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意弄人 ...
-
王家均扯了扯校服衣领，是最常见那种蓝白的，拉链拉得太高了，有些让都他喘不过气来。晚自习之后，老师又留他了会儿，商量着数学竞赛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想听，却还是得端副样子。他家离学校远，A高是市中心，若是太晚的话，夜班公交也赶不上了。老师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说要不送他回家去好了。王家均礼貌客气地婉拒了，然后自己越过整个市回家。
回家的路上有条偏僻窄巷，王家均本是想绕着走，可时候实在是不早了，他想了想还是踏步进去了。走到一多半的时候，远远地有几个人影，还往外散着浓烈酒气。王家均避无可避，现下往回再跑，反而更引人注目。他弯腰假装系鞋带，偷藏了块砖头在怀里。就好像没事人般走过去。
有小混混喊道：“站住！”
王家均：果然有人发难来了。
“看这校服，让我读读。”小混混戳着他，正好摁在校徽上，“A高？果然是好学生呢！”
王家均只是看着他们，什么话也不去回应。这是七个男孩子，跟他差不多大的。中间那个看起来瘦瘪，估计怕却是他们的头子。周围全都痞里痞气的，只他却看起来不一样。顶着个板寸头，有些男生女相，眉眼很是干净。
“好学生这么晚出门？”小混混嬉笑着，“给他撕了这衣服，让哥几个也穿穿。”
王家均没反抗，先是脱了外套，到T恤衫时候，板寸拦住了他。
“这个人。”板寸出声了，“我想要。”
音色有点沙哑，王家均这般想。
“我是周黎。”板寸伸出手，“你跟我吧。”
王家均鬼使神差地将手放了上去。
周黎是个女孩子。王家均知道时候，已经跟了她很久了。本来是想着快要高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人护着比没人护强。直到有俩方人干架，对面的辱骂周黎，用了很下流的词汇。王家均这才反应过来，他像个疯子般猩红着眼，扑上去不要命地跟人对打。最后夺过刀反捅过去，血哗啦地流了满地。
众人都吓坏了，到底是小孩子，本只想吓唬人的，谁知真出事了。有人手抖着用手机拨了110，警笛鸣响着很快就到了现场。周黎试图掰开他的手，让赃物转移到自己身上，王家均却只是愣在原地。
“是我捅的。”周黎如是告诉警察，“我让他帮我拿着刀，他一直是我的小弟。”
“不是她。”王家均说，“周围人都能看见，这事不能赖她身上。”
被捅的那个人没死没残，讹诈了一大笔医疗费，王家均本来家里就穷，这下便更为雪上加霜。他住了几天局子吃劳改犯，便不能再去参加竞赛了。这事在市里沸沸扬扬，A高决定劝退作为处分。王家均父母又掏了些钱，走了人脉关系想让他转学。王家均不愿意，这损耗也太大，家底已经空了。他想去打工，去哪里都好，补贴个家用就行。
“我们分开吧，我不要你做我小弟了，我原来图的是什么？”周黎找上他，“不就是你成绩好，让我显得也光鲜。可你一点也不会来事，只知道惹麻烦拖累我。”
王家均突然觉着可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把唇角都咬出血了，才去回了周黎一个好字。只有十几天就高考了，等给他安置好转校的事，王家均几乎还没认全老师，就收拾书包上了考场去了。可他还是第一，这倒也没什么，他在A高的时候，就一直都是第一。这次拿了市第一，也是他意料之中。那一年的地方报纸，铺天盖地全是他，标题起地很是惊悚。
王家均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不提周黎，是她带领他走上歧路的。
十年不过抬眼一瞬。十年前，他十八岁。十年后，他二十八。
他在公费读博回国之后，住在繁华热闹的地方，有着体面妥帖的工作，回家时四大姑八大姨，都去围上前来让他帮衬。母亲问他什么时候考虑婚事，他只搪塞推脱说是以事业为重。
公司年会时候，他们聚在家酒店。应该是有灰色产业，小姐的裙衩开得极高。王家均让其中一个倒杯红酒，那波浪卷就拂着他的脸，低头便能看见酥/胸半露。就是小姐风情万种睇过来时，王家均才后知后觉有点眼熟。这小姐怕是也反应过来了，那笑就挂在嘴边不尴不尬。
王家均先出了声：“叫什么名字。”
小姐回答道：“周丽。”
王家均往桌上磕着烟灰：“黎明的黎？”
小姐低声说：“美丽的丽。”
王家均不太高兴：“以后甭叫这个，之前的更好听。”
“我是王家均。”王家均伸出手，“你跟我走吧。”
周黎便跟他走了，还又叫回了黎字。王家均不仅给她房子住，每月还按时打钱进账，可王家均却从不提什么。
“我该做什么？”周黎一日问：“无功不受禄。”
王家均答非所问：“我没有女朋友。”
周黎“啊”了声。
“我没想让你当我女朋友。”王家均以为她不相信，于是口是心非地说：“你做我的情/妇吧，我包/养你，你跟我走，这些都是应该的。”
周黎低头又不说话了，王家均有些生气，就看见她开始脱衣服。
王家均于是就更生气了，他决定不再和周黎说话。
他只是默不作声那地，将这都发泄在床上。周黎早上起来洗漱时候，腿肚儿都在还打着颤儿。
王家均时不时就过夜，又给了周黎一套别墅，说是自己哪天兴起，过来住也会舒坦些，周黎这才接了下来。
他们像是真的情人一般，周黎学了烹饪课，还会整理些内务，王家均有时候恍惚，也会误以为他在谈恋爱。
有一次周黎生日，她自己都给忘了。王家均使计让她出门，自己将别墅布置起来，有彩带气球，和蛋糕玩偶，加上蜡烛玫瑰，和他笨拙的爱意。
他是个理工科的直男，只会俗气透顶的浪漫。
周黎一推开门，迎面就是横幅。横幅上面写着：周黎永远18岁！
然后王家均半跪下来，给她打开了锦盒，里头躺着对双人戒指。
王家均拉过她的手，将戒指虔诚地套上去。
那一刻以为这就是永远。
直到两年之后，周黎无故消失，他才从梦里清醒。
他们从未在一起过。
周黎的戒指一直被她挪到小指。
有同事知道王家均金屋藏娇，宝贝得简直能要他命了。看王家均泡在公司里头，几个月都不曾出去过夜，便心中有惑调侃起来。
王家均扭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着对同事说那其实是情人。
同事也是个人精，这便不再多问了。
王家均回头就想把别墅卖了，交钥匙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他从地上拾起来时又改了主意。别墅到底还是留着了，不过他也没再去过而已。
王家均偶尔会去回想：周黎是什么样儿的呢？
骄横，蛮纵，心眼坏，这是十八岁的周黎，他却无可救药地爱了。
隐忍，沉默，谎话多，这是二十八岁的周黎，他还是又重蹈覆辙。
他一生都在重复这个过错。
在他三十八岁那年，王家均还是结婚了，跟一个叫孙蔷的小女生。
孙蔷才刚大学毕业，实习时到了他公司。
他第一眼见孙蔷，就把咖啡倒洒了，文件全都作废了。
大家都说他对孙蔷一见钟情。
孙蔷挑着眉，留着削发头，英气十足的样子。
“总经理喜欢我？”
王家均扭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喜欢。”
孙蔷过去握住他的手，将戒指顺了下来后，从38楼的玻璃处扔下去。
王家均急忙跑到楼下，电梯久不上来，他便跑了38层楼梯，却还是找不着了。
不知道被哪个行人踩脏后，又一脚踢到什么泥水坑里。
还是错过了。
和孙蔷结婚了之后，没几年就有了孩子。跟孩子讲故事时，孙蔷就拿这个笑话他。
说是他定然有段情/事。
要不然怎么会在大街上，正人来人往的时候，就为个找不着的戒指，蹲地上哭地像个傻子。
王家均摇着波浪鼓的手顿了下：“那是年轻的时候很穷，打了好几份工才买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起码得养得起媳妇。”
那戒指确实很早了，也值不了几个钱，甚至还没有锦盒贵。
是他当时还在上学时候，连轴转似的不停歇，去干了很多的重活，就是为了高考之后送给她。
只给她一个就好，再偷留给自己个。
清明的时候，孙蔷喊他祭坟，是个偏远地，是他岳父的坟。王家均数次说过，将坟给迁到陵墓，孙蔷不愿意，说是这不合规矩。王家均不喜欢这地方，总是隔很远草草了事。孙蔷爹死地很早，王家均都没见过。算不上有什么感情。
若是他肯走到最后一排，从左数第十八个坟，标注“王黎”的那位，黑白照会让他吃惊。
孙蔷在回去的路上，还跟王家均絮叨。
“我见过一个照片，就在其他墓碑上，我跟她简直像极了。”
“别瞎说，再吓着黎黎。”王家均逗着女儿，“多晦气一件事儿。”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天意弄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