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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铺里来了个贵公子 ...

  •   姬昌有个嫡四子,姬发有个亲弟弟,都是同一人,名字取得极好,叫姬旦。

      姬旦此人忠厚仁爱,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大名流传范围之广,遥遥已到了盟津。

      但在盟津,十之七八的女子倾慕之人并不是他,而是姬发。

      子瑜可以理解,毕竟传说中的姬旦长得不是那么好看,而且他并不是嫡长子,哪里能比得上姬发。

      于是她也不去同一众姬发党们争论。

      争论也没得意义,她再倾慕此人才华也嫁不上,何况她这岁数再过两年不嫁就晚了,爹已经盘算着要把她嫁给隔壁家里的小伙子,她寻思着小伙也不错,长得端正人也好,除了脑壳上长了个痦子,不过无伤大雅。

      子瑜家里开粥铺,没事的时候也搭个棚子卖茶水,她那爹是个死心眼,卖粥只卖糖粥,茶水只卖糖水,十几年下来竟也在盟津打响了名号,哪个都晓得盟津有家糖水铺子。

      她打小跟着爹,于是从他身上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死心眼。

      第二件事,做人也不能太死心眼。

      她爹固执过了头,偏要守着这一间铺子,愣是错过了扩张店铺一家独大的最好机会,叫隔壁的隔壁抢了风头,近几年子瑜是看着自家糖水铺摸着石头过河走出条康庄大道来,结果差点被后浪一巴掌拍死。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复辟糖水铺曾经的荣耀。

      这日她照旧早早起了身,一个人搭好了棚子,往道上望一眼,挺好,隔壁的隔壁那对家还没开门,今天早上的生意又全是她的了。

      其实早上人并不多,天也没全亮,子瑜就靠在椅子上吹风。

      家里的鸡昂首阔步走过来,她抓了把苞谷丢过去,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和她一样早起的鸡低头啄食。

      不在意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灰,听见旁边有人和她讲话,听声音就是个翩翩公子,“姑娘,来一碗糖粥罢。”

      子瑜下意识站起来端着笑脸去迎客人,一边念叨,“公子真是来对了,我们这糖水铺可是盟津十几年的老店……”

      话没说完,她看着眼前的人愣住了。

      颀而长兮,美目扬兮,好一个俏郎君。

      他板正着身子坐在小桌子前头等粥,仪态舒展端庄。

      子瑜突然觉得隔壁家小伙脑壳上的痦子简直是令人不能忍受,而且她记得小伙喝粥从来都翘着二郎腿。

      所以人和人还是不能比,比一比才晓得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俏郎君十分温和地问了一句,“姑娘?”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把粥碗顿在了桌上。

      俏郎君看了看那碗粥,又温和地问了一句,“有勺么?”

      盟津民风淳朴,还有点狂放,这是她碰见的为数不多向她要勺的客人。

      隔壁家的小伙不仅翘二郎腿,他喝粥还不要勺。

      子瑜不想嫁了。

      她坐回椅子,那鸡又昂首阔步走过来要苞谷,她正悄悄看着俏郎君,没注意那只看不懂眼色的公鸡,它要食不成,扑着翅膀飞到了饭桌上,与俏郎君四目相对。

      子瑜没想到他会怕鸡,眼见他手上那勺噗一声掉进碗里,整个人僵成了块木头。

      没眼色的公鸡这会儿撅着屁股要去啄他的粥。

      子瑜飞奔上前把它拎起来,自觉这十大几年的脸面今日一朝丢尽。

      吓着客人不是件好事,她拎着鸡正欲告罪,俏郎君把碗推远了些,自个儿展了扇子挡住半边脸,阴恻恻道,“无妨。”

      她想宰了这只鸡。

      身后木门响了响,她爹听见动静端着茶碗从屋里走了出来。

      俏郎君眼睛一亮,撇了她起身往她爹走过去,一个拱手,问道,“这位店家,敢问往山上的路怎么走啊?”

      她爹笑嘻嘻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凑着碗边咻咻喝了口热茶,舒适地长叹口气,偏头看向右边,“你就沿着这条路往下走,总能走到山脚的,就是公子这小身子板看起来爬不了山呐。”

      又往桌上看看,一眼看见了那大半碗粥,嘴角一沉,冲着子瑜念叨,“死丫头天天喝不完,喝不完还给自个儿盛这么多,你爹我熬的粥都给你糟蹋咯。”

      子瑜不忿,她爹又咻咻喝口热茶,看着俏郎君两眼放光,“等这丫头喝完粥叫她带公子去啊,这小身子骨的一个人怎么走。”

      俏郎君想开口,老爹挥挥手,趿着草鞋撇着八字步,大门一关,给他两人关在了门外。

      事已至此,子瑜终于迸发了满腔的怨气,“爹不愿带人去就叫我去,今儿这铺子你自个儿看罢,往山脚去还不晓得几时回呢!”

      俏郎君扇子一展,又挡了半边脸,只露一对眼睛,模样好似个深闺怨妇。

      怨也怨得端庄风雅,看上去是个有涵养的贵族怨妇。

      去山脚的小路颠簸了些,子瑜有意装了装柔弱,半走半赖。

      俏郎君跟在身后不讲话,她实在有些寂寞,又赖了几步想靠近些,哪晓得他也赖了几步,子瑜心里叹口气,一腔愤恨地想着今晚磨刀霍霍向公鸡。

      却是他开了口,还是一副涵养极好的贵族怨妇的口气,“姑娘,还有多远?”

      子瑜来了精神,“不远不远,公子可是累了?累了就坐下来歇歇罢。”

      往旁边一看,除了土地还是土地,连块砖都没有,又讪讪闭了嘴。

      思来想去,她问了个再常见不过的问题,“公子你叫什么?”

      这是从她七大姑八大姨那学来的,碰见人了,是个熟人,第一句问吃了没,是个生人,第一句就得问姓甚名谁,但凡那人回了话,山高水阔的就谈开了。

      俏郎君道,“我叫行远。”

      子瑜觉着这两个字念来简直唇齿生香,尤其这会儿往山里去路又远,忒应景。

      照理说他该问一句姑娘芳名,但显然行远此人从须到尾都不按常理走,他问了一句,“姑娘如何看帝辛?”

      如此高深的问题和如此正儿八经的口气叫子瑜脚下一个踉跄。

      她乃平民一个,虽说家里祖上传下来几亩地不至于当牛做马地给人做奴隶,但帝辛此人乃商国君,她实在不敢妄言。

      行远的形象在她心里登时变得无比伟岸。

      当她还在苦苦思索如何把隔壁的隔壁远远甩开,当她还在起早贪黑出摊赚银钱的时候,有人已经开始思索家国大事,琢磨帝辛。

      她突然觉得自个儿一身铜臭。

      但人问了,她也不能不答,于是搜索枯肠,得出个结论,“好色,暴虐。”

      好色好的是狐狸精苏妲己,暴虐是来往商人口耳相传。

      行远点了点头,又问,“那姑娘如何看姬发?”

      子瑜嗤一声笑出来。

      行远微皱眉,“姑娘为何发笑?”

      “他可是盟津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不知多少人倾心于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

      行远松了口气,心情颇好的样子,顺嘴多问了一句,“那姑娘也是这么想的了?”

      子瑜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我还是比较偏向姬旦。”

      行远嘴角抽了抽,又把扇子展开遮了半边脸,有些抗拒。

      奈何子瑜倾慕之情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兀自讲道,“文武双全,可不是天之骄子么,可惜传闻姬旦长得不那样好看,倘若他和姬发一般生了张俊朗的脸,我必然卷了铺盖去寻他,哪怕只看他一眼也好啊。”

      行远似是有些替他鸣不平,“看人怎可只看一张面容,肤浅。”

      “我若是只看面容为何还倾心于他。”她瞥一眼行远,“在倾慕武王姬发这滚滚的洪流中只有我一人矢志不渝地偏心姬旦,怎么能说我肤浅。”

      他竟然无言以对,一张俏脸神色呆了呆。

      子瑜说完这话自觉身轻如燕,心中畅快,原先这话若是对她街坊邻居家的姑娘说,一个两个就围上来扑着她讲姬发如何如何青年才俊。

      等她不耐烦了,真向着姬发说一两句话,她们又别别扭扭转回来讲姬旦也还不错,仿佛暗示她对姬旦的不贞,仿佛在她们嫁给姬发的路上又多了个横刀夺爱的情敌。

      这是她头一次完整地把话讲出来,还没人反驳。

      她对于行远又多了几分好感,此人俨然成为了她此时此地的闺中密友。

      眼见着路要到了尽头,子瑜打眼看一看,离山脚约莫还有百步不到,心中几分不舍,遗憾道,“前头就是山脚了,公子你可自己走去,我就不陪了。”

      行远遥遥看着那山,头一次郑重其事地向她拱手,道一句,“多谢姑娘。”

      又起身问她,“敢问姑娘芳名?”

      多熟悉的问句,却问在了离别的时候,她颇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郑重学着盟津少见的几家贵族小姐的架势行了个礼,道,“小女子名叫子瑜。”

      行远似乎有些不忍卒看地别开了眼睛。

      此时日头正盛,他这一别脸又把子瑜看得呆了呆。

      鼻尖有薄汗,发丝还有些凌乱,比初来的样子多了点烟火气,棱角分明高鼻深目的一张脸,实在叫她感叹天地造物之神妙。

      行远拿扇子遮了半边脸,挡住她的视线。

      啧,可惜脾气太冷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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