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记》明山水

19、第 19 章

　　陈梓礼和俞嘉言再见面的时候是十二月。
　　那时候已经是十二月末了，学校里要办个元旦汇演。
　　下课后，陈梓礼照旧等到12点5分下去吃饭，她打着伞慢悠悠地走到食堂，端着饭刚坐下没吃两口，程寅和倪瑞溚来了。
　　“梓礼妹妹，俞嘉言回来了！”程寅的声音从头顶穿过。
　　陈梓礼下意识地握紧筷子，猛地抬头。她看着程寅大步往打饭窗口走去，又转回来。这时候，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着。
　　即便过了这么久，她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
　　她没戴眼镜，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轻轻“呼”了一口气，但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失落。

　　过了一会儿，程寅和倪瑞溚端着盘子在陈梓礼对面坐下。
　　“我刚和大哥不是回宿舍嘛！看到俞嘉言和叶昶晖站在保安室门口，好像是保安不放行。”程寅一坐下就先讲了这事。
　　“真的吗？”陈梓礼抬头盯着程寅问道。
　　“真的呀！诶，你快吃啊！搞不好还在呢！”
　　陈梓礼“噗嗤”地笑出来了。她意识到还在吃饭，便举起手掩着嘴巴，不好意思地对着程寅笑了笑。
　　当时程寅就只觉得这小姑娘要完蛋了！
　　在陈梓礼还没意识到自己吃饭速度比往常要快的时候，她就已经扒好了饭。
　　“我先走了。”陈梓礼端着饭盘子起身往外走去。
　　程寅转头看了眼陈梓礼轻快地脚步，又转回头对着倪瑞溚摇摇头:“她真的完了！”

　　天色阴沉沉的，冷风夹着细细地雨丝轻呼呼地往身体里钻。陈梓礼一只手插在黑色的大棉袄里，一只手握着伞柄，慢慢地往寝室走去。
　　越来越近了。
　　她怀着一点点希冀和紧张，往保安室不安地望去。
　　远远望去，好像是有两个男生。
　　她只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她好像永远都不敢像他那样，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等走到寝室，她收了伞，没往里走，又往那边望去。
　　是他。
　　少年倚着黑色的行李箱，低着头在看手机。他还是戴着那个黑色发箍，眼睛上却架着平日里上课才戴的黑框眼镜。

　　她觉得好巧啊，他今天也穿着一件黑色的及膝棉袄。
　　她在想，要不要打招呼呢。她们多久没见了，好像也就40多天，快50天吧。
　　他刚走的那会儿是深秋还是初冬？他都没跟她打招呼呢，就走了。他和她前女友怎么样了？他们重新在一起了吗？
　　她定定地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她，那怔怔里又带着点热切，终于忍不住，她大声喊道：“俞嘉言！”
　　只见他抬起来往外看了眼，又低下了头。
　　大概是被嘈杂的雨声隔断了方向吧，她想。
　　叶昶晖本来也是低着头，突然听到有人喊俞嘉言，便抬起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生站在女寝门口，诶，是陈梓礼啊。
　　他看到陈梓礼朝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俞嘉言。嘿，好家伙！
　　他点点头，伸手戳了戳俞嘉言，朝陈梓礼那边抬了抬下巴。
　　俞嘉言被叶昶晖戳了下，便抬起头看叶昶晖，这厮正抬着下巴示意他往前看。
　　他往前望去，隔着一层层厚重雨帘，他看到了陈梓礼。女孩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衣，黑色的大棉袄，黑色的棉裤，黑色的雪地靴，手里还拎着一把黑色的伞。好像跟这阴沉的天融为一体了，但又不是这样，她见他望来，咧起嘴角，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也笑，他先是轻轻一笑，而后扬起嘴角，毫不客气地冲她大笑。
　　待女孩转身走近寝室后，叶昶晖若有所思地看着俞嘉言，眼里带着揶揄：“你俩可以啊！”
　　“滚。”

　　2017年元旦假期是17年年末30号、31号两天加上19年的1号。
　　原本学校把元旦汇演定在28号晚上，但28号下午开始下起了“哗啦啦”的瓢泼大雨，便重新安排到2号晚上。
　　陈梓礼原想着，在17年末能见一面俞嘉言，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如此，俞嘉言，那么我们18年的头见吧。
　　2018年的00:00，俞嘉言和陈梓礼都收到了一条新年祝福。
　　俞嘉言说:新年快乐！18年加油！
　　陈梓礼说:俞嘉言，新年快乐呀！

　　~

　　2号下午第三节课快结束的时候，老万拎着昨天刚收上来的手机进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大家说:“手机发下去，明天早上交上来！等下5:30现在教室里集合！”
　　拿到手机开机后，陈梓礼马上就打开了微信，看了两眼就关上，没有红点点。
　　她问她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们说晚上的主持人是俞嘉言和叶昶晖诶。”曹伊看着表情闷闷的陈梓礼道。
　　“嗯，好像是的。”
　　“开心吧？”
　　陈梓礼转头凝视着曹伊，开口却是：“你里面的衣服是不是穿反了？”
　　“真的假的？”曹伊瞪大双眼。
　　“你自己看看衣服的标签在前面还是后面。”她顿了顿，又道：“你看看你袜子今天有没有穿错。”
　　不一会，就听到曹伊小声嘀咕：“真的穿错了诶。”

　　17:20左右的时候，大家打算去教室了。刚走出寝室门，寒风直冲脑门，陈梓礼想了想，又折回去，掏了两个暖宝宝放进兜里。
　　等全校学生搬着凳子在操场上坐好后，夜色已渐渐浓郁，乌黑的天空被绚烂耀目的灯光映得浅浅发红。
　　随着音乐响起，四位主持人从两侧缓缓走到舞台中央。
　　陈梓礼赶忙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眼睛带上，视野瞬间清晰明亮起来。
　　她往舞台望去，俞嘉言身穿一身笔挺的暗红色西装，神采奕奕。他站在最左边，边上依次是女主持A、叶昶晖、女主持B。女主持的精致很妆容，礼服也很漂亮，在灯光下映射出金灿灿的光。
　　她暗暗慨叹：如果站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就好了！
　　深冬的夜当真是格外冷。大家伙儿待在教室里头的时候没感觉，窗门紧闭，呼出的气都是热乎乎的。这会儿在露天的操场里坐着吹东北风，才真正感到十冬腊月。南方的冷，是钻进身子骨里的湿冷。
　　陈梓礼紧了紧围巾，将视线转到后台。她慢慢分辨一个个人影，寻找那抹暗红。找了一会儿，发现俞嘉言这会儿套上了黑色的羽绒服站在一旁，和叶昶晖说着话。
　　她“咝”了一口冷气，而后起身，猫着腰往外跑去。

　　台上在演出，俞嘉言跟叶昶晖站在台下随便聊着。他扫了一圈外面，就看见有个人往他这个方向跑，他眯起眼看着那个身影越跑越近。
　　陈梓礼朝着俞嘉言跑过去，跑得越近心跳得也越快，当两人视线交错后她站定。
　　真好看。
　　男孩脸上的妆很自然，他本就是浓眉，化妆师应该就简单地勾勒了轮廓。打了阴影高光的脸显得轮廓愈加分明，挺直的鼻梁，流畅的下颚角，唇色比平时红一点。
　　俞嘉言偏头看了眼光彩耀目的舞台，不禁扬起嘴角。随后他转回来注视着她，双眼漆沉，“怎么跑这来了？”
　　陈梓礼把暖宝宝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递给叶昶晖，一个递给俞嘉言：“给你们。”
　　“谢谢啊！正好暖暖手。”叶昶晖道谢后，先是看了一眼这俩人，然后立马往边上走去。
　　俞嘉言看着面前的姑娘，带着个奶白色的毛线帽，围着一条酒红色围巾，在灯光的照射下，衬得脸颊红扑扑的。
　　“谢谢！”他低头一笑，复抬起头接过暖宝宝，漫不经心的说：“这么好啊，还送暖宝宝。咱班坐哪儿呢？”
　　陈梓礼笑着又点点头。上前一步，走到他边上，然后转过身，朝舞台前方的右侧指了指：“那里，最前面那儿。”
　　俞嘉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得不太清，但也大概知道是哪儿了，便点点头。他偏过头，女孩冻得鼻子红彤彤的，“挺冷的。”
　　“嗯。”陈梓礼顿了顿，“我回去了，拜拜。”
　　“嗯。”

　　叶昶晖看着俞嘉言一直看着外面，也往外面看去，打趣道：“人已经坐下了，别看了！”
　　俞嘉言将视线收回来，偏过头，睨了眼叶昶晖，半晌无言。
　　……
　　“元旦汇演到此结束了。”
　　“老师们，同学们，再见!”
　　“啪啪啪”的掌声从各处响起，陈梓礼看着那灯光璀璨下的俞嘉言，用力地拍着手。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一年一次的汇演就这样结束了。而新的一年，开始了。
　　陈梓礼随着班级队伍往教室走，在快到出口处时却放缓了脚步，回头朝舞台望去，主持人和老师们、工作人员们正在拍照。
　　她真诚地祝愿：俞嘉言，艺考加油！考上你心中所想的大学！

　　陈梓礼回到教室放好椅子后，突然很想吃泡面，便一人往食堂走去。
　　食堂里灯火通明，陈梓礼才踏进食堂，就看到了俞嘉言。那一身暗红色西装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依旧格外显眼，即便外面套着羽绒服。人朝着正门口坐着，正低着头吃面，他的室友围着他一圈坐着，在闹腾。
　　她看了眼便往小卖部走去。
　　买完东西出来后，低着头看手机。
　　“陈梓礼。”
　　陈梓礼顿时定住了脚步，而后呆滞地转过身。

　　漆黑的寒夜里，两三人作伴又或是一人独行在阴湿的路上，吵吵闹闹又安安静静。
　　在她辨认那是否是她的幻觉时，天空中飘然落下冰渣雪子，突如其来，没有防备。白白的，一小点、一小点、一大片、一大片。它轻轻地落在你的发、你的肩上，又融化得悄无声息。
　　她怔怔然地目视着俞嘉言在雪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不知所措地眨眨眼，而后失笑。她低声喃喃：“下雪了！”
　　俞嘉言走进后看见陈梓礼张嘴说了几个字，便微微仰头，看着夜幕里的白点，抿着嘴轻笑：“是啊，初雪。”
　　俞嘉言在她面前站定后，看着陈梓礼乌黑的眼睛，“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他不是说过了吗。
　　“呐，给你。”俞嘉言从兜里摸出牛奶，递过去。
　　“啊？”
　　“接啊，愣着干什么！”俞嘉言见她红彤彤的脸和双耳，双眉微挑，笑着催促。
　　“谢谢。”陈梓礼伸出双手接过牛奶，放进大衣口袋里。
　　“嗯。”
　　她摸着口袋里那还热乎着的牛奶，抿了抿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好。”
　　俞嘉言轻笑：“嗯，回去吧。挺冷的，拜拜。”
　　陈梓礼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人，他正弯着唇站在她面前，那漆黑的眼眸里仿佛盛着今夜的星光，在这寒夜里一寸一寸地照进她心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拜拜。”说完，便转身朝宿舍走去。
　　她兜里揣着的热牛奶，似乎已经热上心头。她想，他对她是不是有点儿不一样？

　　俞嘉言看着她融入夜色后便转身往食堂里跑去。他边跑边想：她走路并不快，即便身穿大袄，依旧清瘦挺直，很有气质。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别人对陈梓礼的评价。
　　叶昶晖开学没几天就问她是不是个艺考生。他当时就坐她前头，听得一清二楚，女孩说她不是。
　　再后来有天课间，他上厕所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她在请教老师问题。走近后听到政治老师问她：“你是不是艺考生？”
　　哦，陈梓礼当时怎么回答来着，她先是疑问地“啊？”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自己选的文科。
　　老师不知道是不是也没听清，回了她一句：浙传的编导不错，可以试一下。
　　女孩还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听着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闷嘴直笑。估计老师和她都没听清对方的话吧。

　　~

　　第二天，陈梓礼起迟了，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听到曹伊的惊呼：“外面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雪？！
　　风萧萧，雪飘飘，便缩成一团也睡不着。
　　陈梓礼一听，睡意瞬间褪去，火速爬出被窝。她这个温城人可是见雪就兴奋的。
　　她穿好衣服，端着脸盆和牙刷杯子雀跃地往洗漱的地方走去，到拐角处，她向左走出了寝室大门。
　　天是灰白色的，白雪茫茫成一片，笼罩着眼前那洁白的新世界。
　　那满眼的白色如白净的衣裳，覆在远处的青山和近处光秃的枝丫上；又如白软的地毯，盖在青绿色的草丛和深灰色的水泥地上。路上还没几个人，但那雪道上已开了一条缝，露出地面原有的颜色。
　　她洗漱完后，发现寝室楼里已经热闹起来了，熙熙攘攘的欢笑声。
　　她回到寝室后问大家:“等下要不要去操场打雪仗？”
　　“好啊！”
　　“好啊好啊！”
　　“好啊！”
　　“好啊！但是我要跟小郭一起玩。你们记得涂护手霜噢，太冷了！”
　　“嗯嗯。”
　　陈梓礼涂好护手霜后，等程寅和倪瑞溚。

　　吃完早饭到操场上一看，雪还算厚，但有些地方已经被踏得露出原来的颜色。有人蹲在地上堆雪人，有人欢脱的奔跑着在打雪仗，好不热闹。
　　陈梓礼本来抿嘴笑着站在那里，突然被砸了一个准头。她没戴眼镜，左转转右转转，连谁砸的都看不清。
　　“这里。”
　　那爽朗的声音穿过耳膜直击心底，原本平缓跳动地心脏瞬间加速，扑通扑通，敲打着她的神经，她循声望去。
　　俞嘉言正赤着手，边捏雪球边盯着她笑，潇洒又不羁。
　　少年孤高，俊朗的笑容好似融化了这冰天雪地，也融化了透骨的寒。
　　“咚”，又一个准头。
　　她赶忙蹲下，掏雪。抓上一把随便撸成球就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