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蓝胖子》司本不鸽

9、第八章 多远的距离

　　教室里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叫嚣着。
　　窗外蝉鸣依旧。
　　考试作文的题目是“最可爱的人”，脑子里闪过抗美援朝的革命英雄，以及无数张熟悉的面孔。直到陆梓的脸突然闪过，我意识到不对，晃了晃脑袋，拉回了思绪。
　　考完语文，我面无表情地走出考场。
　　“怎么样怎么样？”坐我前面的林思娴凑到我的旁边来。
　　“不好说。”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所以还是保留意见得好。
　　“非连续类文本第二条你选的什么？”她似乎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好像是B吧，我不确定啊。”
　　“我选的C诶……”她翻出卷子又继续看了看题目。
　　后来她叽叽喳喳在我旁边讲着她选C的理由，我也不确定我听见了没有，我的思绪仿佛放进了蝉鸣里，放进了燥热的风里。
　　我只是想快点回到班。
　　“相信你自己。”我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长呼一口气。
　　我撑着手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从窗外走过，有的人满脸笑容，有人满脸愁容，表情都不一样。
　　他们在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
　　好像考完语文，我总是有点儿多愁善感。

　　陆梓回来是七分钟之后。
　　他把卷子往桌子上一扔，连同笔袋一起发出很大的声响。
　　然后单手撑着桌子，歪过头问我：“蓝胖子，考怎么样？”
　　我缓缓转过头，有点心虚地看着他：“一般般……吧？”
　　“哦。”
　　哦。
　　哦……
　　哦？
　　就这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没什么感觉。”我觉得有点尴尬，又补了一句。
　　他眼睑低垂，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我也是。”
　　“莫名其妙的卷子。”他轻呵一声。
　　“下一场考什么？”他的声音若有若无。
　　“你问我？”
　　“这儿还有别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了眼黑板：“早上就语文，下午两点半考数学。你自己考试，都不知道考试时间的吗？”
　　我被气笑了。
　　他好死不死地用那种慵懒的眼神盯着我，淡淡地开口：“还真不知道。”
　　“……”
　　我突然不想搭理他。
　　陆梓这人别的不说，考试心态是真的好。
　　当午值的时候，大家都在拼命复习的时候，他大手一挥，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
　　我拉住了他，试探地问：“你这就睡了？”
　　“不然？”他半撑着头看着我。
　　“不复习一会？”
　　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这要复习？”
　　“……”
　　“我困了，先走一步。”他把头埋在臂弯里，不再讲话。
　　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草稿本伤的正弦余弦函数图像不知道画了多少个，似乎有点儿催眠。
　　直到我的水笔在草稿本上晕出了一个豆大的小黑点，我才向困意屈服，枕着胳膊睡觉了。

　　后来醒了之后，韩温婷拉着我去厕所。
　　“干嘛干嘛，我才醒，你慢点。”我揉着眼睛，半梦半醒地说着。
　　“睡什么睡，你还挺厉害，和你那同桌。”她停下来看着我。
　　我揉眼睛的手突然顿住：“我和他怎么了？”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午值刚上五分钟，陆梓酒睡觉了，三分钟之后，你也去睡了。老王盯着你们盯了好久，当时大半个班都在讨论你俩。”
　　我突然笑了，觉得还挺有意思。
　　“讨论什么啊？”
　　“说你们俩天天腻在一起，睡觉也一起。”
　　“腻在一起？有这事？”
　　林思娴从旁边走过，向我投来诧异的眼光。
　　那一瞬间，我好像懂了。
　　“是啊，出去游学也一起，去考场也一起，吃饭也一起，呐，连睡觉都是。”韩温婷一一例举。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你俩做同桌还真是——”韩温婷说话拖腔带调的。
　　“是什么？”
　　“臭气相投。”
　　我推了推她：“去死。”
　　“笑死我了，你俩还蛮有喜感。”
　　后来我想了好久。
　　我好像越来越像陆梓了，不管是说话还是生活习惯，甚至是生物钟。
　　都越来越像。
　　这算是一种同化吗？
　　算吧。

　　考完的第二天，所有的成绩就都出来了。
　　速度快到我开始怀疑我们学校老师的手速。
　　宋传俊抱着茶杯，手上拿着一张表。
　　“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有些人呢，好日子也该到头了。我简单地说一下这一次月考的成绩，我们班有个年级第一，大家应该都知道。陆梓，七百零三分，年级第一。”
　　他抿了一口茶。
　　“这次啊，我们班进年级前一百的一共十个，总体还可以。考的好的，也别骄傲，考得不好的，也没太难过，调整好状态，争取下次考好。具体的成绩我马上贴后面，下课自己去看。”
　　“行啊你。”我推了推陆梓。
　　“一般般。”
　　“别谦虚了，嘴都抽了。”我盯着他。
　　他翻作业的手突然停住，然后转头看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我无情地笑了。
　　“你考怎么样？”
　　我靠着墙：“我也不知道啊。”
　　一直到下课，成绩表旁边围满了人，根本挤不进去。
　　于是我很淡定地坐在座位上，满脸无所谓。
　　陆梓突然问我：“不去看看？”
　　我挑眉：“这能挤进去我估计也快死了。”
　　他二话没说，拨开凳子，长腿一迈，站在成绩表前。隔着人群，硬是仗着身高的优势，看得一清二楚。
　　他回来的时候，神情非常沉重。
　　“不好吗？”我弱弱地问。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
　　“不对啊，我算了的啊。”
　　他用食指抵着我的额头，往后推了一把。
　　“你啊——”
　　“年级七十二名，傻子。”
　　“还行，哈哈哈。”我还蛮知足的。
　　“没有追求。”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后来上物理课上到一半，陆梓被宋传俊喊出去了。
　　去了大概十几分钟又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像在思考什么。
　　“老宋喊你干什么啊？”我问他。
　　“我不是考了年级第一吗，下周一升旗仪式，年级组让我去台上演讲，分享学习经验，然后鼓励同学们。”
　　“那你怎么不开心啊？”
　　“不会写稿子，要不——”他说着，直勾勾地盯着我，像在酝酿什么阴谋一样。
　　“？”我满脸疑惑。
　　他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头：“你懂的。”
　　“我不懂，也不想懂。”
　　不太想搭理他。
　　“乖，帮帮我，有犒劳的。”
　　“什么犒劳，说来听听。”我应付着他。
　　“暂时保密。”
　　“帮吗？”
　　我有点心软了。
　　“我再想想。”
　　“别想了，就这么决定了。星期五我要看见稿子。”
　　我：？

　　星期五晚上八点半。
　　绿瘦子：稿子好了没有？
　　我：……
　　绿瘦子：你是不是忘了？
　　我：快了，再等等。
　　于是我以暴风一样的手速写完了稿子。
　　那是我写过最认真的演讲稿。
　　主题是“越努力越幸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喜欢一句话。
　　用时间换天分，越努力越幸运。
　　忘记了出处，但永远记得很牢固的一句话。
　　我检查了一遍错别字，最后将成稿发给了陆梓。
　　绿瘦子：可以啊你。
　　我：精神损失费稍后结一下。
　　绿瘦子：行啊。

　　星期六星期天陆梓都没有找我。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知道在捯饬什么。
　　星期一又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读着《梦游天姥吟留别》。
　　第二节课下，升旗仪式的音乐声响起，我刚准备去外面整队。
　　陆梓突然喊住我：“蓝胖子。”他的语气似乎带着笑。
　　“记得好好听我的演讲。”
　　我白了他一眼：“知道了，小人得志！”
　　“等等——”
　　“又怎么了？”我停下来看着他。
　　“升旗之后，等我一下，来领你的犒劳。”
　　“还真有啊。”我笑着。
　　“爷说话算数。”然后他就往主席台的方向走了。
　　带着我给他写的稿子。

　　九点的阳光倾斜下来。
　　不过分炙热，不过分滚烫。
　　刚刚好的模样。
　　他站在台上，头稍抬，轮廓分明，阳光轻轻躺在他的睫毛上，忽闪忽闪的。
　　他手里拿着稿子，用清晰的普通话，好听的少年音，字正腔圆的读着。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一（10）班的陆梓，我今天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越努力越幸运’……”
　　后面讲的什么，我也没有注意听。少年站在上面，风华正茂。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少年就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是啊，还真是。
　　我站在下面，抬起头，仰望着他。
　　我们之间仅仅隔着一个台子的高度，明明不到两米的距离。
　　但好像，隔了好远。
　　不是第一名和第七十二明之间的距离，而是一种我无法描绘的距离。
　　他永远勇敢地站在上面，而我只是一个永远在逃避的胆小鬼。
　　“最后，我有一些话想说。不管现实有多么残酷不堪，永远不要逃避，要永远坚强，永远发光——”他突然停顿一下。
　　我目光投向他，他好像也在看我。
　　他继续说：“永远都别做个胆小鬼。我的讲话到此结束，谢谢大家。”他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走下主席台。
　　队伍退场，我慢慢走到操场后的主席抬后。
　　陆梓站在那里，靠着墙。
　　光芒万丈。
　　“等你好久了。”他轻轻开口。
　　“我……”
　　“我不是胆小鬼。”我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傻子。”他无奈地笑着，朝我走来。
　　“你把手伸出来。”
　　我乖乖照做，伸出右手，慢慢张开。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地放在我的手上，又快速地合起我的手。
　　“回去看。”
　　“噢。”
　　我们并肩走着，阳光无限温柔。

　　中午睡觉的时候，我悄悄从袋子里拿出陆梓给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地玻璃球，里面封着一个多啦A梦。
　　还有一个字条：你有点像它。
　　醒了之后我推了推旁边的人：“就这么敷衍我啊。”
　　“我挑了好久。”他带着一点刚醒来的低哑的声音。
　　“我勉为其难收下了。”我咯咯的笑。
　　“嗯。”

　　年级组将年纪前十的照片贴在了光荣榜上。
　　体育课前，我下楼经过光荣榜。
　　我看见陆梓的照片，停了下来。
　　在面对拍摄技术并不怎么样的学校摄影师的手下，陆梓依旧那么好看。
　　有几撮不安分的头发微翘着，有点迷茫地看着镜头。
　　隔着玻璃窗，我伸手触碰着他的照片。
　　“死鸭子嘴硬。”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回头，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韩温婷。
　　“你说说你，是不是死鸭子嘴硬。”
　　“……”
　　“喜欢陆梓？”她问。
　　我有点儿犹豫，因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你喜欢他。”韩温婷极其坚定地告诉我。
　　“我……”我没有底气。
　　“我再想想吧。”
　　“还想什么？你在顾虑什么？”韩温婷盯着我，仿佛一直看穿我的内心。
　　“像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被更优秀的人喜欢，不该是我。”我看着水泥地板，心情复杂。
　　“屁。”
　　“你不优秀？你好好考，整个学校都能被你惊艳到。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陆梓说得对，你就是个胆小鬼。”
　　“等我勇敢一点吧，再给我点时间。”
　　“行。”
　　“先去伤体育课吧。”我整理好情绪。
　　“行。”她拍了拍我的肩。

　　脑海里的少年披着比星辰更亮的光。
　　朝着我的方向，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