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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迷路的人也使人迷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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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中考结束后一个漫长的暑假。没有作业,没有补习班,没有父母的说教,你所要做的就是放松全部的身心去玩。
“你确定这样行吗?”“当然喽,只要注意看地上有没有特殊的小孔,像这种并排着矮的很近的,那就是海螺呼吸的孔。”我看着齐晓璐像个泥猴一样趴在地上找孔,“不过这里会不会离街道太近了?大部分被人挖走了吧?”我半信半疑的问道,于是我的这位青梅竹马“蹭”的站起来,大嗓门喊:“你不早说!........算了,你跟我来!”于是我俩拎着空空的塑料桶,叮叮当当的往海滩深处走去。“小心哦,这里的石头很多很滑。”她在前头提醒着我,“你的鞋子不要紧吗?”我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穿着啪嗒啪嗒的人字拖的晓璐,“没问题啊,我经常走这边。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她低低的马尾歪歪的绑在脑后,海风一吹头发就凌乱的飘起来,她有着海边人普遍的古铜色皮肤,四肢瘦长又有力,同样湿滑的石头路,她穿着人字拖走的又快又敏捷,而我则险些滑倒好几次。“晓璐,等等我!”“哈哈哈哈!”
“你今年开学就去二中上学了吗?”她边走边问我,“嗯。”“那你就一直住在你姐姐家喽?”“是啊,学校也有宿舍,但是我还是喜欢我姐姐家。”“真好!那我们可以一直玩到你开学!你没赶过海吧,我可以带你去。还可以让我爸带咱们去泸州岛,在那能抓到大龙虾呢!”我笑起来答应着,接着问:“你呢?我们会是同一个学校把?”“嗯.......”晓璐的背影迟疑了一下,“我也说不好......还没决定,听我哥的吧。”我看着她黑瘦的肩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我们沿着海滩走了足足二十分钟,几乎到了远处一片密林的边上,晓璐才停下。“好了,就是这,快来坐!”她飞快的跑到一块巨大的还算平整的石头上,拍着旁边让我坐下。石头暖暖的,坐下很舒服,我们安静的看了会儿海,便开始了工作。或许是我们运气好,我还在对着自己挖的土坑发呆,一声欢呼声敲击着海浪:“耶!找到喽!找到啦找到啦!你看!”我丢下手里的小木棍跑过去,半个手掌大小的白色带杏色条纹的海螺躺在晓璐的手心里,她得意的笑着道:“我说着什么来着,肯定能找到。这里一定还有,我们分工,我挖这一片,你挖这一片,OK?”“OK!”我也变得斗志满满起来,晓璐飞快的铲起一些沙子丢进桶里,又把海螺也放进去。挖土不难,可惜对于我这种“温室花朵”来说,分辨晓璐所说的孔就已经很有难度了,在我看来根本没什么特别,因此在我挖空三个坑的时候,晓璐已经丢进桶里五六只了,而且越挖越远。
我忍不住直起腰想休息一下,一回头,远处一个男人伸手从我们的桶里捡起一只海螺。海螺!我心中不禁警铃大作,晓璐呢?怎么关键时刻跑的影子都没了?那人仔细的端详海螺,我很是担心前些日子,一些无良大人白尝我们的海蛎子的事重演,想到这,我飞快的跑到那人面前。我的天,这人好高!他不像海边人,和我一样皮肤白白的,脸瘦瘦的,骨骼轮廓很突出,穿着黑底白花的衬衫,里面是白背心,奇怪的是还拖着个行李箱,顺着沙子上的车轮印都能知道他是从哪来的。这人真的好高啊,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高,他又不说话,好吓人!但是海螺.......是我们辛苦挖的,不能白给他。我咽了口唾液,吞吞吐吐的说:“叔......叔叔,你有什么事?”“叔叔?”他低沉的嗓音吓了我一跳,“我有那么老吗?我才25(周岁)。”我还16呢(虚岁),我想到。他的眉毛挑的高高的,见我不回答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海螺,忽然微微一笑问:“这是你捞的?”面前这人笑起来,感觉上亲切多了,是那种让人觉得他不是坏人的笑。我稍稍放松下来,回答:\"是......呃......不是捞的是晓璐泥里挖的,但是也算是我们一起挖的.....吧。\"他看着我又笑起来,刚要开口,就听见晓璐在远处喊我:“阿瑛!我又挖到好多!把你的桶也拿来!”我赶紧向她挥手让她过来,我们的海螺有危险!晓璐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人一遍问:“他是谁?”“他......”我又看了一眼巨人国的国民,“哦,我想找你们问个路。”这人说道,晓璐以跟我几分钟前同样的眼神看着他的轮子印,我俩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你们直到松山街在哪吗?我好想走到这附近一个大的商场就不知道往哪走了。”“大商场?国信商场?”晓璐问,“不知道是不是,不过马路对面有卖西瓜的。”他回忆道,我想了想来的路,疑惑的说:“不是.....到处都有卖西瓜的吗”他冲我无辜的耸耸肩,“是不是商场门前有个白色小亭子?”晓璐问,“没太注意......好像有吧。”他摸着下巴说,晓璐不知为何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眨眨眼睛说:\"我也不认识路。”“哎!”她插着腰大大叹了口气说:“真服了你们了。有白色小亭子的就是国信商场。松山街不就是我们常买花生冰淇淋的那条街嘛!”“哦,这样啊!”我恍然大悟,但这不能怪我,我也是外地来的。“那,能请你们帮我带个路吗?”他问,晓璐歪着头回答他:“先顺着你来的路原路返回,到了街上就打车说你去宝泉大厦,宝泉大厦就在松山街街口,打车5块钱。”他回头看看,笑着摆摆手道:“那谢啦!”说着拖着他的行李箱支支楞楞的走了,海螺终于被他放回了桶里。我连忙蹲下检查小宝贝,总算大大的松了口气。我一边给他们埋沙子一边听晓璐站在那里嘀咕:“国信商场离海滩这儿最少三里路,能迷路到这里,真是神人。”
但这一天并没有过完。姐姐他们忙了一天,准备十点半关门,毕竟这里是个小城市,十点以后不管是当地居民还是游客,基本都不怎么出来了。我因为吃了海螺肚子有点难受,所以一个人留在一楼的卫生间,准备上完了再关门。大厅的灯关了,只有数字时钟的红光照着。我本来不害怕,可突然,“咚咚咚”前门一阵敲门声,“唰”的一下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都冒出来,这么晚了,是谁?!“咚咚咚”!门更大声的敲着,我手忙脚乱跑到前台给小楼姐姐的房间打电话,“姐姐你快来!你快来!有人!我害怕!”说着我就钻到柜台底下,“咚咚咚!”总觉得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大,平日里看过的我以为幼稚可笑的恐怖小说,情节忽然都活灵活现的在我脑海里浮现,总觉得如果我去开门,结果门外什么也没有我一定会被吓死!幸好姐姐穿拖鞋的脚步声很快出现了,我连忙躲她身后,姐姐护着我,上前往门镜里看大声的问:“谁啊?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敲门声停了,一个声音闷闷的在门外说:“抱歉,打扰了。我是从外地来的,预订的旅店出了点问题,一路找过来不是人满了就是闭店了,只有您这儿还亮着,而且写着十点半闭店,现在还不到十点半,能让我住一晚吗?”听起来好可怜,让我不自觉想起唐僧带着几个徒弟到处问‘能让贫僧借宿一宿吗?不,他们不伤人’的画面。姐夫也过来了,他和姐姐商量了一下,还是开了门,“谢谢。”这次声音清晰的传进来,总觉得有点熟悉,我对音乐还算敏感,所以总能记住人的音色。在哪儿听过?一只沾满了沙子的行李箱出现在视野里,再看那个前台登记的高大身影。又是他,路痴男!
“呦,又见面啦。”这人倒是自来熟的冲我打打招呼。“你也住这儿?”他笑着问我,“你们认识?”姐姐诧异的指着他问我,“呃.......”想说认识但内心又不想和他认识该怎么表达?“她帮过我的忙。那时候谢啦。”他冲我轻轻一扬下巴,“哦,不客气。”我僵硬的回答,姐姐翻着登记本道:”咦?这间也排了吗?我记错了?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房间也满了啊,最早也要到明天中午才有空房。”男人挠挠后脑勺环视四周说:“这样啊。要不让我在大厅睡一晚也成,钱我照付。太晚了,我找不到别的地方了。”“那倒不用。”姐夫连连摆手对姐姐说:“我们不是还有一间空着呢嘛。”“也是客房,但是用来当仓库了,不过每天都打扫,也没人住过,你要是能接受呢,我们就把东西搬出去;接受不了也可以再想想办法,我问问海波家看能不能住。”男人迟疑了一下,回答:“嗯.....也行,东西多吗?”我想了想那个几乎摆满了纸箱的仓库房,又看了看姐姐,她轻轻拢着头发,仍在登记簿上填着什么,我道:“让他住我的房间吧。”所有人都停下看我,我接着道:“我没来两天,房间也好收拾。我睡库房,东西就不用搬了。”姐姐犹豫道:“但是.....”“没事,库房又不脏,也不冷,都搬完至少也得十二点多了。就一晚,我明天搬回来就好了。”姐夫推了推眼镜问男人:\"你看呢?‘’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点点头。“那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我去给你们收拾一下。”姐姐转身上了楼,姐夫路过我的时候在我头上胡乱揉了一下。
现在大厅就剩下我俩。他慢吞吞的拖着行李箱,扑通一下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里,都快把我挤出去了。他闭着眼睛,头发被他缕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跟睫毛乌黑,“你是旅店的什么人?”他忽然开口问,“开店的是我姐姐和姐夫?”“亲姐妹?”“二伯家的姐姐。”“哦。那你是来这玩的?”“......算也不算吧。现在是在玩,过一阵要回家。等到在开学我要来这边上高中。”“你都上高中了”我皱起眉,的确有好多人觉得我像小学生。“那,这边高中怎么样?”“二中和六中都挺好的,一个省重点一个市重点。”“你上哪所?”“二中啊。”他闭着眼,嘴角轻轻一勾道:“这么说,你学习挺不错?”我想了想回答:“中上。”“你还真坦诚啊。”我总觉得这么半天,这人一直问我的事,于是不甘心反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他微微睁开眼,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睡着了,他说:“找工作。”到这里来找工作?我脑海里蹦出一个又一个小人:做渔民?就凭他?不太像;景区售票员?也不太像。人高马大的,警察吗?也有可能,而且很可能是交警,鹤立鸡群司机们看的比较清楚,“你是交警吗?”“不是啊。”他诧异地答,“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这个嘛......哪个合适就干哪个喽。”我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越问越憋气,总是被他绕过去,一件事也没打听到,反而自己被问了个底朝天。“你叫什么啊?不会这也不能告诉我吧。”我皱着眉问,他看着我的脸,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哪里值得笑了?“不回答你就去住库房吧,把我的房间还给我。”他连忙摆手,好不容易收敛了一点,注视着我说:”抱歉。这个......当然能回答你。我叫江仲月,管仲的仲,月球的月,你呢?”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正式搞得有点手足无措,于是也忍不住坐直回答:“我叫诸瑛。瑛就是......”本来也想组个词,但一时没想到,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就是王字旁加个英雄的英。”“哦~这个瑛啊。”他又笑出了声。我依然理解不了到底哪里好笑。
仲月,大约是在表达他出生的月份是在某个季度的第二个月。但具体是哪个季度我一直不知道,他说他的生日没人记,身份证上的日期是随便填的。我印象中他好像一直是这样,将自己隐藏的模棱两可:直球,就会轻巧的绕开;变化球就会被他反推回来。几乎不怎么谈论自己的事,却又仿佛游刃有余的了解你的一切。想弄清楚他的真正想法很难,但越是这样反而更吸引人去靠近。
我看着他近乎当年一样的坐姿,放松的说着话,我的小外甥就坐在我当年的位置,被江仲月问的一愣一愣的。我不禁思索:原来那时候我的表情看起来这么傻乎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