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狗不如》林桐

3、恶臭的“排骨”家属院

　　夏日的艳阳总是那么灼烈，林桐觉得那个时候任何的东西都是那么纯粹，连阳光也不作假，说晒就晒到大地干裂。林桐住的镇子并不大，东南西北就四条街，被一条老老的城墙围在中间，也正是因为这座城墙的存在，外面周围的人被叫做“村里人”，而林桐出生则成为大家口里的“城里人”。林桐住在县医院里，恰好在四条街的交叉口以里，所以很多时候林桐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东街人”还是“北街人”，东街有大队，但据说“北街人”更有钱。
　　小学二年级，林桐从东街小学转到了当时师资教育更好的北街小学，学校提供桌子，但凳子要自己从家里带，那个时候林桐最大的梦想就是要一张跟大家一样的或者哪怕不一样但是方形的四角凳，因为整个班级只有林桐的是一张枯树一样颜色的圆面的。凳子没有好坏，可跟大家不一样，林桐就觉得是那一定是自己的错，每次开学或学期末，林桐抱着凳子走在街上的时候都感觉好像周围的人全在看她似的，她没有办法狡辩，甚至都没有勇气去证实，只能一路低着头同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嘴里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走过交叉口，小伙伴们就各自回家，林桐就沿着一条笔直的南北巷子独自走去，至少从她被接回来到离开时的几年里，这条巷子沿路的门店就没有变过，空气中充斥着的洗发水和油烟味也没有变化，秩序井然的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段，林桐甚至可以依此来判别离家或离学校的距离。
　　拐过一个大门，就是县医院的后方家属院，说是家属院，不过是几排红砖堆砌的连排小房子，带着中间一条还算宽敞的过道，像一块刚刚被剖开的排骨，血肉模糊的在垃圾堆上躺着。事实上，家属院里确实有一个垃圾堆，而且就在林桐家后方的空地上，没有界限，垃圾堆的大小取决于出来扔垃圾的人的懒勤程度和医院经费的富足程度。这也是林桐到家前的最终气味——被太阳灼烧的烂瓜果皮上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氤氲浊气，各种不明的塑料袋和纸巾反射着亮光，热风一吹发出一阵蹂躏糖果纸似的碎声音。
　　顺着垃圾堆向前，左手位置一样用红砖垒起的“圆圈门”里算上林桐家一共住着四户人家，林桐在进门的第二家。拐过“圆圈门”，林桐总要站立一会儿，调整一下呼吸，像一个老练但又卑微的新兵，整理好着装，向校场迈进。几米长的黑色泥土地她已经走过无数次，但每一次她都好像进入一个新战场一样审慎的观察着每一处细小的环境——地上的车辙是否明显，空气中是否飘过酒味儿…林桐的心里不停的盘算着，短短的路程生生的被她走的像一生一样漫长，可即使这样，人生的尽头也往往没有林桐想的那么惬意，因为正对着家门口的是一坨已经快被晒干了黑黢黢的屎——那是由两块砖搭建起来的临时茅房，几只硕大矫健的绿头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多少年过去，林桐还是会很多次梦到自己掉进茅坑的场景，那是更大更深的一潭，也是家属院最南端用砖砌起来供公共使用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