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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庭院深深深几许(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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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正在洗衣,安姑姑突然唤人将我叫入主厅。心下正纳闷所为何事,入屋却见是羽仙,忙稍稍俯身问好。
羽仙见了我,朝安姑姑做福道谢。安姑姑微微颔首,开口道:“德芙,收齐了物件随羽仙姑娘去。”
“物件?”我一愣,“什么意思?”
“你有福分,娘娘愿留了你。还不快快去收拾,随我去伺侯娘娘!”羽仙直来直往的脾气我摸得着几分,对她的话倒不感不悦。
“奴婢董佳氏德芙,原属浣衣局,今蒙娘娘厚爱,得以伺候娘娘,实乃三生之幸。望娘娘谅吾笨拙,今后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还望指出,奴婢定当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我恭恭敬敬地跪着,肚里搜索一些适合的词来说。纵有厚衣在身,却只能任冰冷湿漉的地气穿过膝盖,窜遍全身。身体微微颤抖,却非怖畏何物。这样的话若说出口,只怕人们要道我是强要面子了。
“得了,起来吧。这儿若无外人,毋须那么多虚礼。”想是满意我的一番说辞了,宜妃笑着看我,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复道,“我听着‘德芙’这名儿也顺耳,就免了赐名吧。”
赐名?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照旧跪着,而后瞬间开了窍,心里嘀咕着这宫女子真是没有地位,连名字都随主子喜欢的取,还美名曰“赐”,脸上却依然要表现出如获大恩的神情,赶紧磕头。
“起吧。”宜妃见我呆呆的,嘴角含笑,又说了一句,我这才起了身掸去衣服上的微尘。
门外忽有人报八贝子、九阿哥、十阿哥来请安,宜妃听了,嘴角的笑意漫至整个脸部,急急放下茶杯,让人快传,又吩咐羽仙带我下去安置,顺道儿备茶。
在耳房准备,羽仙一边取茶具一边嘱咐我泡茶的技巧,我则默默在一旁等着水烧成蟹眼状,而后烫杯。生在好茶之风极为盛行的闽粤地区,基本的茶道我是掌握的,听与不听倒无所谓。
“……德芙,你在听么?”突然听见羽仙提高了语调,我连忙“嗯”了一声,羽仙睨了我一眼,方继续说下去,“还有,主子与九阿哥喜爱雨前龙井,八贝子偏好日铸雪芽,十阿哥对茶倒是没甚讲究,你可千万不能记错了。”
“错不了错不了。”刚才说了什么漏听的我不介意,但这些人的习□□好可是关乎我的未来,不能不记的。
奉茶入了西暖阁,向宜妃和几位贝子阿哥做福请安。给各位端茶时,我偷偷瞥了几眼各位阿哥。八贝子我是见过的,对其印象就是温润如玉;九阿哥是宜妃所出,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十阿哥肤色黝黑,属于不够引人注目的路人甲。但这些话终是不能够说出口,我还是很宝贝我的脑袋的。
“哟,这个丫头倒是从未见过。叫什么?几岁了?”端茶给九阿哥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问道。
被抓住的手条件反射性一闪,杯中不够盈满的茶水却还是溅出几滴,落在九阿哥的袖子上。偏九阿哥今天穿的是藏青色袍子,洇上水渍的地方颜色更深了几分。他面露愠色,放开我的手,另一只手便要抡过来。
“禟儿。”宜妃及时开口,九阿哥只得停了动作,转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我心忐忑,却听宜妃又道:“德芙,今个儿你先退下。”
“是。”我又做了个福,和着端盘赶紧出了。
“却是躲在这里了,让我好找!”
晚上趁着没下雨,我偷偷溜回浣衣局找浮嫣。见她背对着我独自倚在院后回廊,便悄悄走到她身后,在耳边嚷了一声。果然被我吓了一跳。
“你是猫啊,走路就不发声的!”浮嫣朝我翻了个白眼,不搭理我。
“是姐姐您想得出神吧?”我笑着打诨,“‘梦断美人沉信息,目穿长路倚楼台。’姐姐是在思念哪个情郎吧?”
浮嫣陡地抬眸,斜睨我一眼,缓缓道:“恐怕这‘梦断美人’的人不是我吧……”
听出话中之意,眉心微拧:“姐姐此话怎讲?”
“今晨十四阿哥来找你了。”浮嫣又垂下眸子,轻轻说道。
“十四阿哥?找我干嘛?”我一头雾水,大脑赶紧工作,想想是什么地方招惹到他了。
“干嘛?你倒是说得轻巧。”浮嫣又是恼了,“你是忘了自己怎会进这浣衣局吧?董佳德芙,若不是十四阿哥不怕遭人非议,暗里帮着你,就你‘狐媚阿哥’这条罪,就算不掉脑袋,也够在辛者库待一辈子了,哪有现这么快活?”
浮嫣一席话说得我一愣一愣。“狐媚阿哥”?感谢上帝,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做。不用说,这档罪行定是以前的“德芙”犯下的。可怜我竟要替她在这赎罪。
“怎的?想起十四阿哥的好了?百口莫辩了?”浮嫣瞧我发呆,讥笑了一下,“真真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苦笑,脑里算是理清了思绪,就着自己的理解接下话。“犯得着这么动气么?现个儿是我和十四阿哥‘有染’吧,我们的事我清楚着呢。这种事,您少掺乎为好。”我顿了顿,又道,“他说什么了么?”
浮嫣听了我这话,才又眉开眼笑,拉过我的手,借势塞一件小东西入我里袖中,嘴上却不屑道:“没有。”
我明白她的意思,笑笑说:“夜深,我该回去了,您多保重,待我得闲自来看您老人家。”
徐徐回到自己屋子,借着烛光读着一张二指宽的字条。字面并不整洁,有几滴墨汁洇去了一些笔画,想来十四阿哥是速速写下便折好交给浮嫣的。
照字条内容看,“德芙”与这位十四阿哥不过是交心好友,关系虽匪浅但也不如外人所想那般。虽素未谋面,心里却是欣赏起这十四阿哥的情意,对“德芙”也是真诚的好。
嘴角弧度上扬,我伸手近了油灯,待字条静静灰飞烟灭。
自打进了翊坤宫,我的日子是愈发得闲了。这一个多月间虽历经了如除夕夜宴、康熙寿筵这等大事,但我毕竟只是个新晋宫人,不懂得那么多繁文缛节,自是无福随宜妃去瞻仰圣容。又传闻近来西北地区天气异常,米珠薪桂,人人忙于政务,想着如何开源节流,解民倒悬,所以,甭道是康熙老祖宗,连贝子阿哥这些个小祖宗也少往这儿跑了。
今日寻思着也没事做,虽不当值,我却还是勤快地去伺候宜妃。倒不是急着邀功,实在是闷得慌罢了。
奉了热茶入西暖阁,只见宜妃惬意地靠在榻上捧卷细读。借着换茶的机会,我凑近去看书名,却是《白氏文集》。眉头微微一收,这不易察觉的细微表情却还是落入宜妃眼里。
“怎么?”宜妃稍一抬眸,语气听不出是不满还是疑惑。我自认倒霉,心里暗暗佩服她的精明,脸上却依然维持着不变的淡定,稍稍收了下巴,缓缓道:“没甚,只是奴婢不大欣赏白乐天。”
“哦?”宜妃来了兴致,微微坐正身子,“你认得字?”
我端起已凉的茶,稳稳当当放在端盘上,答:“奴婢虽非出自大户人家,但阿玛额娘幼时也教过奴婢几些,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非我胡说,我自小便看带繁体字幕的港台剧集,普通的繁体字难不倒我。
“倒是乖巧。”宜妃微笑着看我,“你说不大欣赏白氏,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