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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真让人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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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日常场景刷下来,辛杜总算是不会连厕所都要绕三圈才能找得到的路痴了,也逐渐接受了,继妹吴茜不仅和自己同班,还和自己同寝室的事实。
“不仅学业上可以互补互助,生活上也可以互相关照。”继母笑容标准的脸在脑海里刷屏着。然后她面对的就是,白天帮吴茜抄错题本,帮吴茜搬书,帮吴茜整理课堂笔记。
然而因为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以至于完全没有出现,帮人代劳学习因此勇夺成绩前五的现象,反而是占用了大量自己的学习时间,而吊车尾般缀在最后几名。
到了晚上,嗨呀,更多事情要做了。吴茜的衣服要洗,吴茜的开水要打,食堂今日有炸猪排和天妇罗,那当然也要去排队帮吴茜抢到,否则妹妹会生气。
简直没有比她更完美尽心的保姆了。
室友安安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辛杜,我的热水忘打了,用点你的哈。”
“嗯嗯你用吧。”
十分钟后。
辛杜提了提开水瓶,晃荡了一下,倒出来连毛巾都浸湿不够。
“啊,好像用的多了点。你不是帮吴茜还打了一瓶吗,你用点她的应该够吧?对不起呀,现在是排热水的高峰期,我打回来都不知道几点了,还得赶着把错题改完呢。”安安嘴上说着,脸上还带着笑。
辛杜敢用她妹妹的热水吗?
知道就不会问了。辛杜扯了扯笑,说了声没事,提着开水瓶乖乖去楼下排队。
漫长的队伍仿佛辛杜芜杂的心情,理不清。
父母说过,作为长女,要照顾妹妹,包容妹妹。善良,坚强,忍让。具体到行动上,就是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无怨无悔。
她提着开水瓶,跟着队伍慢慢蠕动。无怨无悔的个人品质,不仅在对待家人,连身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充满善意与仁爱,从不以任何恶意揣测他人。
如果有了委屈不如意,那也只能默默忍在心里消化,告诉自己没有事的。
肩膀被人撞了下,就被几个男生说笑中堂而皇之的插了队。她默默退后了点,给他们留出空间。
“喂,你们是在插队吗?”
辛杜内心瞬间充盈了感动,看,还是有好人的。
前面三个一米八的男生回头,眼神转了一圈,落在了辛杜身上。
“我们在你前面,你不介意吧?”
你不介意吧?你不介意吧?你不介意吧?仿佛那么多个微笑着问着她你不介意吧的面孔放大在眼前。
“没事儿的,我没关系的!”她摇着脑袋,还要双手挥摆,双重表示自己真的不介意。
“你看,她都不介意,你多嘴什么,我插的是她的队。”
身后被认作好人的男生,听罢狠狠瞪了辛杜一眼。
辛杜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自己被插队不爽,见自己不阻止才出声。
“你当我跟她一样傻?你要不要过问一下我们着后面站着的所有人,愿不愿意让你插队?”
下一瞬,齐齐一拍脑袋伸出来,怒视插队三人,嚷嚷着不愿被占便宜浪费宝贵时间。
三人见情形不好,也只能拎着水瓶退出来,使不出的怒气齐齐聚向辛杜。
“晦气!”
辛杜缩了缩脑袋。不痛不痒地接收了这样的漫骂,垂着脑袋继续前进。
“你不会反抗吗?”身后的人问道。
辛杜咬咬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辛杜久久不说话,他拎着水瓶走到另一边的接水口,擦肩的一刻,低低的声音一个字不差地落入辛杜耳里。
“真让人失望。”
辛杜终于抬起头,隔着袅袅的雾气望向那个人的侧脸。
那侧脸也像是一道封印,在看到的那一刻,一下解封了高中前的记忆。
那时候辛杜的母亲还没有病逝,她也是掌上明珠一样的存在。和现在截然相反,她的存在感仿佛明珠投于暗尘也不能被掩盖,走到哪都是领导人物的存在,从小学的班长中队长大队长,一路到初中的学生会长,各项竞赛拿到手软,以专县生的身份保送到全国闻名的高中。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以前不能理解,家庭变故对处在期间的孩子有多大影响,后来她亲身实践,溃败的一塌糊底。她要去担忧茫然的未来,思虑如何在新家庭里生存,表现得符合所有人的期望。那些引以为傲的记忆力,被生活琐事所占用,脑子里只记得继母和妹妹交代的没见要办好的事情,那所向披靡的逻辑和智力,也在日日殚心竭虑体察他人心情和反省自身不足中,被消耗得只剩谨小慎微。
而昔日那些骄傲和辉煌,像是一道梗在喉间的利刺,无法咽下,如果记得清楚便日日不能安睡,索性前尘就被忘的一干二净,成为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中庸平凡得轻松省事。
而那人,便是她高中的对手,也算半个挚友,只是在变故后,她就和过去斩断了所有联系。
可是被揭开过往的一瞬间,还是无地自容地想要消失。
她拧紧瓶塞,借着开水的雾气揩去眼里的湿气,拎着水瓶快步离开满是嘈杂人声的开水房。
她的脑袋要炸开一样,好像很多思绪瞬间涌入,又什么都理不清。优秀的同期,泯然众人的自己,他们的康庄大道,自己一眼看到头的汲汲营营。
身上的桎梏一层层压下来,她还要抬头笑着说,我不介意。
“我的水你现在才打好?”吴茜看到辛杜站在树下发呆,皱了皱眉。
“不是的,你的已经在楼上了,这是我自己的。”
“哼。”吴茜上下扫了她一眼,扭头向寝室楼走去。
突然开始下起淅沥的小雨,身边人都小跑起来。
辛杜拎着硕大一个水瓶,不敢跑快,同时也感叹这雨来得真及时。她轻声笑了起来,雨水和脸上的温热液体混杂一起,裹挟着流入脖颈,浸湿了她的单衣。
太阳明明还挂在空中,好一个,道是无晴却有晴。
一片阴影聚在了头顶。
她隔着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眯着眼看向那片阴影。藏青色伞面素净无画,十六根伞骨撑到饱满,撑伞人鼻尖的痣仿佛滴雨欲坠不坠,微垂的眼角和薄薄的双眼皮衬着单纯稚子般的眼目。
明明是温润如玉好男,她却清楚这人心有多傲,嘴有多挑,正是那开水房偶遇的半个挚友涂南。
“不谢。”刚走到女寝楼下,还没等她开口,他就收回了伞,丢下两个字,一刻也没多留,转身就走。
辛杜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拐过楼角,消失不见。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忽视周围女生们窥视的目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可以假装忘掉所有的人和过去,却推不开来自这些人的温暖,每一点都像沙漠前行之人面前的鸩毒,明知饮下的后果,却还是顾不得眼前的渴意。
“涂南和你什么关系?”刚回到寝室,吴茜就问道,大大咧咧毫不遮掩。
果然女生的八卦无处不在,且传播速度之迅猛令人咋舌。
辛杜将手中的衣物搓得更响,每一下都用劲得像是要把盆底打穿。
“我问你话呢,辛杜!”周围的另外两个室友带上耳机,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辛杜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吴茜尖利的嗓音。
吴茜从床上爬起来,蹭蹭跑到她面前,挥手间打翻了刚洗好的衣服。
“你看你,刚洗好的衣服,脏成这样。”辛杜用衣服带过地板上的污渍,将吴茜的内衣举到她面前。
“啊!贱人!”吴茜气得发抖,抬手就要和辛杜撕打。
她握住吴茜的手,微笑道,“我可是你姐姐呀。可以帮你洗衣服,但是不能让你打我,让爸妈知道,你不尊长,姐妹不和。”
忽地,又凑近吴茜,在她耳边低语,“你想知道我和涂南什么关系?嗯?”
“你永远也达不到的关系。”
说完她放开吴茜,指了指地上摊着的水迹和衣服道,“你自己造的烂摊子,可要自己收拾呀,我的妹妹。”
她依旧是笑着,那冷意却让吴茜不敢妄动,生生憋回了和她反抗的念头。
两个室友惊奇地用余光瞥着这一切,屏气凝息。
辛杜占了上风,于这些口舌之争却是无比疲惫。她躺到床上,拿着文言文习题册看了几遍,什么也没看进去,就绕着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念着。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这句话考察了什么呢?
昨日我,今日我,明日我。今日我也永远达不到昨日的关系。那明日呢?
十点钟到,灯啪地一下全部灭了。其他寝室隐隐传来哀嚎。
呸,这都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题。辛杜丢下习题册,一股脑把自己卷起来,闷头大睡。
只是晕晕沉沉前,脑海里还隐隐回放着年幼不更事的记忆。
“你的秘密,我不会说的。一个字也不会说的。”那个男孩认真地听完她的哭诉,诚恳地做下约定,鼻尖的小痣成了入梦前最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