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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后院 ...

  •   给秋秋安排的住处是个阴凉的拐角,下午的时候才能照进阳光来,窗外便栽种着一簇簇毛瓣金茶花,在这三月中旬的时节,正好开得热热闹闹;一眼望去,就像霞光一样映照着宣纸糊着的窗子。

      殷秋秋拐进后院里看,小院子呈回字形;回廊里,公子、姑娘们的住处之间隔着道屏风,院子的对角处则在安置着个葡萄架子,繁茂的叶子是天然的屏障,欲阻住两边的视线。四面临窗处栽种着花草树木,中间空处晒着些书籍,诗卷。想来那位老先生是飘逸之人,既爱栽花种草,又珍视书卷。

      殷秋秋一边打量着院落,一边往自己的窗边走,只想细看那几株茶花;忽在葡萄叶的缝隙之间,见到白风归静静立在堆满经卷的竹席前,埋首看《水经略》一书。斑驳的叶影和光斑衬得他侧影安静圣洁,不容人亵渎的模样。秋秋看的有些发痴,却见白风归忽然一怔神,微微抬头;秋秋忙低下头去涨红了脸,怕白风归问她话。又羞又怕得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秋秋这才慢慢抬起头,打量白风归。原来他并没有看见自己,只是沉浸于书中,时而疑惑,时而一副恍然的神情,时而微微颔首。

      “原来是个书呆子。”放松下来,反而失了警惕,秋秋不小心“哧”得笑出声。意识到自己失态,秋秋忙用袖子掩住口转过身去;白风归注意到一旁的动静,觉得奇怪,转头在茂盛摇曳的葡萄叶间,却看见一个姑娘端丽的背影。

      “姑娘,”白风归有些恼怒,本想质殷秋秋笑他做什么,又不愿太吓着一个小姑娘,顿了顿又改口道,“姑娘在看什么书,这么好笑?”说着就等着她讷讷道歉离开。

      因挑衅梁燕影的缘故,秋秋已经和白风归闹过一次不愉快,可不想再得罪他一回,就想着不如顺着他的话给自己找个借口,想到之前在先生桌上看见的《词林正韵》,心下便有了计较。 秋秋沉吟几秒,斟酌道:“我在看本诗集,看到仿古诗作写到中原,就是东珠紫气;写到西塞,就是落日黄沙。书呆子写作处处陈词滥调,倒不如小孩儿脱口而出的妙语,所以觉得好笑。”

      原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白风归暗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见地实在可贵;便将手里的书一卷,想着与她多探讨几句。 “说的好,”白风归的声音里已带着笑意,“只是评诗容易,作诗却难;有时想不出新词,难免又去仿古。姑娘可写过诗?”

      “未曾。”秋秋摇摇头,“我只是自己看看,没人教过我怎么押韵、合律,待明日和先生学过我再开始写。”

      “刚开始写些只言片语,词能达意就好,不必为格律束缚了手脚。花,树,桌,椅,衣,裙……都可以入诗。”

      殷秋秋歪着头,挠挠耳根,思怫着记忆深刻的场景,吟道:“红裙冶艳若石榴,可好?” 白风归听罢,促狭道:“姑娘作的诗,已然能拿去卖了,”见秋秋开心的晃了晃小脑袋,嘟噜噜的流苏也活泼泼得摇晃起来,又补充道,“像是街边的赌诗,规定时间作出只能得二十铜板。” 秋秋果然被逗得生气,火气上了头什么也不顾,转过身对着白风归,揪着裙沿恼道:“你说的那么直白做什……”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她看见白风归直直得看着她。殷秋秋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好不容易和白风归搭上几句话,好好的又要给自己搅黄了。

      白风归微微弯腰,拱手行了一礼:“秋秋姑娘。”

      殷秋秋呆了一下,有些茫然:“白公子知道我的名字?” “是舍妹告诉我的,”白风归笑意温润,“姑娘很聪明,能从门牌子里猜出名字来。”

      “我一向不善猜字谜,灯节就没有赢过彩头。早上我见牌子的词都很清雅,忍不住默念了几回才发现端倪。”秋秋被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羞赦得笑笑,解释道,“等等,令妹……”

      “是我的堂妹梁燕影,前两日在布庄里还和姑娘起了口角。这下我们三人都是同学了。”白风归说着,却发现殷秋秋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虽说低头极力忍着,一抖一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

      殷秋秋几乎是被突然而来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原来他们并非爱侣,而是兄妹呢!虽说他们看着确实般配,什么表哥表妹的爱情也自古有之,至少自己现在还有光明正大去争取的机会呀!

      “那回是我太过跋扈,才惹怒梁姑娘。我一直把公子的话记着呢,学识、修养比炫耀家世强多了。”殷秋秋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白风归的神色,似有几分赞许;又大胆道:“白公子尚未告诉我,我作的词哪儿不好?”

      白风归笑道:“又是艳红裙,又是石榴花,也太俗了。”

      秋秋忙分辨道:“我说的是可不是石榴花,而是石榴灯!”“石榴灯……”白风归看着殷秋秋弱质纤纤的身影,竟和记忆中灯会里那个娇憨的女孩子重合起来,忙追问道,“元宵节时姑娘去过灯会?可换过一盏灯?”

      秋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下意识想逃避白风归的追问。或许是觉得自己又得罪过他妹子,又作不出一句好诗来,实在不堪配那次际遇。便慌乱的顾左右而言他,“元宵节我在家里编筐呢,不知道什么换灯。”

      不等白风归反应,秋秋又急急道:“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收拾呢,白公子我先走了。”

      秋秋一心落跑,却踩着了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差点儿跌跤。白风归忙伸手去扶她;殷秋秋倒自己站稳了,尴尬得冲白风归咧嘴笑了笑,拎起裙子转身往院门外快步走,拐到院门口又跑了出去。

      白风归突然反应过来,殷秋秋手里哪有什么诗集呢。

      夜里,一盏灯前。

      白风归铺开宣纸,本想照着《水经略》的经验尝试设计一番水井的路线,秋秋的身影与神情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温柔的、歉疚的、傲气的、羞赦的……他皱着眉摇摇头,蘸了蘸笔,忽而想起殷秋秋吟的那句“红裙冶艳若石榴”,记起元宵节偶遇的那位少女。

      她会不会就是殷秋秋?白风归也有些迷茫了,恍惚间已落笔写下一首词——
      “绣户斯人玉瘦
      轻拨凤首箜篌
      红裙冶艳若石榴
      夜雨惊得池皱
      冷蕊烹得暖酒
      纤柯不胜觥筹
      秋千蹴罢荆钗遛
      二月娉婷豆蔻”
      待写完,白风归又觉得羞耻,他不该肖想一位大户人家的闺秀,还把人家写得……写得像浮花浪蕊一般,便揉了揉扔进纸篓。

      他静了静,又俯身捡回来,小心铺开、叠起,压在插着水仙的瓷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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