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不知意》赊欠

1、末日降临

　　入了六月，便总有一群乌鸦在皇宫内盘旋，日日夜夜啼个不停。宫人们想了各种法子也没能将它们驱赶走，甚至没能找到一个乌鸦窝。
　　没有人知道那些乌鸦是从哪来的。
　　皇上卧病在床也有大半年了，传闻都说这些鸦群是大凶之兆，预昭着皇上时日不多了。
　　可就是这样的危急关头，皇上却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废黜大皇子谢亦秋太子之位，贬其驻守边境，改立二皇子谢清让为太子。
　　这一来朝臣们都傻眼了。这谢清让是谁？当朝二皇子，京中纨绔子弟里的头一号，是个不学无术、偷猫逗狗的主儿。
　　又有文武双全，才俊无双的大皇子这样的珠玉在前，谁也没能想到太子之位最终竟会落在他手上。
　　大家都觉得他定是靠着岳家的权势谋来了这个位置。
　　二皇子妃乃是丞相陈甫云之女陈知意。丞相府三代勋贵，祖上更有开国功勋，在我朝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就算是皇上也要给相府几分面子。
　　可这二皇子妃本是大皇子的良配。大皇子和陈知意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陈知意要许给大皇子这件事儿也算是京城众人心照不宣的共识了。
　　可越是临近陈知意及笄之日，这些朝臣们越是不安。相府本就是权势滔天的存在，若再出个皇后，将来生下太子，岂不是谢家的皇权马上就改姓陈了？
　　于是，御史大夫带着群臣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陛下为二皇子和陈知意赐婚。
　　陛下也正有打压陈家势力的念头，恰好做了个顺水人情，“勉为其难”地用一道赐婚圣旨安抚了群臣。
　　本以相府之力，尚且还有回绝婚约的余地，可丞相之子、陈知意的哥哥陈南风突然暴毙，丞相也因此病重，无奈之下陈知意应允了这桩婚事。
　　可谁曾想阴差阳错之间，二皇子竟因此当上了太子！
　　圣旨传达下来的当天御史吴可立就再次召集了群臣，依旧是跪在殿前，求陛下收回懿旨。
　　乌鸦还在上空盘旋，天色骤暗，乌压压的一片就像殿前跪满的官员一般。
　　令人心烦。
　　可能是快落雨了，气压低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承华殿内。
　　明黄色的龙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龙袍旁的另一个木架上却绑着一个少女。
　　少女手脚被铁链禁锢着，浑身都是血污，一张清秀的脸上刻着一道尚未结痂的刀伤。皓腕纤纤，雪白的肌肤和上面猩红或青紫的勒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像正受难的仙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还是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沉重华丽的大门被一脚踢开，推门而进的男子虽然面无表情却无时不刻在散发着肃杀之气。他径直走到少女面前，看着少女昏睡的容颜，端起一杯冷酒从她头上浇下。
　　少女在惊吓中睁开了双眼，酒液火辣辣的刺激着她的伤口，疼痛麻痹了她的内心。一双清澈的眸子湿漉漉的却没有泪水溢出的迹象。
　　苍白的唇艰难的张动着，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谢清让……为……什么？”
　　谢清让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她的脸上，不屑的说道：“知意，你有多久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了？”
　　陈知意甩了甩头避免酒精流进她的眼睛，听到谢清让的这一番说辞，咬牙切齿的回道：“你？也配让我叫一声哥哥？陈南风才是我哥哥，他生前和你交好，绝对会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我也一样！”
　　“你说什么？”谢清让上前一步，右手死死地掐住了陈知意的下巴，恨不得就这样捏碎她。
　　陈知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大了一双凤眼瞪着谢清让。而他似乎被这样的眼神所惹怒，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我说过，不要用这双眼睛瞪着我！”谢清让满眼都是猩红的血丝，就像是发了疯的恶犬。
　　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尖刀便向陈知意刺去，她扭头躲过了这一刀，匕首深深被刺进了木架里，她不敢想如果这一刀刺在她身上，会是怎样的结果。
　　“你居然还会躲开？有意思。你也是将死之人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南风，是我杀得。相府现在估计也烧得只剩灰了吧，我派去放火的人告诉我，相府阖府，无一幸存。”谢清让拿起一枚入骨钉饶有趣味的把玩起来。
　　居然会躲？那不如把她钉住吧，还能躲吗？
　　陈知意的心像被钝刀割肉一般，全府之人都葬身火海……家人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存在。没想到，哥哥居然也是被眼前这个恶魔所杀！可眼下的情况，自己也不过是板上鱼俎，仇恨？又能怎样呢。
　　“嘶～”陈知意被手腕上的传来的剧烈疼痛折磨着，豆大的汗滴瞬间从她额头上滑落。谢清让在她的左手腕上打入了第一颗入骨钉。
　　十六颗入骨钉，颗颗都被南疆的蛊师下过死咒。在活人身上钉入十六颗入骨钉，则魂飞魄散，形神俱毁，永无转世资格。
　　陈知意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让曾经疼爱、怜惜自己的哥哥变成了这幅嗜血成狂的模样。
　　哥哥生前和他最是交好，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可哥哥去世、自己被迫嫁过来后似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亲当晚她就被绑在这刑架之上，再也没能走出这承华殿一步。所有的来访和应酬都称她抱病而不出。
　　没有人能想到，她这个天之骄女日日受着鞭笞极刑。她几次寻死都被拦下，精神几近崩溃。
　　第二颗……
　　第三颗……
　　第四颗……
　　第五颗……
　　……
　　第十五颗……
　　谢清让正着手要在她心脏打入第最后一颗入骨钉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陛下……陛下马上就要不行了！”
　　谢清让闻言笑出了声，把即将钉下去的最后一根入骨钉扔在地上，吩咐传旨太监盯住她后就大步离去，蓦地回头又看着陈知意：“等我回来。”

　　皇上寝殿前
　　“皇上驾崩了～～”
　　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挠抓着臣子们的耳膜，刺痛着他们的太阳穴。殿前跪着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动镇住了。
　　殿内走出一个人。
　　身着龙袍，头戴皇帝朝冠，周身被一股杀戮之气笼罩，沉闷的让人睁不开眼。
　　“众位爱卿，可是有事要求？怎么又跪在这了？我养的狗讨食儿可都没有你们勤快。”男子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里充斥着不懈与戾气。
　　跪在群臣之首的吴可立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以狗喻之？奇耻大辱！
　　不过是新皇登基便如此跋扈无礼，若真让他手握大权，岂不是整个帝国都要分崩离析！
　　面对如此荒淫的君主和帝国暗淡的明天，吴可立的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他不能把自己竭尽心血辅佐的大业交付在这个人手上。
　　吴可立想起身道：“十年基业怎么能会在你这个无耻之徒手里！”
　　还没等他站直，谢清让就朝着他的膝盖处一脚踹去，“嘭”的一声，似乎还能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
　　“怎么？还想站起来？你莫不是忘了你最喜欢跪着么？当初可是你跪在这儿求先帝把宰相之女许给我的吗？如今的结果，你可满意？”谢清让理了理袖角，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脚下的这群蝼蚁。
　　吴可立只感到心中郁结，迟迟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谢清让大笑，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该到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要你为南风偿命！”
　　吴可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果然和传闻说的一样吗？质问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陈南风？你可有想过你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他可是她的嫡亲哥哥！”
　　谢清让松开他的衣襟，一把把他甩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大声呵斥着：“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的名字？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也配？是这个世界负了他！我便拉来全世界的人给他陪葬！”
　　谢清让转身向承华殿走去，他脑海里都是她那双和南风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样惊恐而又怨恨地看着他。
　　“来人！今日在场的大臣皆是忤逆大罪，格杀勿论。”谢清让一声令下，数百名暗卫一起出动，只听见手起刀落，不出片刻，几十名官员全都血溅石阶。
　　天似乎都被这样的杀戮所染红，血腥味在宫墙之内蔓延开。一场盛大的杀戮狂欢才刚刚开始……
　　传旨的小太监慌慌忙忙地向谢清让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边，声音颤个不停地说道：“启禀殿下，太子妃她……殁了。”
　　谢清让眉头紧蹙，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业火。明明只要最后一颗入骨钉，自己就可以永生永世地毁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让她死了！
　　“那你也去死吧。”谢清让眼睛都没眨一下，用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小太监的心脏。殷红的血液在大理石地面上绘出了一朵妖艳至极的花。
　　谢清让提着血淋淋的匕首走进承华殿，刑架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她的头毫无生气的耷拉下来，失血过多而亡。
　　可她的眼睛还生生地睁着，带着怨气和恐惧看着谢清让。他感到一阵头疼，陈南风死前也是这么看着他。
　　谢清让扬起匕首向她的眼窝刺去，仔细的将她的一对眼睛剜了出来，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
　　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知意，南风肯定想你了。如果你嫁给大哥，我当个闲散王爷，一生和南风云游四海。岂不是，皆大欢喜？可偏偏你嫁给了我！父皇想你嫁给我，群臣想你嫁给我，就连南风！他居然也想你嫁给我……你们都该去给他陪葬，我也是……”
　　同一把匕首再次刺入心脏，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