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历险记》渔惑

1、第 1 章

　　王二狗帮伙房的李婶打完水，流了一身汗，整个人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李婶见了，硬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油纸包。小声说“这可是好东西，万芳斋的点心，只有主子们才吃的起。三少爷剩了半块儿，我给你留下了。”
　　王二狗笑着应了，也没再推拒。揣着半块儿点心回了自个儿的屋子。说是自个儿的屋子，其实是个大通铺的下人间，一间房里住八九个杂役，塞得满满当当。
　　他见屋里没人，方把油纸包拿出来。半块儿点心不大，一口下去就没了，他却吃的很慢。对于他们这种半大的小子，力气没有成年汉子大，又是外头来的，不是家生子，干着最累的活，赏钱还要减半，勉强温饱，点心是不要想的。王二狗上次吃这万芳斋的点心，还是一年前。
　　那个时候，阿姊背着阿娘，偷偷给他买了一盒，枣泥儿馅儿的，外头裹了桂花蜜的皮儿，甜滋滋的。
　　可惜，当时他嫌太过甜腻，只吃了一口，而今，他还想吃，却再吃不着了。
　　趁着没人，慢慢品完了这半块点心。王二狗又蘸着冷水擦了擦身子。这寒冬腊月里用冷水擦洗，像用冰雹子往身上刮似的，寒气儿直往骨头缝里钻。便是做主子的，也少有冬日里日日擦洗的。同屋的人见了，少不得在背地里骂他娇气。二狗是不在乎这些的，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虽在这儿是最下等的仆从，却总得些“德高望重的”怜惜，打一进府，就是个不合群的。若非他坚决留在粗使堆里，早可以换个清闲体面的活计。
　　胡思乱想一通，天才蒙蒙亮，化成薄薄的一层暗蓝。王二狗也不敢耽误，匆匆穿好衣服赶到马厩。给主子牵马这种露脸的活也是轮不到他的，大半时间他的工作都是搬运马草，清理马厩这样的杂活，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主子，晋升更是遥遥无期。不过他从不抱怨，一副知足常乐的老实模样，外加他俊朗的五官，很是得管事偏爱，相较于其他杂役，又算是好上许多。
　　今日也是，王二狗被分到了干净的东马场，这里养的都是御赐的宝马，吃住都不敢怠慢，草料都是在京郊庄子上专门养的，马厩更是一天三次的清理，不留一点脏污。王二狗熟练地扫净马槽的残渣，换上新鲜的马草。周身雪白而无一丝杂色的宝马亲昵的顶了一下他的头，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阵喧哗声逐渐靠近。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挡爷的路！”
　　来人一行十几个，为首的两人稚气未脱，穿着锦衣华服，身上美玉环佩样样价值不菲，余下的人微弓着身簇拥其后，穿的却也是常人难得的好料子。
　　这行人气势汹汹，又明显的非富即贵，直面几人的杂役脸色煞白，既不敢得罪贵人，又不敢让来历不明的人动了御赐的宝马。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晕死过去。王二狗不欲惹事，垂首静立在一边，数着地上散落的马草。然而纯白的骏马不知道来者不善，眼见着平日里给它梳毛喂草清理环境的两脚兽傻站着不动，大脑袋伸出来拱了拱王二狗。
　　来人看出了宝马对他的亲近，一甩鞭子呵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替三少爷把马牵过来！”
　　三少爷，王二狗心下了然。这三少爷不是瑞王府的正经主人，而是已故瑞王妃的亲弟弟。先王妃出身将门，阖家都死在战场上，她又先天不足，常年缠绵病榻，今上登基没多久，连王妃的册封礼都没办就去了。堂堂镇远侯府就剩了一个三少爷季明杰，瑞王替他求了恩典，早早继承了侯爵，加冠前暂住瑞王府，受瑞王庇护。但瑞王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常年忙于公务，季明杰就在有心人的煽动下长成了猫嫌狗厌的样子。
　　王二狗心里暗叹倒霉，面上却一脸惶惶不安，腿抖得跟筛子似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少...少爷饶命啊！您别说要骑这御赐宝马，便是牵走当个拉磨的，王爷也不会说什么。可若是不通报便让您骑走了，小的的命就没了呀。呜呜呜呜呜呜，少爷，小的不想死啊！求求您发发慈悲吧呜呜呜呜..."原本称得上俊秀的少年郎哭的嘴歪眼斜，一把鼻涕一把泪，滑稽又恶心。另两个杂役年纪也不大，没忍住也呜呜哭了。
　　那个挥着鞭子的华服少年还想说什么，被季明杰拦住了，他对自己满门英烈一向自得的很，虽然天天仗势欺人，但遇见像王二狗这种弱了吧唧跪地求饶的，再不依不饶就有些'掉面子'了。而且他哭的实在是又丑又恶心，再好的兴致也没了。心情不好，便也见不得别人开心。他指着王二狗，漫不经心的开口：“行了，本少爷也不为难你们，不过你这么忠于职守，当个小小的杂役实在是屈才，就去景安堂做个二等侍仆吧。”
　　说完也不看他，转身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远。王二狗收了声，擦了擦眼泪鼻涕，刚才吓得瘫软在地的杂役们又精神起来，看着他一脸幸灾乐祸。王二狗面无表情，重新拿起马草饲喂御赐的宝马。其他人暗骂他装模作样，也纷纷离开回去做工。
　　景安堂，瑞王奶娘江氏居所。江氏从小照顾瑞王，据说江氏本来25要出宫照顾宫外丧父的儿子，但当时瑞王染病，江氏不眠不休照顾了瑞王七天，等瑞王病愈，江氏宫外的儿子却意外早夭了，所以瑞王对她很是有一番情意。等瑞王大婚，不忍她孤苦，便将她接到宫外颐养天年，瑞王妃逝世后，更是重新出山执掌王府内务。
　　孙嬷嬷喜欢用老人，在景安堂侍候的全是从宫里跟着出来的旧人。凡是后来调进景安堂侍候的下人，皆因各种原因犯了错，不论大错小错，一律打了板子，送到人牙子那里发买了。在这些杂役眼中，王二狗已然是个被赶出王府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