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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倾覆乃一夜之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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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城内。
国泰民安。
百姓安居乐业。
壤驷府却被人洗劫一空,无异于抄家。
司怀在冷风中凝眸,瞧着不远处那凋零的枯树,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男声:“司怀姐姐......”带着几分怯意。
过了半晌,她才回过神。
“小茉,把院子的落叶打扫一下,”司怀对贴身丫鬟道,“让小玫安排人把苏眠带回溯州,命管事的好生伺候。”
“司怀姐姐,我不走!”
苏眠是六年前壤驷司怀在溯州前往北城路上捡的孤儿,打小在司怀前后围着,比跟亲自教养他的壤驷夫人还要亲。
“我知你不舍,但如今我父亲在朝堂之上已是强弩之末,那穆冶老贼近几日连连发难,”司怀摘下手腕上一枚金镶玉的镯子递到苏眠手上,“你拿着,必要时可当了换成银两,这手镯切记除了你之外不要让旁人看到,任何人都不行,包括和你同路的一行人。”
司怀深知府内大抵没了什么值钱的物件,不得不将母亲祖传的镯子交给他,生死面前,一切都不足挂齿。
只是可怜苏眠才九岁,就又要与亲人分离。
很快,小玫已安排好苏眠行程,司怀折回屋内,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金簪,说来也奇怪,只剩她这院子没有被歹人入侵。
***
壤驷府外。
马车旁站了几个随行的丫鬟。
年仅九岁的孩童跟在老管事身后,稚嫩的脸上似有泪水淌过的痕迹,他双眼朦胧,却不闹,眼睛盯着司怀。
司怀摸摸他的脑袋,转而对老管事道:“苏眠是壤驷府二公子,您仔细照顾着,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会再将你们接回,”司怀递给老管事一袋碎银,“路途遥远,您多费心。”
老管事接过银袋,放在手里沉甸甸,道了句:“小姐放心。”
苏眠忽地环抱住司怀,“姐姐……”已有了哭音。
“男儿应志在四方,不能困于一隅,”司怀与他道别,“今日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已给溯州表兄写信,到时他会带你习武念书,壤驷一脉乃武学世家,你断不能松懈。”
苏眠点点头,眼睛红得如白兔般,“姐姐等我回来,我便不再是你的负担,我会成为你的遁甲。”
有阵风吹过,风里满是萧条的味道。
“你如今也不是负担,只是你年纪尚小,这是一场硬仗,”司怀把他送进马车内,“你回溯州是为了让我们全无后顾之忧,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对抗歹人。”
***
送走苏眠后,司怀命人准备马车,只身奔北国皇宫而去。
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彼时空气里还有一些雨后的气味,泥土混杂着尘世的混沌感。
司怀头痛,定是昨夜中的迷魂香劲头太猛还未消散。
昨夜,壤驷府被偷个精光,她母亲离奇失踪,父亲被困皇宫,父母至今生死未明,幼弟如此情形之下不得已被送回溯州老家,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无形操控着,若是奔着他们的命来的,那又为何不趁昨夜动手取她性命?
司怀目前最紧要的是去皇宫找寻父亲,母亲那边她已安排侍卫景逸暗中追查,此行去往皇宫她一定要冷静。
***
壤驷司怀的母亲是皇后远亲,她幼时有幸见过还未出阁的皇后几面,深受喜爱。
溯州偏远,位处于藩国地介,七年前藩国作乱,司怀的父亲壤驷召凭一己之力,以仅一千兵对抗藩国三千余兵,硬生生拖到了少将军钟次流的救援。
少将军钟次流,乃当朝天子的二儿子,那年,他年仅十四。
皇帝不曾想,他能活着回来。
后,壤驷召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迁至北国城内。
而少将军钟次流却被派往溯州带兵,扩建疆土,至此七年间,藩国再无祸乱。
司怀头痛欲裂,许是骑马颠簸,胃里也翻江倒海。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她骤然眼前一黑,跌落马下。
挣扎了几秒,未果,便昏睡了过去。
***
“公子,这……”高子阳立即下马跑到钟次流身侧,见他抱着司怀,说着就要接过手去,“您给我吧。”
钟次流面容毫无波澜,薄唇吐出两个字:“无妨。”
“那咱们还入宫吗?”
“去。”
“带着她?”
高子阳对司怀有印象,犹然记得七年前他跟着二殿下去溯州剿匪平藩,驻守将军壤驷召周身全是伤,他手持一柄长剑死守城墙,年仅十岁的壤驷司怀亦立于墙头,她头上绑着红色锦带,不知是本色还是被鲜血染红的。
冠发成男子模样的司怀鸣鼓以震士威。
那鼓声震耳欲聋,当他们赶到现场时,无一不震撼。
***
“我先送她回仙来客栈,”钟次流抱着司怀轻而易举上马,对高子阳道:“你去查下壤驷家出了什么变故。”
高子阳抱拳,“得令。”
***
仙来客栈。
素雅的客间内,司怀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正在为她把脉,老大夫心下一惊,侧头询问:“敢问公子,她这昏迷持续了多久?”
“半个时辰,”钟次流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您有话不妨直说。”
老大夫攥了攥拳,很是为难的起身,“姑娘这是中毒了,若是发现的及时还能救治,如今......怕是无力回天了。”
钟次流走进到司怀床边,“当真无解?”
“公子可习内功?”老大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一法可解,但老夫未曾听闻有人用此道.……”
老大夫见钟次流示意他继续说,“这小姑娘体内的真气乱了,五脏六腑遭受攻击,若是没有内功的人,倒是好解,直接扎针放血便可恢复如初,难就难在,这小姑娘内功了得,万不能扎针,怕一不小心乱了哪条真气就一命呜呼了。”
“要是公子您习得内功,可设法将她体内的真气散尽,如此一来,老夫便可扎针放血。”
这是要他废了司怀的内功。
“就这么简单?”钟次流深不可测的眼眸像是望进了老大夫的心底,“为何无一先例?”
“公子怎可说简单!”老大夫丝毫没注意钟次流眼底那抹冷意,继续道:“您可知废一人内功,那相当于要了她半条命,许是不能行走,许是眼瞎耳聋,又许是丧命,况且内功也不是好废的,若是没废干净,扎针排毒时遭到反噬,恐走火入魔!”
钟次流自顾自替司怀摸脉,末了将她纤细的手腕放进绣着蓝色花团的被中,冷凝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度,“你是谁的人?”
老大夫怔了怔,“公子此话何意?”
“我没心思同你浪费口舌,你若告知我谁想害她,我姑且可留你一条命。”钟次流大手按到老大夫肩膀处,“嘎达”一声卸了他的一只胳膊。
老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凉风吹过身旁,胳膊就断了。
“公子,我谁的人也不是,”老大夫不敢再唐突行事,抓住那只断臂连连后退,他深知面前这人不是好惹的主,只想保全性命,“昨日有个男人找到我,说但凡是遇到昏迷的姑娘,就要用此办法……还给了我二百两银票。”
钟次流未语,那不怒自威的模样是长年累月带兵打仗的人才有的。
“我正好带来了二百两,给您……”老大夫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忙不迭放到桌面上,“就请您饶过我吧。”
钟次流把银票展开,瞥了眼老大夫,“解药给我。”
老大夫下一瞬从怀里又掏出一白瓷瓶放到桌上,“公子解药给您,银票也给您,只请您放我离开,我家还有妻儿要糊口……”声音略显颤抖。
彼时,高子阳敲门,得到应允后推开门,见一老者,握着自己胳膊,桌面上摆着银票和一白瓷瓶,钟次流则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
“你来的正好,看着他。”钟次流拿起瓷瓶,对高子阳说。
高子阳两步并作一步,拔剑驾到老大夫的脖子上,大有只要钟次流一下令,就能立马要了他命的架势。
老大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腿已然站不稳。
钟次流把药喂进司怀嘴里,她嘴角淌下药水,被他用手指擦干净。
约莫不足半刻钟,司怀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显然那老大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
司怀浑身酸痛,记忆还停留在坠马之时,五脏六腑充斥着一股难以把控的力量,她勉强睁开眼,侧身口吐鲜血,落在地面上的血色如墨,她支撑起上半身,抹去唇上的残血。
朦胧中,她似乎见到了自己七年前战死在溯州的哥哥,一股被埋葬了七年的情感瞬间崩塌而出,“哥哥!哥哥……”司怀哭着抱住旁边那抹白色的身影。
“哥哥……是怀儿没保护好父母,”司怀瞬间号啕大哭,“我好想你……”
钟次流用眼神示意高子阳带着老大夫出去。
门被轻关上,他则坐到床沿处,大手轻拍司怀的后背,半晌不语。
司怀抱得紧,哭着哭着声音减小,进入了梦乡。
梦里司怀见到了她的哥哥壤驷司锦,一如七年前那般意气风发,他总是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宠溺的对她说,“一切有哥哥在,怀儿不必担心。”所以就算她在家里捅了什么篓子也不怕,因为她哥哥总会帮她摆平。
可七年前,溯州之变,夺去了她的哥哥,那时司怀也才十岁,正是懵懂的年纪,却不顾父母阻拦,毅然决然冲上溯州墙头,她不会兵剑是因为她永远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而此次变故,让司怀无法再当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
这就是为何司怀要在城墙之上击鼓的原因,她虽不精湛武学,但一腔悲愤无人能及,她刚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倘若父亲单枪匹马身陷囫囵,她与母亲必无法存活。
钟次流带兵赶到时,远远看到司怀,以为是她哥哥司锦,还在疑惑他为何不领兵打仗,原来,那时的司锦已战死,是他妹妹扮成男子模样立于城墙击鼓以震士威。
壤驷司锦,文武双才,圣上有心让他加官进禄,本已让钟次流传口谕,不免世事难料。
如今,七个年岁飘飘而过,当初的小女孩已初长成少女的模样,眉眼与司锦不太像,更多的是一种柔美。
钟次流的衣袖被司怀捏住,高子阳敲门,“公子,我能进来吗?”
“进。”
“公子,那老头儿我已让人看好,闹不出什么,”高子阳眼睛明亮,站得笔挺,娓娓道来他查到的消息,“昨夜壤驷府被抢了,府内上下钱财尽失,壤驷召被困皇宫,壤驷夫人失踪,壤驷苏眠逃往溯州,府内就剩下了壤驷姑娘那两个贴身丫鬟小茉和小玫。想必壤驷姑娘这是要去皇宫,要是真去了,可就真没命了!”
“恐怕他们不是想要她的命,”钟次流嗤笑一声,“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无疑是不想让我回宫,说来也可笑,竟用这种卑劣手段,壤驷将军怎么也是护国将军,我兄长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钟次流此番去皇宫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世人猜测圣上召他回来,是为了皇储之位。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过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为了束缚另外两位储君而已。
“你传书给高子明,让溯州那边护好苏眠。”钟次流把司怀的手从他衣袖上拿开,放到被里,“备马,回宫。”
***
钟次流命人给壤驷府的丫鬟带了口信,让她们来此处接走司怀。
深秋已至,路上布满落叶,马蹄声掺杂进落叶稀碎的声音里,无尽的悲凉。
士别七年,一切熟悉又陌生,这皇城,天子脚下,钟次流不愿掺和,他宁愿一辈子在边疆镇守。
宫闱深处人心险恶,饶是九条命,也不敢踏错一步,只一步恐怕便是深渊。
皇帝钟玮得知二皇子进宫,苍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虽年迈,但坐的端正,少了几分老态。
同时,大皇子钟万轩和三皇子钟予温也得诏令,前往御书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