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不知意》赊欠

3、过招

　　“这个生辰，女儿是真不想再大办了。”
　　对于陈知意这个举动反应最快的不是陈相也不是向来疼爱她的哥哥，而是“生辰宴”的始作俑者，兰姨娘。
　　兰姨娘完全没想到陈知意居然临时变卦，眼看着请帖都要送出去了，这个局也布了一半了，事情却在这时候横生变数。
　　兰姨娘赶紧走上前去想要扶起陈知意，装作一脸心疼地看着她道：“知意可是听了什么疯言疯语？还是在外受了委屈？这个生辰你可是念叨了好久，你是我们相府的嫡小姐，断没有这样受委屈的！”
　　陈知意一把甩开兰姨娘的手，仍旧是跪着等待父亲的回答。
　　兰姨娘对她的反应有些吃惊，这是她头一次有失去控制的感觉。陈知意向来最听她的话，这一次怎么开始抗拒她的劝说了。
　　兰姨娘见陈知意似乎格外坚定，又向陈相投去求助的目光，温声道：“老爷，你看看，咱们府上的宝贝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真叫我这个做姨娘的痛心。不过是操办个略好些的生辰宴罢了，您可是一国之相，您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这样小小的排面吗？”
　　兰姨娘说到动情之处竟也跪在了陈知意身旁，更是抽抽嗒嗒地摸起泪来，谁人看了不夸她一声情真意切。可只有陈知意自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对自己所谓的疼爱，也都是有目的的。
　　而她的目的就是，毁了相府。
　　陈知意不禁腹诽：这个兰姨娘真算是反应敏捷，居然能把自己不愿大办生辰宴的理由强说成是受不了旁人的非议。这不更像是一种激将法吗，按照父亲的性格，若真以为我受了委屈，他定是要为我争回这口气的，别人越觉得我配不上，他就越要要我拥有更多。那岂不是更让相府名声在京中落下口舌。
　　陈相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跪在厅前，一言不发的样子，倒真像是受了什么委屈，遂说道：“知意，若你当真是介意旁人的非议，那你大可不必求父亲取消你的生辰宴，陈府世代忠臣，呕心沥血辅佐历代皇帝打下国家基业。不要说只是这一场生辰宴，就算是再盛大的荣宠，你也配得起！”
　　果然，被兰姨娘算到了这一步。虽然这与自己的真实意愿大相庭径，但陈知意听了这番话，还是感到十分动容。父亲向来低调谦逊，可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不开心，所以才会一直把自己的快乐放在第一位。
　　哪怕付出他最宝贵的名声……
　　陈知意对着父亲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说道：“父亲，女儿没听到任何议论，也不是受了委屈才想把生辰宴作罢，就只是不想大办了而已，还望父亲成全。”
　　老夫人和陈相对视了一眼，像是在无声交流着什么，又看向一脸真挚的陈知意。
　　陈相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兰姨娘又道：“可知意，你生辰宴要用的各式器具以及各类食材都是早早就定下了的，如今一朝反悔，这些可不都浪费了……”
　　虽然自己重生一世，但陈知意还是忍不住佩服起这个女人的手段和演技。很显然她非常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欲望，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兰姨娘看自己否定了她的话后，又提出了“奢靡浪费”这个有力的理由。
　　今年是数十年不遇的大荒年，根据徐姨娘的说辞，兰姨娘也正是因为逃荒路上被地痞欺压才遇见了徐姨娘，来了相府。
　　父亲和祖母也一贯节俭持家，生辰宴备下的材料所费靡多，全都弃之不用的话也会让相府在众人眼里落下个不恤民情的恶名。
　　事到如今，可真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陈知意倒不是好无头绪，只不过眼下兰姨娘还在眼前，若自己这是提出建议，定会让她陡然生疑，以后再想从她身上得到幕后主使的消息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正当陈知意犹豫不决的权衡利弊之时，一直作壁上观的柳姨娘缓缓开口道：“大荒之年大摆筵席本就是奢费作风，知意年少无知也罢，如今她幡然悔过了，兰姨娘又何必苦苦相劝，真是让我忍不住多嘴问一句，是何居心啊？”
　　只看柳姨娘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恬然地饮着茶，一双眼清澈的像湖水，也通透的像湖水。
　　兰姨娘听了她的质问，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但只片刻又恢复如初，摆出她那一副娇滴滴、怯生生的小可怜作风。
　　兰姨娘微微斜了斜身，拿起手上的帕子掖了掖眼角，后有微微颤抖着回复道：“柳姐姐，你这是哪的话，兰儿也是荒年里漂泊过来的。三生有幸得以托身相府，有老爷能时时庇护。正是如此，兰儿才更知粮食不易，一粥一饭灾民尚且难得，更何况是如今为生辰宴早早备下的。”
　　语毕又轻轻啜泣了两声，把柔弱二字表现的淋漓尽致，但凡是个男人见了此状都会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再看柳姨娘，丝毫不受兰姨娘博同情之举的影响，依旧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戏一般轻蔑地看着她这个跳梁小丑。
　　柳姨娘神情之淡然，仿佛早就猜到兰姨娘会以这番说辞来回应，刚刚饮那口茶的时间就是为了让她做完一整套戏，好让自己观看取乐。
　　柳姨娘看着抽抽嗒嗒的兰姨娘轻笑了两声，随后又说道：“老爷，靡费之举在荒年最不可取，故备下的材料是舍也不对、用也不对。可若是同付了定金的商家商量着，把奢侈昂贵的食材换成普通寻常的食材，在城外设一个施粥施饭的赈灾棚，岂不是两全其美。”
　　柳姨娘的这一番话倒是让陈知意对她刮目相看了。前世陈知意与她来往不多，只知她不得父亲宠爱也从不渴望父亲的宠爱，生活平淡的就像庵里的尼姑。
　　陈知意想着上辈子对柳姨娘没什么厌恶的感觉，反倒是她讨厌自己更多些，平日里遇着了也是冷着脸假装没看见，一声招呼也不打。这让自己一度以为柳姨娘是个傲慢无礼的人。
　　可柳姨娘如今一席话倒是句句说进了陈知意的心里，这恰巧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既避免了浪费，又巩固了民心，岂不妙哉？
　　老夫人和陈相听了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陈相欣慰地对着陈知意赞道：“想必知意也是体谅荒年灾情艰苦，才提出不办生辰宴的吧。你徐姨娘的意见倒是有很大可取之处，这个请帖呢如今也是没必要送了，等会爹爹就派人去联系各商家，让他们备下赈灾食物。”
　　老夫人似乎是想起什么，又接着陈相的话补充道：“老爷不妨把赈灾交由知意去办，便当是她的生辰礼。如此一来我们相府女儿可就不仅是尊贵至极，更是仁善无双了。若是担心她有什么差错，再派雅枝在旁指点一二，南风与她兄妹两个也自会扶持，赈灾小事想也不难应付。”
　　雅枝是柳姨娘的闺名，陈知意心里一阵窃喜，这样自己就有更多的机会和这个面上不显山不漏水，实则颇有能力的柳姨娘好好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从她那学到些什么。
　　陈相闻言大笑，道：“甚好，就这么定吧。知意，你可要好好听你柳姨娘的教导，在外办事，不可任性。记住了吗！”
　　陈知意有些感动，祖母始终记得自己每一个小小的心愿，哪怕只是想摆摆威风，她也想方设法的满足自己，一向明理的她也从不组织父亲对自己的偏爱。
　　只可惜自己曾经那么误解她，才至于上一世连祖母离世时都没能听到自己的一声抱歉。
　　陈知意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回道：“谢祖母，谢父亲，女儿一定不负所望，顺利完成任务。”
　　一旁的兰姨娘脸色黑得都能升出月亮了，一张嘴时不时张张合合，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应对之策，要不是陈知意留她还大有用处，不然真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见兰姨娘这么吃亏呢！陈知意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在乎的人了。
　　“还傻跪着干什么呢，好像我和你父亲在罚你似的。要求、要谢跪一下做做样子也就起了，就你实诚！这是要生生把膝盖跪青，那可真是要心疼死我这把老骨头咯！”老太太调侃着木讷的陈知意，还假做捧心状逗得大家发笑。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容和在老夫人的示意下走上前去扶起了陈知意。只有一同跪在一旁的兰姨娘没人搀扶。
　　容和瞥了一眼兰姨娘，轻声道：“您可就自己起吧，也莫要跪着了，什么事儿都有您一份，您倒是也不嫌累。”
　　陈知意听出了容和嘲讽的是兰姨娘多管闲事，竟意图做起自己的主来，也讥笑她只知怂恿自己做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兰姨娘自然是敢怒不敢言的，容和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是府上资历最老的老人。父亲上要给她三分面子，她的意思也就等同是老夫人的意思，兰姨娘又敢说些什么呢。
　　眼看着兰姨娘恼得一张脸青红交加，羞愤难当的样子，陈知意只觉得再解气不过。在心暗自叫嚣着，从今往后，看你兰姨娘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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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想起了好几年没登录的晋江账号。时隔多年登上账号也还是没有读者的留言，似乎这片太监文溺死在人来人往的网络中，没有留下一点水花。说实话作为一个有一点子缺money的网文小白来说，继续在这个大神打架的平台更文确实可能没什么希望。但是当我看完几年前更的这三章文，我突然想起了本该在我笔下渐渐浮现的角色和剧情，心里居然有很多的不舍。那么抛开利益这些世间俗物，一把年纪的老少女也还是想要为爱发电一把。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