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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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怎么啦，怎么没穿鞋就跑出来啦。”
“寻月呢？我一醒来，她就不见了，妈！她去哪儿了？你告诉我，她怎么不见了。”
阳光透过窗户迷离的交迭，林妈妈揉了揉眼睛，看着她的女儿苍白着脸紧紧盯着她的嘴巴，等待她回答。
“妈，你讲话，我带了。”林野撩开一侧的头发，展示给妈妈看。
林妈妈愣了好一会，像是无法理解，又像在斟酌用词。
“小野，你怎么了啊……寻月，李寻月，我知道你们小时候很要好。”
又顿住了，林妈妈靠近林野，试图牵她的手，然后继续讲：
“可是她，她死了，她七年前就死了……你不记得了吗？”
林野突然安静下来，逆着光，看着她的母亲，笑得从没有的灿烂：
“她上学去了吧，竟然不叫我……我去找她。”
林野书包也没背，就去了学校，林妈妈发现的时候，林野已经找到了柳重。
“柳重。”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啊。”
“你看见寻月了吗？”
“什么什么寻月？”
“别这样，柳重，她前几个月刚从美国回来的，刚回来。”
柳重终于意识到林野脸上的焦急不是在玩，他的笑僵在脸上，他看着林野的恐慌，她不知所措的双眼，他知道林野平时话都说得少，笑也只是偶尔，今天却这样激动。
“你先别急，我们班没有这个人，从来就没有。”
“李寻月，她叫李寻月！”
“没有，真的没有，我没骗你。”
林野喃喃道：“她昨天才跟我告白……”
林野哭了，她不时的摸摸耳朵检查助听器，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哭了，她饱含泪水的眼睛，一会儿笑一笑，一会儿去四处查找的样子。
突然一阵风吹过，走廊的窗外敞开，林野像听到什么，她跑过去对着空气大喊：“寻月寻月！”
柳重在捉弄他，寻月怎么可能就不见了，他们只是不想他和寻月在一起，一定有线索的，一定有线索的，林野这样想着，冲开了柳重想要使她安静下来的手臂，她抓住所能看到的每一个同学。
“你看见寻月了吗，她穿米黄色的裙子。”
他们摇着头，恐惧的看着疯了一样的林野。
林野苍白的脸，眼窝深陷，一会儿笑一笑，一会儿就大声的哭着，手舞足蹈。
花名册上没有寻月的名字，班级合照也没有她的样子，每个同学都是不知道，连刘诗然也是一脸茫然，林野抓着胸口痛苦的蹲着，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不正常的表现，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柳重怕极了，他走过去想将林野扶起来，却对上林野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泪眼。
“柳重，我们三个聊过天，你们还一起打过苏连正，她就坐在我旁边，旁边的。”
“林野，我……可你的旁边，一直是空座位，你没有允许任何人坐过啊，你还好吗？”
“李寻月，她七年前就死了。”
“没有，真的没有。”
“你的旁边一直是空座位。”
“他死了啊。”
林野安静下来，任凭泪珠滚落，她开始想起什么，望着一处，脑海中这些话反复响起。
“你的脸好红啊。”
“不要，我不喜欢。”
“我回来了呀，林野。”
“嗯，我好像喜欢你呢，林野。”
画面重重叠叠，她的笑声和动作一帧帧掠过，光影重重，她最后也连自己都无法想清哪个是她，哪一个是寻月。
“她七年前就死了。”
林野闭上眼睛，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镜子前的比划，嘴里的念叨，
“桃红色的裙子，蓝色的裙子……小猫……两个辫子，伸到胸前……桃红色……”
林野盯着柳重，哽咽着：“我看见，看见白杨树的影子，看见，寻月头上飞舞的蓝色发带，看见她……笑的脸，看见她，伸出手，伸出手，抱住……”
大滴大滴混着这些声音滴落的泪，打湿了林野手腕上绑着的粉色蓝色发带。
“抱住……抱住我。”
没有人可以理解，此刻的林野，一觉醒来就失去了维系七年的支撑，发现所谓的美好回忆，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七年前就从这个世上消失，她却在七年后的今天才发现这个事情，这是场梦吗？如果这不是梦。那她的寻月到底在哪里？是因为那样吗，是因为她承认了，承认了她喜欢寻月吗？那她可以反悔吗？她愿意一直反悔。
她愿意一直反悔。
林妈妈和班主任来了，小小的林野依然蹲在那里哭。
林野由妈妈扶着，离开教室，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楼梯处，林野又蓦然向上望去。
“妈妈，我听见寻月叫我，他在叫我。”
金色的粉尘在空气中激荡。
“小野，没有声音，你别这样好吗？”
“不行!”林野挣脱开妈妈，向楼上跑过去。
“你回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拉的住她。
柳重听到她的声音追了上去，而林野顺脑海中的声音一直向上跑。
“林野……林野……”
是十岁寻月的声音。
她的心脏开始疼，猩红色又占据视野的全部范围，她却不能停下，直到跑到了天台，站在边缘上。
“林野你下来，那里危险！”
“柳重，我好难受，怎么办？怎么办？”林野抓住胸口一点点后退。
林妈妈简直要吓死了：“别再退了，林野你下来，下来！”
“她没回来，她没回来，她不要我了，她从来都不想回来。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在骗我吗？”
柳重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他甚至没有搞清楚事情，视线里林野就向后跌去了，右手的粉蓝发带却迎风散开，无声飞舞，柳重的瞳孔中分明看见万念俱灰的林野露出一个笑，苏连正说的好看到不行的笑，她是在说，对不起吗？
身后传来林妈妈撕心裂肺的呼喊，她的林野，再也回不来了，哪怕是一张没有血气的脸，虚弱的一声妈妈都消失了。
“我已经很小心在照顾了啊……小野，小野……”
柳重望着林野倒下去的位置，很长时间都不能动，他面前闪过林野安安静静坐在哪，第一次用脚踢他的凳子说，她很温柔其实，他一直没想到林野在说谁……
还有，林野说的每一声谢谢他其实都听见了。
但这太突然了他想。
我还没有看到你的世界。
七年前，6月29日
两个约十岁的女孩手拉手，表情凝重的坐好，他们面前胡乱放置一些玩具，衣服。
“寻月，真的要这样吗？”那个稍小些的孩子小声的讲。
“小点声，难道你希望我去美国吗？”
小林野慌忙的捂住嘴巴，用力的摇头：“不想你走，不想！”
“我也不想走，我们永远不分开。”小寻月语气坚决，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这件裙子是我最喜欢的一定要带走。”
小林野看着小寻月手中那件裙子，米黄色的。
小寻月一家明天就要动身去美国，两个孩子悄悄谋划，她们要出门，向大人用行动进行抗争，她们才不要分开。她们拎着各自的小包裹，踏着白白的月光逃出家门，寻月拉住小林野的手，一步一步走，沿着路灯，光拉长他们的影子，两旁掠过一棵棵白杨树。
白杨树高高的，肃穆地看着，不自量力的他们。
“我们要好好的。好好的。”
“你千万不要忘啦，以后要听我的话，我们就不会一定不会分开了。”
“为什么呢。”
“反正要听我的话啦。”
“好吧，我答应你。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
“寻月……”
“没事儿，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别怕。”
两个孩子手被反绑在身后，缩在墙角，原本可爱的头发都散乱了，身上也脏的不行，但还能辨认，一件桃红色，一件水蓝色的，很不幸的，他们遇到了人贩子，此刻被关在郊外大楼的一所屋内，这是尚未完工的大楼，水泥地板很凉。
“你的心疼不疼。”
“不疼，寻月，现在怎么办？”
“对不起，都是我硬要拉着你出门，都怪我。”
林野却好像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还能问些不紧要的问题：“……寻月，你说对不起会笑哎。”
“……我的坏习惯，小野，不要关注这个，你一点都不怕吗？”
“啊？其实怕啦，他们好凶，但我一直都，我妈说我缺脑筋。”
“……”李寻月也有了一点笑意，“不管啦，我们一定要逃走，他们去买东西了，我知道他们忘记关那扇窗户了。”
她们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害怕呢？林野一直想不通。
她们想尽了办法挣开了绳索，越过窗户，可是却没有办法继续下楼了，一个身穿紫色夹克衫的女人走上来，一眼就望见了她们。
“你们干什么！”
“林野，快跑！”
她们没命的跑，往上，金色的粉尘在空气中激荡，林野只紧紧盯着寻月一荡一荡的头发，一定不能被抓到啊。
然而……没路了，没有完工的大楼，连墙壁都不完整，前面是大片的天，没有任何阻拦物，她们紧紧抱在一起，绝望地转过头，去看那个紫色夹克衫的女人。
“跑什么呀，快过来那边掉下来，摔死你们。”
寻月望向比她矮上一个头的怀里的林野，她哆嗦着嘴唇，轻轻的开口：
“林野，我不想和你分开。”
泪水滴在林野的脸上，她们的泪水混在一起，多好，无法分离，“听我说，你一定要快快的跑，听到我的声音，一定要快快的跑，要找人来救我啊。”
“什，什么？”
“林野！”寻月推开林野，去抱住了紫色夹克衫，她大声的叫着：“你跑啊，林野，快跑！”
“寻月……寻……”
“你快跑！”
“臭丫头，放手，我们会摔死的。”
林野开始拼命跑，但她甚至还没有踏上台阶。
“林野！”随之而来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是寻月最后的声音，然后是可怕的安静。
林野在那里，好半天才缓缓转过身，看到面前那一边天，没有紫色夹克衫，没有……没有寻月？
她有一些发抖，她提手抹了抹眼泪，慢慢往那里走，她小声的叫着：
“寻月，我们要回家咯，寻月，我们要回家啦。”
腿软到无法站立，她趴在地板上，心开始痛起来，也渐渐无法完整呼吸，她一点点向前挪，手指头勾到平台的边缘。
“寻月……你去美国吧，你去，你去……你去。”
我不要在一起，没有关系，你跟我回家，我送你上车，好不好……好不好，寻月，你不要不理我，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会送你。
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会乖的，我会去送你，然后等你回来。
林野大声的哭着，直到晕死过去……
……
……
醒来时，眼前是白色天花板，耳边是妈妈的声音，一切都跟原来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孩子，你吓死妈妈了！”好多人在哭啊。
但是她象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笑起来，她想到明天自己该去送寻月坐美国的车，不，不对啦，寻月说过要先坐她爸爸的车，然后坐飞机。
什么时候见面呢，七年后吧，七年后寻月就会回来的。
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要等她。
第二天，林野跑到小区门前，对每一辆离去的车，又哭又笑，挥了很久的手……
她在送寻月离开。
她相信她会回来，不会让她一个人的，寻月不会不要她的。
“林野……林野……”
不知哪里传来的一点声音，林野突然向身后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时间还没到。
……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