，
　　“真笨。”
　　然后拉起跑过来的全彬欣的手说，
　　“走，妹子，跟哥回家。”

　　全彬欣知道，郑凌忆要倒霉了。

　　果然，金景岫没回家，直接去了大房，还没进屋就开始撅嘴，等李仁泰抬起头时，金景岫已经变得泪眼汪汪。结果就是郑凌忆被扒了裤子按在凳子上，管家拿过蘸了水的藤条，一下一下的抽，金景岫坐在李仁泰怀里，吃着刚溜热的粘豆包压惊。
　　郑凌忆屁股上，大腿上，已经红刷刷的全是伤，他趴在那，咬着牙一声不吭，李仁泰摸着金景岫的脑袋，沉着声说，
　　“孩子家玩也有个轻重，银子河虽说结了冰，但是捞鱼的到处都是，你在河面上赶他，万一掉进冰窟里，身边没个大人，谁能救得了？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这次就让你记住，以后不许欺负在中，知道吗？”

　　过了半天，郑凌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
　　金景岫从李仁泰腿上蹭下来，跑到郑凌忆前面去看，郑凌忆抬起头，勉强的冲他挤挤眼，金景岫一瞥嘴，奶声奶气的说
　　“真笨！”

　　那一年，金景岫9岁，郑凌忆长他一年，不过才是个10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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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啊 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