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求不能

2、七年前

　　慕成玦只是离开倾州几日，积攒的事务就已是堆积如山了。午饭后，管理地产的穆致维、打理钱桩的老周老刘、几家纱厂丝厂的厂长等等为他管理各处产业的人，无论是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轻的年老的、穿长衫的或者是穿西装的，无一例外都挟着一个公文包，走马灯似的在他的公馆里穿梭，让人应接不暇。

　　直到晚上十点多钟，翌露园里才稍稍消停了下来。张妈送了宵夜进来，慕成玦只好放下案头各色的文件。他随便吃了一口，就信步踱到园子里来松散松散。就算他是铁打的，也承受不住了。

　　张妈趁势来到他面前，小声提醒道：“六爷，今儿个是六奶奶的三七，因为你不在，我就自己做主办了。这会要不要去给她上柱香？也好安慰安慰亡灵不是？”

　　听了张妈的话，他才恍然记起这事来，感慨道：“这个家多亏有你，凡事都替我料理着。”

　　“六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既视你为主子，又当你是儿子，你的事，我又怎能不上心呢。”

　　慕成玦闻言也是一番感触，揽过她的脖颈戏谑打趣：“好，等你老了，我给你送终。”

　　张妈被他加持着向后楼走去。慕家老六那大个子比她足足高出一尺来，被他这样裹挟着着实难受，可心里却是极为受用的。

　　慕成玦刚一踏进后楼，图扇英的遗像就撞进眼眸。那还是她新婚不久后拍的照片，一张俏脸上，五官精致，气韵高华。她们图家人常说，她是图家养出来的最漂亮的小姐。

　　他从张妈手里接过燃香栽进香炉，默默地看着她的遗像，思潮翻滚。

　　她只有二十五岁，比他还小三岁。那样年轻就香消玉损，真是悲剧。

　　此时，他终于现出忏悔的意味，在心里暗暗地道：扇英，我已将你与贺靖生葬在了一起。你们的儿子我也会好好地将他扶养长大。这样，会不会减轻我曾经对你犯下的过错？

　　曾经的我不知情为何物，独断专行，毁了你和贺靖生。我曾一度嘲笑你、蔑视你，视你们的感情为儿戏，直至我重新遇到了芷荀。

　　她是从深山密林里走出的精灵，面对她超脱世俗的脾性和一尘不染的灵魂，我表现得毫无招架之力。我就那样敞开了心扉，让她住进我的心里。她除去了我心头的杂草荒芜，又在那里开出最美最美的花来。这时，我才理解你的苦，因为我也伦为了和你同样悲惨的境地――爱而不得。

　　不过，我是不会屈服的。无论上天入地，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让她做我的女人。

　　慕成玦瞧着相片中图扇英美丽的面容，良久，眼前渐渐浮现出七年前的景象来。

　　“成玦，你去跟伯父伯母说说，让他们把这婚退了吧。他们那么宠你，你去说伯父伯母肯定会听的。”

　　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满身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世家小姐的傲气。她将慕成玦拉进他的书房，掩了门，急切地道。

　　慕成玦不曾想她说出这番话来，抱着肩，挑起轻薄的眼皮打量她半响，才倚着书案，双手插进裤袋，伸长两腿，慢悠悠地道：“退婚？为什么要退婚？”

　　“难道你真想娶我？”高贵的小姐下巴都要惊掉了。

　　“有什么问题吗？”

　　贵小姐呆了一呆：“可是，可是如果你娶了我……你的那位金小姐怎么办？”

　　“她？”慕成玦哑然失笑，继而云淡风轻：“我不过是一时兴起，逗弄着玩两日罢了。难道还要我娶她不成？你若觉得她碍事，我从此再不理她便是了。”

　　图扇英默然了，气馁地坐到慕成玦对面的椅子里，西洋大裙摆从椅子里流淌下来。她到此刻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成玦，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吗？”她努力寻找突破口。

　　慕成玦玩味地审视着她的双眸，“不合适？你说说是哪里不合适？是我配不上你的家世，还是配不上你的样貌？我说图三小姐，你是没事闲得慌，跑到我这里来找乐子的吧？”他明显有些被惹到了。

　　她知道他一向很骄傲，立刻解释起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产生爱，不是吗？你说，你爱我吗？”

　　“恕在下才疏学浅，不懂得什么是爱。我不像你们闺阁中的小姐，整日无所事事，竟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我只知道，我们两家都声名显赫，我们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是世人眼中的绝配。”

　　图扇英又沉默了。她用白色漆皮鞋的鞋尖不断地在地上画着圈，声气低微地道：“如果，如果不是我已属意他人，我想，我会愿意嫁给你的……”

　　他偏头看向她：“哦，是吗？既然你有了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为什么不同你父亲说明一下，主动取消我们的婚约？”

　　“他们是不会同意的！”她眼泛泪光，竟是要哭出来。“我前前后后都思量过了，除了你们慕家退婚，我别无他法。成玦，求你了，看在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份上，帮帮我吧！”

　　他们儿时的确有一段时间经常在一起，彼此疏离是近几年的事了。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干这个用的。”他当然半点也不喜欢她，可今日的事使他倍感屈辱，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不知道你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公子哥？我仔细想想……这倾州城里可以和我匹敌的未婚青年……应该没有谁吧？”

　　“他并不是世家子弟出身，他叫贺靖生，我想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他做冥思苦想状：“我知道的人里面，只有一个戏子叫这个名字。”说完探询地看向她，周身的傲慢之气无遮无拦。

　　换作平时，她一定会发作的，但此刻不行。她强行压制胸中不快，挺着胸脯，毫无愧色：“对，他就是一个角儿，没有家世，没有背景。”

　　他倾身上前对着她的脸，难以置信地问：“图扇英，你疯了吧？！”仿佛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他慕成玦竟然输给了一个戏子。

　　他的脸近在咫尺。这个角度看他，顺着那狭长的眼尾出现的内双十分真切，他骨子里的狠厉此刻都从那层小褶里散发了出来。图扇英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就当我没来过。”

　　最后，她只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事隔两日，他们便上演了一出“大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