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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塞外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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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大家勤勤恳恳工作,为大央发光发热,做王朝的一部分建设者,到了夜里合该舒舒服服去找乐子,打发一整日的劳累和紧张。
待得月华生,往人声喧扰去。
应芳惯会做生意的,早早就放出声去,今夜几日不曾出现的以汝姑娘也会现身为诸位唱曲作陪。
杨和豫前几日刚去过秦川馆,今日原本不想去,但听说以汝姑娘也要登台,那丝竹管弦,清曲曼舞,消得人间好颜色。他一拍大腿做下决定,必不能错过。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许多公子哥都有这个念头,于是不到入夜,秦川馆外便已是车马盈门,险些落不下脚。吏部尚书的宋大公子来得早,占了个好位置。楼上雅间,隔着薄薄的帘幕,曲声顺水而来,明华的舞姿影影绰绰,风吹过帘幕,便能看到女孩儿娇俏神情,一笑就晃进人心里,分外叫人心动。
好位置不多,可巧他早早订了,于是宋大公子摇着纸扇,心里又是得意又是舒坦。
但他突然听到杨和豫的那惹人厌的声音,天天和他争明华姑娘,看来也订到了好位置,宋公子白眼没翻完,就看到有人进了他的雅间,定睛一眼,正是白眼对象杨和豫。
杨和豫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便怒上心头,指着宋公子鼻子就阴阳怪气:“宋公子家里是没钱了吗?明目张胆进我订的雅间,是不是要我请你?”
宋大公子攥紧了扇子,反骂回去:“杨侍郎年纪轻轻就不灵光了,恐怕自己定了哪间都不记得吧,这间本公子早就定了,哪还有你定的份?别是想蹭我的,反倒咬我一口。”
应芳听到这里的吵闹声,心头一紧,忙不迭地赶过来,两眼一抹黑,完了,定错了,定成了一间。
她搭上了站在帘幕前怒气冲冲的杨和豫的手臂,赔笑道:“两位公子,哎呦,是奴家发了昏,给两位爷搞错了,”应芳想了想,自家又没有剩余的雅间了,她为难地说,“今儿这情况,实在也没有旁的雅间,要不,您二位将就下,一起用这雅间,之后两位爷想来,奴家为您预订着,怎么样?”
宋大公子翻了个白眼,把扇子往桌上一拍,“不成!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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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芳哪里会不知道这两位是积年的对头,正愁的没法子,楼下忽传来一声琴音,弹琴的人正是姜以汝。
还不到约定的时辰,应芳知道姜以汝在为她解围,对上她的眼神点了下头,转身又劝,“两位爷,雅间常有,可是这样的好曲好舞却少见,不如先观舞吧,明华姑娘定也不愿看到两位公子为她伤了和气。”
两位一听,倒也是这个道理,遂彼此狠狠瞪了一眼两眼,捡了离着最远的座位坐了,心思早就被楼下翩翩起舞的美人勾了去。宋公子不是个安分的,扯着脖子探头探脑就差把头伸到栏杆上了,杨和豫看桌子对面这位的模样,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而他本人的眼神却也是恨不得黏在明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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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不愧是秦川馆第一美人舞。舞姿婉转,轻衣似水,腰肢柔软堪比春日里徐徐拂过水面的柳枝。这支舞叫《塞外月》,虽然是这样苍凉悠长的名字,却有一个佳人将军的故事。
将军在京时乃是有名的文雅君子,尽管出身武学世家,从未听说在派兵打仗方面有何造诣,在将军弱冠之年,家中蒙难,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只有他因为和某某皇子关系好被保了下来,却被圣上指去塞外做一个有名无实权的将军。那女子曾受过将军的恩惠,不远万里地追随,将军只好叫人将她好好安置下来。将军对那女子未必无情,只是行军之中,未免冷漠。女子善弹一手琵琶,大漠苍凉,月光簌簌。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圣上还是疑心他,便假传让他领兵回京,却在城墙外布了兵马,以叛国罪射杀在了京都外。
将军心慈爱兵,不愿他们受此之灾,命军队后撤百步,独自一人迎接万千箭雨。
女子随军姗姗来迟,只见到一片血泊中的心上人。
弹了最后一曲琵琶之后,自刎身亡。
这曲子唱尽了大漠荒凉,塞外光景,大气磅礴,只是未免沾染了弹奏者的悲痛心绪,所以较之一般的塞外曲,更是令人闻之伤心,几欲落泪。
后人将这首曲子记了下来,填了词,减了几分悲凉,糅了京都时兴的调子进去,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这首曲子原本是什么模样了。
尤其是现在,大家都是来看美人起舞,哪有人管你是哪朝的将军,只知道歌喉婉转,舞姿美妙,人间好时光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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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毕了,满座欢呼,尤其是宋大公子的声音最大。
“好!本公子的好明华!”一边催旁边的应芳叫她把明华带上来,“好久没见了,快带上来。”
应芳大呼倒霉,给姜以汝使眼色。姜以汝会意,将琵琶叫人收了,便拉着明华上了楼。
明华见着阵仗也是有些怕,她虽然素来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但不是两个人同时。她小声跟姜以汝道:“以汝姐姐,怎么办,他们两个,我应付不来,好姐姐帮帮我吧。”
姜以汝平时脾气有些坏,今天却和颜悦色地拍拍明华的手,安慰道:“不打紧,有我呢,你怕什么。”
以汝姑娘的名号那不是白打的,这两位公子一见平时难得一见的以汝姑娘居然也一同跟上来了,顿时觉得很是有面子。可是两只公鸡要打架,忍得了半刻也忍不了一时,首先这明华坐在哪边就是个麻烦事。
尤其两只都不是省心的,一口呛一口,火药味是越来越浓,明华夹在他们中间,难为地快哭出来了。
宋公子更心急,一把便要把明华拽到自己身边。
这是个好机会。姜以汝动作更快,在明华身后将她拽走,宋公子反应不及,原本要拽着明华的手倒把吵得面红耳赤的杨和豫扯了个一踉跄。杨和豫登时怒了,平时是地位尊贵的户部侍郎,管钱的人受惯了恭迎奉承,哪受得了这野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
这一拳就挥了上去,宋公子没有防备,正中他的鼻梁,痛不堪言,鼻血直流。
人其实是很复杂的东西,一个我不停在暴躁阴暗,另一个却在不停规劝。冲动是恶魔,它会瞬间占据一个人的脑海,让你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的时候是勇敢,而现在明显是鲁莽。
比如点燃火药的这一拳。
宋公子捂着冒血的鼻子,怒吼道:“你敢打我!”
杨和豫还在气头上,“打就打了,你能把我怎么办,你算是什么东西。”
两个原本体面风流的公子登时扭打在一起。
“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
姜以汝早就拉着明华退到后面,“你快去把门打开,叫应芳来,别站在这里了。”
明华被吓懵了,听有人安排,忙不迭地转身把门四方敞开,喊道:“应芳妈妈,你快来,你快来。”
门一开,原本只是一个屋子里的争斗,瞬间吸引了外面的人的注意,都是在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便是没有围过来,注意力也全在打架的这屋里了。
往往人气急了,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比如杨和豫没有明白过来他现在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刀子,他也不清楚刀子是怎么挥出去的,只是突然间,他听到了许多人的惊呼声,和姑娘们害怕的呼喊声,他感受到手里黏黏的,热乎乎的,好多血。
宋公子的身体流出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怎么了,他只是,想要稍微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野小子。
怎么会,这么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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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热闹的夜晚,秦川馆难得关门了。
应芳被宋府的人叫走了。
那个可怜的宋公子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夜。
明华胆子小,幸好她没有见到那场景,不然一定是要做噩梦了。“以汝姐姐,他们会不会把我也抓去,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姜以汝今日第二次地安慰明华,“没事,我仔细瞧了,血出得多,但没有伤到要害,不要紧,性命大概是没问题的。”
……
明华听了更害怕了。
好多姑娘们听到声响,也不敢出门,隔着门缝看,待人都走尽了,才敢出来围着姜以汝和明华。
“以汝姐姐,这可怎么是好,哎呀,可真是吓死我了,那刀子也不长,怎么那么多血。”
姜以汝在这群姑娘面前一贯就是走的清冷美人的风格,她也懒得解释太多,也觉得这问题问得蠢笨,“下次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她不是那种甜甜美美的姑娘,这么不笑冷冷地回答真是吓人,问话的那个姑娘深觉受到了今晚的第二次惊吓。
明华看着吓得不轻,站在那里,身子都有些发虚,没站稳后退一步,被人扶了一把,正是素日和她争风吃醋的青浅。
青浅扶了一把,立即又惊又怪道:“明华妹妹看着站都站不稳了,怎么还能这么沉。”
姜以汝没绷住笑了一声,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平时的设定是不苟言笑,马上咳了下转移表情,“你们都回去吧。”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又疑惑又僵硬的表情。
隔了几个呼吸才有人小声说话。
“是吧,以汝姑娘笑了吧……”
“我也看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