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时至春归系列》冷玥慕

3、小年

　　爆竹声中一岁消，今日已是小年，眼见的年关已在眼前，这汴京城内节日气氛更重了几分，孩子们到处跑着燃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大人们则都在家忙着祭灶及置备过年的物事。

　　汴河旁边的开封府里，一府老少也都熙熙攘攘忙个不停。这小年最初只是祭灶的日子，传说灶王爷这天要上天向玉帝汇报世人的善恶，世人为免灶王爷在玉帝面前说自家坏话受到惩罚，进而想到用灶糖涂在灶王爷嘴上的方法，让灶王爷多说好话少说坏话，这才逐渐兴起了这祭灶节，后来又多称为小年。只是演变到今日，这小年虽然主要仍是为了祭灶，但同时又多了一项事宜，即是打扫庭院厅堂，将这一年里的灰尘全都扫净，以求来年有个好日子。

　　公孙先生一早起来忙着祭灶，这会儿又指挥者众人打扫庭院和大人的书房等，只见王朝捋高了袖子端着盆水擦拭院子里的槐木书桌，这本是大人书房里的书桌，这会儿竟被几个人抬了出来做清理，马汉拿了个大扫帚，头上裹了条毛巾扫着书房墙上的灰尘，整个院子里横摆了各种各样的物事好不热闹。王婶拿了昨日便做好的灶糖来给众人吃，可一个个忙的热火朝天，哪个又能顾的上呢。

　　前院一片杂乱，这后院也好不到哪去，各家屋子里也都在忙着上下打扫。就见东边展护卫的厢房里一人也正卷了袖口挨个擦拭茶几书柜，深蓝色的外衣袖子卷到了肘上，露出来的中衣袖口隐约可见几点灰尘。

　　书柜上本就全是书，只能擦一下边边角角，展昭擦完书柜以后看到墙边长几无奈扶了扶额头。他原本生活节俭，原本屋内除书柜和衣柜还算满之外，其它也只是日常的用品，可自从和那人互通情意以后，他便似真要长期定居在这里一般，时不时往屋里填东西，这才不过十几日的时间，长几上大大小小的摆设用品堆的已可称为壮观!苦笑一下，展昭只得端起水开始擦拭长几的浩大工程。

　　“咣”的一声原本半闭着的门被一脚踢开了，只见白玉堂端了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还忙不迭的喊道：“猫儿，快换上热水，那水已经凉了。”

　　展昭手里忙着，仍回头笑问道：“王婶烧了多少热水顶的住你这样用啊？”

　　白玉堂将他手里抹布扯了来，浸到热水盆里连盆递给他，又将那盆冷水端到门外，才道：“反正她这会儿闲着也没事，就多烧会儿水吧。”忽而又哀怨道：“猫儿……你不会真要将这屋子里的东西擦个遍吧……”语气之中带了三分撒娇七分调侃。

　　展昭被他那撒娇的口气整的面色微红，又正色道：“先生说了，要擦净这一年的灰尘来年才能过的好。”

　　只听那人不屑道：“哪有那么多说道，差不多收拾干净就行了，我们平常住的时候也会打扫的嘛。”

　　展昭见这会儿屋内坐不好坐站不好站，便对他说：“玉堂，不如你去醉仙楼里坐一会儿，等我收拾完了再去找你。”

　　白玉堂当即不悦，“怎么？好端端的去什么醉仙楼，我又不是不能干活。”说着走到衣柜前，“我先收拾衣柜。”

　　展昭看了眼他背影没再说什么，其实他话说出口就后悔了，那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总想让他置身事外的样子，可自己偏偏习惯性的这样做，并不是怕他融入不了自己的生活，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尚不能适应这种猛然的亲密，那一晚的感情压抑的太久，爆发的太过突然，等到回味过来的时候，竟是木已成舟、无怨无悔！

　　无悔的是感情，两个人之前虽也都互相牵挂、情根深种，心意相通之后虽也都是坦然接受、义无反顾，但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却是之前两个人都不曾规划过的，展昭甚至在梦里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一天真的可以和白玉堂在一起。白玉堂自诩风流，他的热情和性情是众所周知的，展昭也是最清楚不过，展昭只是不知道他的热情能够维持多久，一件渴望了很久的东西一旦有一天突然很轻松的得到了，就会给人产生不真实感，人就会患得患失，展昭也是这样。他有时候在夜里看着白玉堂的睡颜也会想，什么时候展昭竟也如闺中妇人一般如此胡思乱想了，两人皆为男子，相爱本就是不能为世人所容之事，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白玉堂厌倦了或者为别的缘故离开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他一向性格清冷，自从闯荡江湖便是一个人走过，对待事物均不强求，有缘便得、无缘便失，本也没有太多执念，可对白玉堂却总也做不到这般，他已然无法想象倘若有一天白玉堂真的离开了，那他该怎么办，展昭该怎么办？每每凝视那人的睡颜，他便总想听一听他心里的声音，听听那人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产生的感情，这份感情可以维持多久，然而最终能听见也只是更鼓声响，便在心里嘲笑自己几句缓缓睡去……

　　那夜过后，那人坚持要自己喊他“玉堂”，“玉堂……玉堂……”原本只是去掉了一个姓而已，却似乎蕴含了几番柔情缱绻，现在叫来仍觉脸红心跳……

　　展昭一边思绪万转一边无意识的擦着长几，只是那白玉堂虽说是在收拾衣柜，可这半天的功夫却基本没怎么动弹，眼光时不时的瞟向展昭那里，直到不知瞟过了多少次发现展昭仍在擦长几后，无奈道：“猫儿，那个长几你都快擦了半个时辰了，再擦下去都能被你擦出油来了。”

　　展昭原本心不在焉的进行着手里动作，忽然被他这么一说，不觉“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就快好了。”说完仍然不紧不慢的擦拭。

　　白玉堂见他这般，又不死心的问道：“猫儿，你擦完长几还要擦哪里？”

　　“这边的两个柜子往常摆在这里也没用过，落了不少灰尘，我先把它擦干净。”其实心里是想，以后有这人住在这里免不了又添东添西的，还是先擦干净为好。

　　白玉堂脸上一阵苦闷纠结，又试探道：“那柜子现在又用不到，到最后再擦也无妨，你还是先把桌子擦一擦吧。”

　　展昭心下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桌子好擦，最后擦就是了，怎么？”

　　白玉堂偏过头，似有掩饰道：“没怎么，你慢慢擦吧……”转头继续收拾衣柜，如果只是把衣服来回翻弄也算收拾的话。。。

　　展昭见他嘴上这样说，脸上仍难掩心事，顿觉不解，但仔细一想，这桌子先擦后擦还不是一样？这老鼠怎么无缘无故的又纠结起这种小事来了？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擦完长几之后看了看，最终还是端着盆子走向了方桌。

　　白玉堂本是一脸抑郁的在那里翻腾衣服，一转头忽然见他如此动作不觉楞了一下，但转眼间脸上就笑开了花，转头继续他一边捣鼓衣物一边拿眼睛余光瞟展护卫的大业。

　　移走桌上的茶杯酒壶，撤下桌布，擦了一圈桌面，刚蹲下准备擦拭桌腿边缘，展昭却“咦”的一声叫了出来。白玉堂听后，难掩兴奋的走了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展昭弯了腰，到一条桌腿边捡起一样东西，拿起一看竟是一块乳白色的玉坠。展昭顿觉奇怪，拿给白玉堂看道：“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别人也不曾来过，不会是谁遗落的。”

　　白玉堂呵呵一笑说：“兴许是你这老房子里前人遗留的古董呢。”

　　展昭笑瞪了他一眼，“不可能，这地方我前一阵子刚打扫过。”

　　白玉堂状似无意的说道：“猫儿，你看这玉坠做的蛮精致的，既然被你发现了也算是有缘，不如你就留着它吧。”

　　展昭无奈的再次瞪了他一眼，但仍然接过了坠子细细打量，刚发现时只觉惊奇并未细看，这会儿再拿起来只觉触手温润，竟是上好的暖玉，玉坠中心飘散着几缕淡蓝色的丝线，与这玉的颜色相配，衬的犹如云雾一般，玉中心隐约可见还刻有字体，仔细看下写的竟是……“玉堂”！

　　展昭猛然抬起头楞楞的看着白玉堂，“玉堂……”

　　白玉堂抹了把鼻子，“这么容易就发现了，我还让刻的不是太明显呢。”说完接过来坠子轻轻为展昭带上，又从自己衣领下拉出一条几乎一样的坠子道：“你看，我这里是昭字，你那里是玉堂，坠子的长度刚好可以挂到心口，这样就可以将它刻在心上，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再分离！”

　　展昭被他这一番情话说的面上发热，但无可怀疑的，心中却是越来越温暖的，白玉堂就是这样的强势，这样的霸道，将自己的心神一并虏了去，他所要求的自己从来都不会拒绝，他说要不再分离，自己又怎会舍他一时半刻……

　　白玉堂捧起展昭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又在瞎想什么？不要以为你每日心里想的我都不知道，你整日晚间不睡，以为我都感觉不到的吗？”

　　展昭被他说的无言以对，没想到他竟是都知道的，只得吞吞吐吐道：“玉堂……其实……我没有……”

　　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没有胡思乱想，你只是不相信我白玉堂而已，你不相信我白玉堂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和你在一起，不相信我可以将这份感情维持的长久，但你可曾想过，我白玉堂虽自诩风流，但若非我心之所系，又怎会如此待他？”

　　上前一步将展昭轻抱在怀里，“猫儿，爷自从认定了你，便已将你刻在心里，这一生一世就再也抽不走、拿不掉了，就像这两枚坠子一样，即便有朝一日粉身碎骨、碾做尘埃，但其中的那两个字仍会随之化尘做土、不离不弃……”一记深吻印在额头，“猫儿，相爱本是两个人的事，你若不信我，那要让我如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展昭不觉心中暗自嘲笑自己，果然是自己多想了，转而释怀一笑，注视着白玉堂的眼睛，“玉堂，展昭不是不信你，此番是展昭多想了，男子汉大丈夫原也不能像妇人一般计较，展某只知道遇到白玉堂是今生大幸，你即许我不离不弃，那展昭也定要还你个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要白玉堂不嫌弃，此后这天地间有白玉堂的地方就有展昭！”

　　白玉堂展颜一笑，“傻猫儿，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四唇相接自是一番温暖盈上心间，甘之如饴的也唯有情人的味道而已……

　　屋外仍时不时的回响着高高低低的炮竹声，前院里众人还在忙忙碌碌，多少个年岁都是这样似曾相识的过去，人生本也就是短暂的几十年，平淡辉煌转眼即逝，所欣慰的也只是身边能一直有一个人，一个心爱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