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之下》白阿鹤

5、第 5 章

　　在难堪的静默当中，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蓝阳缓缓抬起右手，捂住胸部，慢慢道：“我有些不舒服。“

　　他开口说话，总算是给了尴尬中老师一个面子，让他有台阶走下来。表演课老师脸色这才舒缓了些，但仍然得理不饶人：“年轻人就要敢于吃苦，勇于吃苦，一点点小毛小病，就喊苦喊累，算什么？想当年……“

　　在他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当中，苏蓝阳手捂着胸口，慢慢走出来，走向田甜。

　　见苏蓝阳乖乖就范，老师这才满意地止住话头，闭上了嘴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蓝阳和田甜俩人身上。

　　苏蓝阳低着头，走得很慢，田甜看不到正脸，只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时苍白些，看起来十分虚弱。她原本十分生气，生气他夺走自己的手机，生气他的不负责任，生气他的淡漠，可看到他现在这付气息微弱的样子，又觉得有几分不是滋味。

　　一个没有童年的人，从小就在外面跑生活，一定会很辛苦吧？一个年少成名的人，接受万丈瞩目的同时，一定也会招来许多羡慕嫉妒恨吧？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心里的天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歪向了苏蓝阳。

　　苏蓝阳终于在田甜面前站定了。

　　田甜双手交握在一起，她不知道苏蓝阳在生病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演，心里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众人也伸长了脖子，静待下文。

　　苏蓝阳捂在胸口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体有些轻微地摇晃，还没开口说出一句话，整个人已经一头向前栽去。

　　田甜什么也没想，吓得嗖地站起来，一把扶住了苏蓝阳：“没事吧？“他的身体比想像当中轻一些，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男孩的体重。

　　同学们吓得也呼啦围上来，表演课老师屏住了呼吸。

　　苏蓝阳微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但很快就睁开了。他睁眼的一瞬间，田甜像是看到大片大片的花田铺展开来，连锦没有尽头，通往另一个世界。

　　他声音又低又苏，在田甜耳边响起：“我没事，抱歉。“

　　紧接着，他站直身体，回头对表演课老师道：“老师，我表演完了。“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不是犯心脏病，而是在表演。

　　表演课老师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苏蓝阳，好，你很好。”

　　正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表演课老师话也不说，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这时，同学们才敢围到苏蓝阳身边，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问话：“苏蓝阳，你是真有心脏病吗？”

　　“刚才那下可把我吓着了，跟真的似的。我家里老人犯病的时候，就是一头栽下去的。“

　　“你太厉害了。“

　　田甜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苏蓝阳。

　　他脸上有极浅极淡的笑意，对这种涌上来包围的热情，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他明明站在人群中间，明明是在笑，可同时也让人感到远在千里，不能接近。

　　下课了，同学们纷纷涌进食堂去吃饭。

　　几个男生热情地邀请苏蓝阳：“大食堂的红烧肉可好吃了，一块吃饭去吧。“

　　苏蓝阳经常去的是二食堂，二食堂是小餐厅，价格贵，但有隔间，在那里吃饭，可以不受打扰。大食堂人来人往，人太杂。

　　苏蓝阳想拒绝，可那几个热情爽朗的男生拉着他就走。大家深受表演课老师的折磨，今天苏蓝阳露一手，真是让大家觉得扬眉吐气。

　　一伙人不由分说，拉着苏蓝阳进了大食堂。

　　田甜平时也是去大食堂吃饭的，她拿着饭卡，排在苏蓝阳前面不远的地方。不论个子还是长相，苏蓝阳都十分显目，他一排队，顿时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食堂门口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些网红和主播不知怎么混进了学校，一直潜伏在暗处溜达，现在苏蓝阳一出现，他们如同嗅到肉味的狼，全都蠢蠢欲动，举着手机悄悄靠上来，能拍多少是多少，能拍几张是几张。

　　苏蓝阳附近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排在田甜前面是一个一米八个的男生，他体格健壮，留着半长的头发，长得像混血儿。他刚打完饭菜，端着餐盘一转身，就被一个举着手机录相的鸭舌帽男人撞了一下，餐盘扣在田甜身上，然后又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你干什么呢？“混血男生没跟田甜道歉，而是一把揪住鸭舌帽，满脸的怒意。

　　鸭舌帽正在偷录苏蓝阳的视频，冷不丁被当胸揪住衣服，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

　　混血男生瞅见他手机，手机的摄像头还牢牢对着苏蓝阳。他狠狠推了鸭舌帽一把：“滚。“

　　鸭舌帽虽然走了，但还有许多人，或明或暗地包围在苏蓝阳身旁，餐厅变得拥堵混乱不堪。混血男生大步走到苏蓝阳身边。

　　班里那几个男同学是认识混血男生的，互相推搡了一下，客客气气叫道：“刚哥。”

　　熊刚不客气地刺了苏蓝阳一眼：“大明星能不能低调点？你影响我们吃饭了，知道吗？”

　　班里的男同学讪讪道：“刚哥，是我们拖苏蓝阳过来的。”

　　“你们拖，他就来？”熊刚提高了嗓门：“活这么多年，脑子还没数？餐厅就这么小，他这条大鱼来一蹦跶，能把餐厅震塌了。”

　　田甜一直站在原地，手忙脚乱地用餐巾纸擦身上的污渍。这事不管是谁的错，餐盘却是熊刚扣到自己身上的，他不跟自己道歉，竟然还教训苏蓝阳有理了？

　　田甜忍不住大声道：“学生是学校的学生，餐厅是学校的餐厅。学校的学生，到学校的餐厅吃饭，有什么错？”

　　她这一连串的话，就像顺口溜一般说出来。熊刚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一眼，一时半会接不上话。

　　田甜走过去，指着衣服上的污渍：“你弄脏我的衣服，不准备跟我道歉吗？”

　　她走到身旁停下，熊刚这才回过神来，不讲理道：“道歉？我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田甜点点头，扭头扫视一圈，见食堂的餐台上，有做样品的饮料。她端起一杯樱桃红的，毫不犹豫地往熊刚泼去。

　　熊刚措手不及，张着胳膊朝后跳，但还是晚了一步，衣服上湿了一片。

　　他脸涨得通红：“你找死。“

　　当众被泼水丢面子，熊刚气势汹汹地朝田甜走过去。可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平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根本毫无畏惧之色。

　　从熊刚走过来开始，苏蓝阳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紧抿嘴唇，眼睛望着远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时候他开口了：“我走就是了。”

　　熊刚顺势停住了脚步。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真的打女人，苏蓝阳这句话，给了他一个下的台阶，他转过身：“你早走不就没事了。“

　　苏蓝阳淡淡地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拉他来的几个同班男同学想喊，可是看着一旁的熊刚，又不敢喊，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汹涌的人群当中，他的背影竟然是说不出的孤单。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吃个饭而已，只不过是学校一个普通食堂而已，像普通学生一样吃顿饭，对他而言，也是奢侈的事情吗？

　　田甜没好气地瞪了熊刚一眼，吃饭也没胃口了，走回宿舍去换衣服。

　　露过小花园的时候，她发现湖边的大石头后面坐了个人，看上去有点像苏蓝阳。她伸头悄悄偷看了一眼，果然是苏蓝阳，他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将面包渣一点点扔到湖水里，惹得湖里那群大白鹅一会蜂涌过来抢食，一会欢快的扇翅膀，一会嘎嘎嘎欢叫个不停。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心里莫名有点忧伤。

　　“出来吧。”苏蓝阳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把田甜吓了一跳，贼头贼脑地看后面是否有人。

　　“说的就是你。”苏蓝阳扭过头来，俩人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视线在半空中触碰，俩人莫名地都有些发怔。

　　还是苏蓝阳先反应过来，他扭过头去，继续揪面包渣喂鹅。

　　田甜不好意思地问：“你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吗？怎么知道是我？“

　　苏蓝阳扯下一块面包片，往湖面一扔，一只大白鹅划水过来，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层层水波荡开，她的倒影也逐渐模糊了。

　　看到水中倒影，田甜明白了。

　　苏蓝阳淡淡道：“你今天不该跟他吵。“

　　田甜慌忙解释：“我跟他吵，是因为他弄脏了我的衣服，我才不是帮你，你可别误会。“

　　“嗯。”

　　等了半天，苏蓝阳只没有再说话。田甜抬头看看越来越烈的阳光：“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