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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武林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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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崔府祠堂里出来,崔景行怎么也没想到会碰到卢胭。
五年不见阿胭表妹,他自然是开心的,没想到卢胭比他还要开心,提着裙角一路小跑了过来。
“表哥,我爹答应我和你一起去嵩山了!”
崔景行一愣:“你也要去嵩山?”卢家的家教有多严他是知道的,五年前阿胭私自溜出卢家,差点没把卢相给气个半死,怎么会答应让卢胭上嵩山?
嵩山是什么地方?届时群雄齐聚,刀剑纷飞,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世家女,去那里凑什么热闹?
“你莫不是……为了见阿眠吧?”崔景行满脸一言难尽。
看到卢胭脸上悄悄晕开一抹红,崔景行瞬间了然,得,不用问了。
不夜城被毁和阿眠失踪的事他一直没敢告诉阿胭,所以卢胭还以为阿眠在黑竹坪当他的山大王,期期艾艾地道:“你说,阿眠他会去武林大会么?还是,我应该去苗疆找他?”
“阿胭,阿眠他……”崔景行欲言又止。
卢胭眼睛亮晶晶的,里头写满憧憬:“他怎么了?”
崔景行烦躁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什么,他……应该会去吧。”可事实上,连他也不知道阿眠和撄宁此刻在哪儿。
只是看着卢胭的这双眼睛,他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该怎么告诉表妹,他觉得和撄宁相比,表妹根本没戏呢……
……
“你爹怎么会突然同意你去嵩山?”这是崔景行最为纳罕的事情。
狡黠的笑声自轿子里轻轻传出:“爹爹不仅同意我来嵩山,还答应了我和阿眠哥哥的事。”
崔景行:……
他是错过了什么吗,卢胭和阿眠能有什么事?还有表妹这得意又羞涩的语气,出门前是喝了几两?
他连忙问道:“你是把阿眠的身世告诉卢相了么?”
“还没有。”卢胭的声音中却不无开心,“可爹爹说了,好男儿不论出身,只要能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怎么就娶不得我卢氏女?”
这可真不像卢相那个老古板能说出来的话,崔景行在心里腹诽。
“听你爹的意思,难道是想让阿眠……从军?”崔景行的思维已经开始跟着卢胭跑了。
卢胭微微一笑:“保密。”
崔景行:……
卢胭不说,崔景行却也可以模模糊糊猜出几分。
卢相与他爹都是一类人,若不是这武林大会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怎么肯轻易放他们两个来嵩山?
经过那天祠堂里的一番谈话,他也渐渐明白过来,如今的江湖,与朝堂的距离其实并不远。
前有太后礼佛出家,后有武当长老济谌率领流民归顺朝廷,万剑宗等门派也与各大世家之间保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相比起端坐于庙堂之上的那些人,这些江湖势力各盘踞一方,做起许多事情来也更方便得多。就好比如今的济谌长老,如今已经是堂堂宣武节度使。
别的不说,就连崔家也想来分一杯羹。
卢相提出的所谓“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条件,或许与此也脱不开干系。
毕竟哪个世家都希望,手里掌握着的,是下一个济谌。
这其中的种种,仿佛在崔景行面前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朦胧的网。
可网的中间,又是谁呢?
或许,是即将应运而生的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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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景行按下心中的困惑,二人一路闲聊一路上山,每过一段路便有少林寺的僧人迎接,还为爬山口渴的群雄准备了茶水。
本是十分周到的安排,可是一路所见的少林僧人面色皆是惴惴不安,弄得许多人不由得在心里打鼓——难不成这少林寺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今天的武林大会会出什么岔子?
伴着这样的疑问,众人过了少林寺的山门,来到了大雄宝殿之前。
今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群雄少说也有数千人,寺中任何一间殿堂都容不下这许多人,好在大雄宝殿之前有一方极为宽阔的场地,名为兜率台,群雄们便三三两两在此聚集。
少林寺并不在少室山山顶,反而藏于密林之中,但兜率台视野开阔,可见周围密林丛莽,云遮雾绕,再向外层峦叠嶂,奇峰险峻。即便武林大会在少林寺举行过不止一次,群雄仍是对这方外仙境啧啧称奇。
巧姑也在人群之中,今晨她与崔妄、撄宁连山都没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合衣休息了一会儿,便装着才上少室山一般同群雄一道上山。
在白天欣赏少室山的风光,与昨夜黑灯瞎火夜探少林看到的完全是不同的风光,又有这许多打扮各异、持着不同兵器的各路豪杰,巧姑的好奇心完全被钓了起来,多玩了一会儿,一回头便不见了崔妄与撄宁。
她着急起来,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地找,一边喊着崔妄和撄宁的名字,却连个影子都没找见,一时又气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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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后山。
巧姑遍寻不见的崔妄与撄宁躲在墙头后面,远远地观察着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戒律院。
一名小沙弥提着一只餐盒走近了,门口的僧人为他打开门,便是借着这大门打开一线的机会,撄宁将戒律院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宝相庄严的佛像前,无垢正在合眼诵经,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清晨,而他则要完成一天必做的早课。
一旁的波旬不情不愿地跪坐在蒲团之上,也懒得再去遮掩什么,索性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垢,门开时立即警惕地瞥向身后进来的小沙弥。
殿内并无太多人看守,只余大殿四角各站着一名僧人,但显然都是个中高手。
关于如何处置两人一事,各院首座在戒律院里讨论了一夜,仍未得出一个合适的办法。眼见着天光大亮,负责迎接来客的僧人来报,不少群雄已到达山门,几位首座不得不将这件事暂时搁置,先去前山迎接各路豪杰。
本是由少林承办的武林大会,可若是少林方丈缺席这次大会,实难向群雄解释,又不能将这等丑闻在今天这般场合公之于众,于是在离开戒律院之前,苦集大师提议仍由无垢出面主持这次武林大会。
但这一提议却遭到了几位首座的反对,菩提院首座七觉大师皱眉道:“无垢此番犯下大戒,寺内上下皆知,若是仍由他主持武林大会,便是在咱们寺内也难以服众。更何况,若是无垢以少林方丈的身份成为此次的武林盟主,日后少林寺又有何面目率领天下群雄?”
几位首座沉吟片刻,皆点头称是,苦集大师等人也无更好的办法,只好暂且这么处理。
七觉走到无垢面前,竖掌于胸前,低头恭敬道:“方丈,宾客已至,我等先去前山料理大会事宜,只是这样一来戒律院重地便无人值守……”
正在诵经的无垢停了下来,看了七觉大师一眼,便收回目光,忽然出指在胸前点了两下。
波旬双目紧缩,无垢却似无所觉,淡淡道:“我已自封经脉,十二时辰内无法施展武功,七觉师叔可放心。”
波旬怒瞪着七觉。
七觉依然恭敬垂首:“方丈言重了。戒律院重地由方丈坐镇,我等自是放心,只是无恙性格顽劣,且武功高强,我少林僧人少有人是他对手,大会期间恐生异变,我与其他几位首座皆在前山,只怕来不及驰援。”
无垢停顿了片刻,淡淡地唤了一声波旬的名字:“无恙。”
眼看七觉得寸进尺,波旬怒火中烧:“凭什么我也要自封经脉?若是在这期间有人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岂不是要任人摆布?这老秃驴藏的什么心思又不知道,万一跟七贤一样想害你的性命呢?”
七觉也不着恼,只恭敬地对无垢道:“七觉断无此意。”
无垢无奈地对波旬道:“你我皆在寺中,周围有众僧看守,不会有碍。便是有人想趁机暗中出手,在我们依少林戒律领罚之前,我都会护你周全。”
最后的这几个字清清淡淡,却落地有声,几个首座默默地听了,心下却一凛。
难道方丈已觉察到了他们的打算?
得了这句话,波旬才勉强按下怒火,冷冷地环视了一圈几个首座,也抬手封住了自己的经脉。
七觉等人见状便也离去了,是以殿内只余无垢、波旬,以及四名武僧。
崔妄低声问撄宁:“戒律院内情形如何?”
撄宁道:“只有四名僧人看守,但殿外有百余名武僧,皆是高手。”
崔妄又问:“无垢呢?就是你没见过的那个小和尚,他怎么样?”
撄宁顿了一下,这才道:“无事,正在诵经——我们现在进去吗?”
崔妄摇了摇头,道:“再等等。等前山那边开始比武,顾不得这边了,我们再动手。”
撄宁“嗯”了一声,于是两人又屏息等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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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率台上。
各大门派皆已到齐,群雄欣赏了半天风光也不见少林寺的方丈及首座出现,只有招待的僧人走来走去,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来。
崆峒派中一名青衣道人朗声道:“少林寺果然是武林第一门派,声名极盛,我等各门派早已聚集于此,也不见哪位大师前来相见,想来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派还不足一哂。”
他这话不遮不掩,周围群雄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另一名目光精亮的道人淡淡笑道:“玉衡道兄莫急,如今佛家兴盛,少林、般若、通觉等寺颇受太后倚重,信众众多,已不可同日而语,我们稍等片刻也是应该的。”
玉衡道人挑眉看去,道:“原来是青城派的苍耳子道兄。玉衡惭愧,素来性急,让道兄见笑了。不过我并非是为自己抱不平,乃是为这许多天不亮便上山的各路豪杰不平。眼看日头渐高,少林的诸位高僧总不至于尚未晨起吧。”
方丈与首座们还没醒是不可能的,可这话听在周围众人的耳中也确实引起了一丝不快。他们天不亮便早起上山,又在这兜率台等了半个时辰,少林众僧是有多大的架子,以至于把他们在这里晾了半天?
人群中一名僧人不乐意了,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引来了众人的视线后便道:“诸位施主何必着急,贫僧虽为般若寺僧人,但也素知少林寺戒律严明,断没有僧人此时未起的道理,想来是今日来者众多,众位首座及方丈正在筹备大会。咱们承蒙少林寺的招待,多等片刻又何妨?”
玉衡道人看了这和尚一眼,道:“不知大师的法号是?”
那僧人颔首道:“贫僧通觉斋妙智。”
“原来是忏摩掌妙智大师。”玉衡道人冲妙智一揖,道,“承蒙少林寺的招待不假,我等也不胜感激。只是少林寺上下千人不止,竟还要各位首座与方丈事必躬亲,之前武当举办武林大会时,各位长老也不如这般辛苦狼狈啊。”
此人话中将少林以武当作比较,讽刺少林众僧无能,通觉斋与少林寺同出禅宗一脉,同气连枝,妙智自然觉得不妥,要为少林维护一二。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少林的几位首座忽然现身,在一队僧人的簇拥下走到大雄宝殿之前。
七觉作为无垢师辈中入佛门最早、年龄最长者,朗声道:“诸位英雄久等了。今日武林各门派在此召开武林大会,承蒙各位同道好友远道而来,共襄盛举。只是我寺方丈无垢大师身体有碍,不便出席,今日便托我等代为主持大会,还请各位英雄见谅。”
武当队伍中一老者朗声道:“想不到无垢方丈年纪轻轻,竟也身体抱恙,不知方丈现下可好?”
七觉颔首道:“劳济微道长挂碍。无垢方丈近来忙于筹备武林大会,多夜未合眼以至于支撑不住,所幸并无大碍。方丈嘱托我等,当下武林正值多事之秋,蜃海楼自三年前踏足中原起无恶不作,打伤我们正道门派不少弟子,武当的白鹿长老以及我少林的七贤师弟先后丧命于蜃海楼的歹徒手中,可谓灭绝人性,为天理所不容。”
“只是自四年前三戒师兄圆寂之后,武林盟主之位空悬,群龙无首,在魔教面前才会如此狼狈不堪。我少林不忍三戒师兄的努力付诸东流,在此号召天下英雄共抗魔教,推选武林盟主为正道领袖,带领正道中人共同进退。”
玉衡道人忽然出声道:“当年蜃海楼进犯,无垢方丈力挽狂澜,救下武当、崆峒、青城、苍山等派十余人,大恩大德,我等不胜感激。只是玉衡虽为草莽之人,却也听说当今太后近来十分亲近蜃海楼,大有扶持魔教的意思。”
七觉皱眉道:“玉衡兄此言何意?我辈武林中人,以锄强扶弱为己任,自当远离朝堂,方能坚守本心,维护正道。”
苍耳子微笑道:“我想玉衡道兄的意思是,众位英雄素知太后礼佛,对几大佛寺诸般照顾,如今却又亲近蜃海楼。今日由少林寺的嘴里说出要共抗魔教,怕是有些难以服众啊。”
“没错!”玉衡道人大声道,“七觉大师说武林中人当远离朝堂,可你少林寺、般若寺,还有通觉斋等可是与太后过从甚密。谁知你们与蜃海楼是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刻贼喊捉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