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境》梦伴

2、第 2 章

　　那天送的东西得到了一致好评。尤其是虾尾。陈加对小龙虾算是很有心得，祖国各地吃过不下百家，材质是否新鲜，作法是否地道，口味是否特别，入口即知。这家的虾个大肉嫩，滋味显异于通常的大排档，大家俱表示嘴目一新。
　　陈加琢磨了一下，觉得无非也就是紫苏，白醋，生抽……比别家紫苏多些，配菜是大头榨菜——切成丝，傍着橙红的虾尾——外加数量可观切得细碎的尖头小红椒。
　　好像也就这些了，可怎么就如此饱满的色香味呢。
　　第二回点的时候陈加就忍不住问：这家虾尾怎么做的你知道么？
　　王跃山好像愕然了一下，说：怎么的？
　　陈加说：挺好吃，好奇。又说：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
　　王跃山背光对他，有点欲言又止。过了会儿说：回头有机会告诉你。
　　陈加说：你可得记得啊！
　　王跃山好像忍不住笑了下，说：必须的！老同学了！
　　他的摩托悠悠滑出好远，陈加才反应过来，敢情他想起自己是谁了？

　　按理来说，初中同学都该记得陈加的。一来他矮得醒目。二来他那会儿是数学课代表。收作业发试卷，总能在人前混个脸熟吧。
　　可是你已经长变了啊。第三次给他送东西，王跃山挺认真地向陈加解释。
　　陈加说：哦，也是……你倒没变什么。
　　其实王跃山比以前更高。高且劲健。穿着非常运动系，整体堪称潮男。但脸相没有大变。说来他的五官十分切合当下审美，高鼻薄唇，眉目深湛，肤色中等，非常男性，但仔细看，双眼皮却嵌得内敛而精致。
　　陈加相比就基本是个小白脸儿。皮肤白，嘴唇红——天生的，即便干得起皮也这样。细挺的鼻梁，偶尔戴一副金边眼镜，但本来漂亮的眼睛就会给遮住……工作是社畜，十天有九天要着衬衫西裤。
　　这刻他穿着T恤马裤。靠着他爹妈那个小区的大门，懒洋洋地抽烟。他把当年王跃山周围座位的同学如今的去向，都纷纷地向送餐的王跃山陈述了一遍。好像在履行身为数学课代表的未尽义务。
　　完了他说：你还要继续送餐呢？
　　他刚拿到自己点的那几样。
　　他心知十有八九不可能，果然王跃山摇头：你这就是最后一份。
　　陈加抖擞起来：那一起吃个饭呗？这么多年没见了。
　　王跃山表情些许茫然，陈加解释：挺怀念初中生活的！真的！
　　王跃山想想说：那我打个电话。
　　他下了摩托到一边儿电话去了。回来了说：你不是点了我这儿的东西么？那不得浪费。
　　没事儿！陈加很豪爽。

　　最后那天他们还是就着虾尾花甲和凉面吃了一顿。就坐在陈加那个小区的亭子里。塑料袋吹鼓装垃圾，六罐啤酒拉开。又去外面买了点儿卤菜。香味四溢，把流浪猫都招来了几只，狼吞虎咽你追我赶咬着陈加丢过去的虾壳。
　　王跃山有点于心不忍的表情，丢了好些没吃过的下去，嘴里说：来，这边。
　　饿坏了吧
　　陈加看他：你喜欢猫？
　　王跃山点头。
　　陈加都想笑了，这么冷硬外表的，喜欢猫，就象当年那么高，却喜欢双杠！
　　陈加说：没吃饱别怪我哈！非得吃这个，还要分猫一口。哪里够。
　　王跃山说：哦，剩下全给你吃呗。
　　陈加说：那我可都吃了。
　　这么喜欢吃？
　　陈加说：喜欢啊。确实好吃啊。和别家的味道不太一样。
　　王跃山笑了起来：下次给你加量！
　　又是到他走了。陈加才反应过来：不对吧，他一个跑腿的，哪来的资格加量？？
　　又觉得很懊恼：我怎么不请他去家里坐坐呢？或者出去找个饭馆顺便吃点儿别的为什么要在院子里坐着？

　　骑车回家的王跃山，其实心里也很无语。他想：我干嘛要在一个蚊子那么多的亭子里，吃我自己家的外卖？
　　手机上还有陆续下单的，他一个个回复：没了，对不起啊，明天~~
　　其实他可以拉个群，这样通知之类的都更方便。
　　但做代购拉群的经验告诉他，讯息更方便的结果是每天更加的头大如斗。他得维护群，开话题，还得提防别的同行到里面来潜伏（虽然饮食业潜伏的含义不大），尤其是，加他的妹子居多，很多见过他后仿佛对他颇有好感，整个群的氛围因此就莫名诡异。还有奔着各种妹子来的男客户，各种关系最后变得错综复杂。
　　他真的已经烦透了这些。所以现在一概朋友圈和私聊回复，麻烦是麻烦点儿，但不用天天刻意维护什么关系。
　　考虑了一下，第二天王跃山用那家外卖的微信告诉陈加：我就是老板。
　　并说：我的手机是159********。

　　这边的陈加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这电话并不是王跃山每次电他拿外卖那个号码。
　　他分析，所以王跃山是有两个电话。
　　而这两个号码看起来都没关联到这个微信。
　　所以他是起码还有一个另外的微信？
　　他简直被绕晕了。觉得怎么这么复杂。
　　但是见了面王跃山说：不，我有一个私人的，但几乎没用过。这个是店里接单的。有时员工也用。
　　这年头还有私下不用微信的人啊！！陈加怔怔看着他说：我们小区，那个扫地的婆婆……
　　王跃山说：嗯，怎么了？
　　都有微信……
　　王跃山噢了一声。说：我很忙的啊，而且手机打字很累。除了做生意，真的没耐心用这个聊天。
　　他想了一下，拿出手机：不过我们可以加一下。那个微信用的人太杂。
　　陈加赞许地说：也是，你是老板嘛。钱是给自己赚的。怎么能浪费一分一秒。
　　王跃山谦虚地一笑：现在是旺季，这会儿必须抓紧。
　　陈加说：你这个老板还得亲自送餐的。
　　王跃山说：那当然，旺季必须全员上阵。我们的客服还要亲自下厨呢。
　　听起来是一个神秘而全能的组织。陈加说：开了多久了。
　　王跃山沉默了一下。两年。
　　那你以前都干些什么。
　　什么都干啊。什么房产经纪，线上理财，快递网点，很多呢。
　　陈加刮目相看：你居然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哦。
　　王跃山被他说得笑了：不然呢？又不是富二代。
　　陈加很想说，不对啊你们不是黑二代么……难道金盆洗手了？
　　但他没敢提。虽然根据他这些天的接触，可确认王跃山是个基本无攻击性的人，他仍不敢造次。没办法，童年印象太笃定了。且发自内心地说，他其实还不怎么了解王跃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