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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泉下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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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荆州城郊荒野。月黑风高,鬼影幢幢。
宁暇耳根微动,一声“又来了”话音还未尽,剑已挥出,瞬间打落十来支箭矢。她一出手,众影卫顷刻围拢于萧宗鄂身周,摆出护卫的架势。只是他们这一路被萧炀的人马追杀,到了此处,已所剩无几。
片刻后,黑衣人现身,他们训练有素,一半主攻宁暇傅匀两人,另一半则冲萧宗鄂而去,步步杀招,毫不留情。
傅匀一边击退一个黑衣人,一边对宁暇说:“这么下去不行,我们不是对手!”
他们这边人手越来越少,而萧炀的人却源源不断,这些人中虽没有顶尖高手,但个个武功不差,且极擅偷袭。傅匀已经好几天没合眼,整个人憔悴不堪,宁暇虽然比他状态好些,但任何一个高手,被这种车轮战式的打法拖着,都不可能一直扛下去。
宁暇当然知道这么下去他们大概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局,她也想过办法,提议过分开几路走,但被萧宗鄂否决了。她此刻只能在心里狠狠唾骂萧宗鄂,并下定决心逮着机会就把易玹拐跑。
宁暇一边击退几个黑衣人,一边往萧宗鄂那边看去,只见又倒下了两名影卫,现下只余四人,而黑衣人前赴后继,粗略扫过去,竟有二十几人!宁暇心里咯噔一下,这次来的人比上一次多了一倍,怎么想怎么奇怪。
正当她暗自诧异时,又有十名黑衣人从密林间走出,而他们簇拥着的那人竟是萧炀!萧炀出现,场中对战的黑衣人便如潮水般退到了他的身侧待命。
见到萧炀,宁暇便想起那晚来,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分了一半心神去想他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他刚拿下皇位,就算急着除掉萧宗鄂这个心头大患,也不必亲自上阵,萧道晴怎么想的,竟放他出宫了?
萧炀看见宁暇惊讶的神色,笑了笑,问道:“小师妹,你没想到我会亲自前来吧?”
他得知萧道晴放走宁暇后,大发雷霆,又接连派出人手追捕,其一固是想杀了萧宗鄂接回荑夫人,其二便是为了找回宁暇。后来,他见迟迟未有结果,按耐不住,才不管不顾地亲自前来。
“我是没想到你脑子进水到这个程度了,这时候还有心思跑来追我们这些穷寇。”宁暇冷言道。
易玹站到宁暇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手心温度传来,宁暇的心情才平静了几分。
而这些都被萧炀看在眼里,他咬了咬后槽牙,盯着宁暇的目光又深了些:“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交出萧宗鄂、荑夫人和萧景玹,我可以放你和傅匀走。二是你留下,我放他们走。”
傅匀怒道:“阿炀!”
“怎么办,我两个都不想选,”宁暇冷冷道,她剑指萧炀,“少说废话,出手吧。”
萧炀似可惜般地摇摇头:“你能护得住所有人吗?明知结果,何必做无谓挣扎。”
宁暇正想反驳,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加上我,够不够?”
宁暇循声望去,惊喜喊道:“师父!”
来人正是姚阙,他整个人拾掇一新,从月色中踏风而来,比宁暇从前任何时候见到的都有人样儿。一旁的荑夫人见到弟弟,眸中震荡,留下两行清泪来。
萧炀没想到姚阙竟会赶来此地:“小师叔,不,我应该改口叫舅舅了。我要接回我娘,你要阻拦吗?”
“你们母子重聚,我不挡着,可你要带她走,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姚阙问道。
萧炀:“她自然是……”
“我不能跟你走。”荑夫人一开口,惊住了在场众人。就连宁暇,也略有些吃惊。
萧炀不信:“娘,你为何不愿跟我走?你难道还想待在这个人身边?”
荑夫人流着泪缓缓摇头,她看着萧炀的眼神中全是眷恋,可说出口的话却坚决:“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姚阙附耳对宁暇说:“待会我挡着,你找机会带易玹和他娘走,去药谷找文老妖,要快,不然我这外甥就没救了。”
宁暇此刻不便多问,但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看了眼,脑中迅速规划起路线来。
姚阙是不会管萧宗鄂死活的,他只有一个目标——掩护宁暇他们走,于是他没什么好顾忌的,直冲着黑衣人而去。他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又偏诡谲,让人寻不见规律,再加上傅匀跟他打下手,一时间,倒也真的牵制住了萧炀的人马。宁暇抓住时机,带上易玹和荑夫人就撤,萧宗鄂身边的人想阻拦,却分不出工夫。
萧炀眼见宁暇逃脱,跨上马便想追过去,却被姚阙挡住。
萧炀怒道:“你别拦我!”
姚阙甩下刀尖的几滴血,说:“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追上他们。”
萧炀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护着易玹,却不愿来他身边?就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舅舅,也要帮着易玹对付他?
一瞬间,他就起了杀心。
傅匀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态即将崩裂,忙说道:“阿炀,易玹毕竟和你血脉相连!你要真杀了他,以后怎么面对荑夫人?”
萧炀听傅匀提荑夫人,才终于冷静了些,他转头看向已被制服的萧宗鄂,问姚阙:“我把他带走,你们没意见吧?”
姚阙见他不再执拗,这才放下心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处置他,你随意,我不管。”
萧宗鄂此刻身边已无可用之人,且受制于人,生死便在萧炀一念之间,可他却仿佛不甚在意,眼中更是毫无惧意,仍是一派唯我独尊的样子。
萧炀看他那副嘴脸就来气,用刀柄将他打晕,命手下带着他走了,走之前却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姚阙和傅匀。
三日后,楚地药谷。
宁暇带着易玹和荑夫人赶到时,易玹已处于昏迷状态。文夭夭早已等在谷口,他从宁暇手中接过易玹,对文蚕沙和文辛夷吩咐了一句“布阵,闭谷”,随后便领着宁暇和荑夫人往谷中行去。
荑夫人边走边问他:“夭叔,你信中说找到了另一株阴阳草是真的?”
文夭夭点头:“前些日子我潜入秘境中发现的,算来也是这小子命不该绝。”
听他们如此对话,宁暇满腹疑问,可她也知此刻不是提问的时候,于是只默默跟着他们往前走。
不一会儿,宁暇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便是她和小喜曾经来泡过汤的不老泉。
这里是秘境?
在她疑惑的时候,文夭夭运掌如风,向斜后方地面袭去,只听“咔嗒”一声,像是什么开关启动的声音。
宁暇往那处看去,文夭夭却笑说:“别找了,只有内力到我这个程度的,才能打开。”
他话刚说完,氤氲着热气的平静的温泉水便急剧波动起来,泉面上逐渐形成了一个个垂直的漩涡流,就像在泉面上开了几个洞一般。目睹此景,宁暇瞬间回想起蜀州山谷里那几个开在地面的洞,便有几分相信此处是真的秘境了。
文夭夭将易玹推给宁暇,对她说了句“跟着”,便抱起荑夫人往其中一个漩涡跳了进去。宁暇毫不迟疑,抱住易玹也跟着跳了下去。
宁暇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包围,在水中却又似不在水中。她紧紧抱着易玹,不敢松手。她也不知他们被水流携裹着漂了多久,不断加剧的水压使她有些昏沉,仿佛陷入了梦境与现实之间模糊的交界处,让她辨不分明。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晃间,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落到了干燥的地面上。她将易玹扶坐好,才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他们身处一个硕大无比的地下洞穴里,这洞穴不似寻常洞穴那般潮湿阴暗,反而干净明亮、遍地繁花,令人大感惊奇。宁暇找了一圈,才发现光源来自洞穴中间的一棵老树,这树枝干粗壮,枝繁叶茂,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微光,让人感到惊奇的同时,又觉得它本该如此。
文夭夭见她一脸敬畏,笑道:“小鬼真是没见过世面,蜀州的那个假秘境还没给你垫垫底吗?”
宁暇心想,要拿这真秘境跟那假的相比,确实假秘境失之天然,人为痕迹重,显得粗陋简朴了。但这真秘境除了比较巧夺天工,有那么些违反自然生长规律的奇珍异草之外,也看不出“秘”在了哪儿。莫非这些奇珍异草吃了能使人长生?难道文夭夭这逆天的容颜便是拜这些神草所赐?
她恭敬道:“文谷主,我的确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文谷主不吝赐教,将阴阳草赠予易大哥治病。”
文夭夭略慈爱地打量了眼宁暇,问荑夫人:“这小鬼成你家儿媳妇了?”
荑夫人一边在低头找着什么,一边回答:“这一路多亏了宁姑娘,夭叔慎言,别坏了人家姑娘清誉……果然……”荑夫人直起身,手中捧着一株既不像花又不像草的植物。
这草的样子十分诡异,长成了个眼睛的形状,黑白两色,眼睑形的花瓣是白色,中间圆圆的花芯像瞳仁,是黑色,看着鬼气森森的。
文夭夭走过去,说:“便是这株了。当年你发现了第一株,用血养了它三年,将它提炼成剧毒,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服了。”
荑夫人看着手上的这株阴阳草怔怔出神:“当年我知道自己怀了萧宗鄂的孩子,本想和这孩子一道赴黄泉,却没死成,将他生下来后,却是他受了这毒……”
文夭夭叹息:“你确实欠这孩子良多。”
宁暇听到易玹差点被扼杀于腹的命运,心中悲痛,但也有些理解荑夫人,她当时必是万念俱灰,心存死志,才起了自戕和杀子的念头。可看如今这般,她似是一直与文夭夭暗中联系,商量着救易玹的法子,之前不愿跟萧炀走,也是因为易玹。这么看,荑夫人并不是不爱这个孩子的。
宁暇也明白过来,易玹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只因这毒世间罕见,唯荑夫人一人知其毒理,太医自然看不出来,所以一直以来萧宗鄂都当易玹是生了绝症。既然是中毒,只要解了毒,便能恢复如初吧。
宁暇欣喜,急忙问道:“这花要如何用?让易大哥服用,便能解毒?”
“阴阳草,顾名思义,一阴一阳,意指生死轮回,循环往复,两者相生相克,”荑夫人娓娓道来,“从前那一株瓣黑瞳白,为阳草,有剧毒,而今这株瓣白瞳黑,是阴草,专为克制阳草而生,可解其毒。但阳草受我血气滋养三年,这阴草却没有……”
“现下玹儿等不及了,”文夭夭说道,“看他这样子,彻底毒发便在三炷香内了。”
荑夫人看了看仍在昏睡中的易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怜惜点点,说:“非常时期,便用非常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