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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我曾不止一次问起这边的居民,这是哪。几乎所有人都是笑着同我说,就是一个无名小村。这个恍如桃花源的地方居然没有名字,奇怪的很。
      脚下是蜿蜿蜒蜒的山路,四周是靓丽的青山绿景,几处房屋却隔着上百米的距离遥遥相望,甚至连建筑的风格都大有不同,建筑里的人也穿着各异。
      我寄住的这户人家是一对中年夫妇,朴实淳华,生了一双女儿,大的有十二岁,叫玲玲,文静乖巧,小的六岁,叫姗姗,特别爱哭闹,也爱晃着姐姐的袖摆撒娇要抱抱。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过去的记忆一切都很清晰,唯独到这来的记忆越发模糊,明明我既没受过重创,身体也向来强健得很。
      我隐约记得,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住在许叔家。临时占了玲玲和姗姗的房间里的一张床。那时的我情绪莫名低落,意识也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尽是小孩哭闹的声音,烦躁得很,然后意识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睁开眼便看见旁边一张床的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瞪大着眼睛望着我,小一些的那个,脸颊还挂着亮晶晶的两串珠子。我其实是不大喜欢小孩子的,又哭又闹,还难哄,烦人的很。不过我来到这里之后,做的最多的还是哄小孩。
      后来也问过许叔他们知不知道我是从哪来的,他们说是在干完农活回家时路上捡的,我问他们知不知道出去的路,他们也一无所知。这边交通闭塞,四周都是山。人人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许叔他们也没踏出去过半步。
      从这边半山腰处看向远方全是烟雾缭绕,一片迷蒙。我暂时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所幸的是,除此之外,我在这过的还算自在。这里一年四季云都是很高很薄,至少我来这边开始到现在,从没见过烈阳天,也从没见过云雨天。
      许叔家的房子依着半山腰落成,有点像零几年农村里的两层楼房,墙面有些发黄,屋顶是漆黑的老式瓦片,房子前面是一块空旷的前坪。我记得女主人李婶曾经和我说起过,她老公之前是开货车帮人运货的,以前的车就停在前坪,车子走的多了,原本倒的平整的水泥坪现在到处是裂缝。还说,等哪日得空了,要再重新倒一回。可惜的是,来这里有好多天了,我既没见过许叔叔的车,也还没等到他们得空的日子。
      他们夫妻两经常是早出晚归。山下是一大片稻田和菜地。山脚的位置有一户人家,有些类似于古代的建筑,里边住着三个年轻的男人,穿袍束发,其中一个,手上总握着一把从没出过鞘的剑,见谁都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我记得他的名字,叫李怀杨。能记得他,也实在是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太过无礼。
      那天我原本是要去山下找李婶,来人家家里白吃白住实在过意不去,想着看能不能帮着做些农活,半路就被拦了,他长得还算秀气,讲出的话就不大秀气。“小妹妹,你缺不缺一个身体力壮,面貌英俊的丈夫”
      他那时也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不过他话一出口,看着就有些像猥琐的变态了,活像一个小流氓。我皱着眉头小声骂了句神经病,就绕过他走,走了好远回头却看见他在原处朝着我笑。我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腿飞快地往菜地那边跑。
      之后,李婶带着我出去串门,再后来我每每经过那个院落,他总会倚在前坪的木栅栏冲我喊,“阳玉,又去……”之类的话。前几次我还维持着礼貌,回应他,习惯了之后,我几乎就充耳不闻了。
      再后来,一个叫付相宜的女人经过。我发现,又是那个男人,做出了我初次见他时他对我做的事情。神态语气,与当初面对我时的模样如出一辙。奇怪之余,我不免觉得他太过轻佻,女人穿着一身粉红的旗袍,身段婀娜,拿着一个精致的镶着珍珠的小包。眉目淡雅,一颦一笑中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她红唇轻启,声音温柔缠绵,一双漂亮的杏眼却淡漠得很,“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是我的爱人。”
      一字一句,说的极慢,言语中拒绝的意味明显。然后也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踩着精致漂亮的高跟鞋往山里走了。
      他哥哥叫杨怀竹,文质彬彬的,浑身上下都是文人墨客的高雅气质。他不大出门,时常拿着一只毛笔对着一幅半成的水墨画冥思。待人接物也处处透着疏离,我来了这么些天,可以说是天天打照面,他即便见了我,最多也是朝我微微点头,然后不等我有所回应就提着他的笔转身回屋了。
      还有个弟弟,叫杨怀松。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明明是三人里最小的一个,却最像哥哥,气质温和,处事稳重。他们三兄弟的吃穿用基本上都是由他管着,不过时常早出晚归,我平常见他见得也最少。
      日子很平静,很普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就是在这样宁静而美好的小日子里,我对家人的思念之情却愈发的泛滥。但我找不到方向,原本我想跟着太阳的方向。想走出这个地方,可是我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有白天和黑夜,但却没有太阳月亮和星星。
      我没有放弃。
      我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前走,走了很远,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风格迥异的建筑。可是就是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出去的路。从天刚亮都天蒙蒙黑,我终于瘫坐到地上崩溃的大哭。然后,那个叫付相宜的女人从我面前的一座小洋楼里,走了出来。
      “你哭什么?”她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她在我面前站的笔直,歪着头有些好奇地问我。
      “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我家住在华中的一个小镇子里。我想回家。”我擦了眼泪,抬起头问她。
      “出去的路”她看了眼四周,摇了摇头,“我从来没出去过。”
      “那你的爱人呢?他怎么进来总归是要有条路的吧?”
      “我的爱人对了,我在等方旭。”讲完之后她独自想了许久,眉头紧皱,半天也没想明白个所以然来,“我记不大清了。他上次来时就站在你来的那条小路上。”
      我瞬间睁大了眼。她话里的意思是,那个叫方旭的男人来过,然后离开了。
      我站起身,冲她说了声谢谢便准备往回走。
      “来都来了,你不去我家坐坐吗?”
      我脸一下变得通红,才反应过来刚刚居然在人家家门口哭。也真是够丢脸的。但转念又一想,便笑着应了声好。
      她炒了几个小菜,味道还不错,我不禁有些吃惊。我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精精致致的模样,一看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还会做菜。
      饭后闲暇之余,我央求着她带着我参观了一下这座漂亮的小洋楼,可惜的是,我想找的关于方旭的信息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最后,我失落而归。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起的格外早,就为了早些找到出去的路。有一天甚至遇见了早起出门的杨怀松。
      “你要去哪”见他走的飞快,我急急叫住了他。
      他转头看见我,笑了笑,“阳玉啊?我去找东西。要去对面山上。”
      “那我们一道吧!我也要找东西。”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他,同他一起往对面山上走。
      他朝我笑笑,“行。要不你同我说说要找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想着他天天早出晚归,怕是将这边的路早就摸透了,就问起他,知不知道怎么出去。他皱起眉头,说“这边四面都是人家,我也没走出去过。不过,山那边偶尔会有船只出现。却只见有人上岸,不见有人上船。”
      “有水路”我有些失态,兴奋地音调都提了几分。
      他沉默了许久,“没有。”
      “嗯”我十分不解。有船,有人上岸,却没河没海
      “每隔一段时间,路边会有船只出现,高高地挂在一根粗壮的木杆上,然后会有一艘大船出现在一个木台上,里边陆陆续续的会走出来一些人。”
      “我怎么没见过”
      “要隔很长一段时间的。你来这的时间并不长吧。”他失笑,“我经常外出,下次若是遇见了,便告诉你。”
      “好!”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好看,或许是本身长得就很好看的缘故。他一讲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你呢?你在找什么?”我侧过头瞧着他,“或许我可以帮帮你呢!”
      “是我小时候父亲送我的一样配饰。我自小便喜欢的紧,一直贴身带着。也不知道何时丢了。”他用手指比划了几下,“大概这么大的玉佩,是一个童子举着莲花的模样。莲花的根茎上镶了一小节黄金。因为我九岁那年贪玩,不小心摔了一下,那莲花梗的位置裂开了。当时我躲在房里哭了许久,我父亲发现了,找了我们城里最好的师傅镶好了又偷偷用盒子装好了藏在我的枕边。”
      他讲话时挂着淡淡的笑,却是一副脆弱易碎的模样。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插嘴。
      镶着一节金子的童子持莲的玉。我默默记在了心里。
      一天之后,我们俩又是无功而返。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个月还是半年,依旧是温暖如春的天气。我有些倦了,也逐渐认命。对家人的思念却半分不减甚至越发浓烈,却也只是独自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以前我甚至还会在墙上用煤炭写正字来记日子,写完八十九个的时候干脆也放弃了。
      我感觉在这里住了好久好久,可周围的人脸上没有半点岁月的痕迹。刚开始还会恐慌,害怕,后来便习以为常。因为其实我自己也没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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