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毒与赌 ...
-
忽然一阵喧哗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原本安分坐着的宾客见到来人纷纷起身问礼。
“宣王殿下……”
“殿下您来了……”
只见来人和辞衡一同进了门，谈笑问候，颇为亲近。也不回应别人的问礼，同辞衡一路走着，并不理会旁人。
很是骄纵自负的样子。
江云俟便是如此，他是当今皇后所生，自然有骄纵的资本。同样都是皇后所生所养，江云佑便单单纯纯，这江云俟满肚子坏水，许多一身儒衣固执的大臣见了他都得皱一皱眉，但谁叫人家生得好，虽不是皇长子却是确确实实的嫡长子，身份比旁的都要贵重些许。
江云停按下眼中思量，起身行了一礼，笑道，“三弟来了，今日来得倒是早呢。”
按照江云俟往日的性子，定是宴席快要开始之时方不急不慢地走进来，今日居然不算最晚，着实是值得赞一句勤勉。
他的三弟装作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听到这声问候微微惊讶转过头，双手一抬，虚虚地回了一礼，“皇兄，”他这礼行的不成样子，即使是这样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依然不把他的二哥放在眼里，“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哥啊，我自然不比二哥那般清闲，吏部那边抓着我讨论了好久的事情，故而稍稍晚了这么一点。二哥……会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清闲皇子平静地望着江云俟，眼里还带着几分温煦的笑意，“自然没有这个意思，三弟操心国事，为父皇分忧，乃国之大幸，二哥每日只是吃茶品酒，偶尔为礼部做些事情，何有不对之说呢？”
按理讲，江云停本是兄长，哪里需要对江云俟这般谦让，无非只是因为从谁的肚子里生的。这道理大家心知肚明，看到此情此景对那江云俟更是不满，对面的豫国公微微皱了皱眉。当今皇后便是他的亲妹妹，可他这侄子，实在是不够稳重，不过就是皇帝派他去吏部锻炼一下，竟在这等场合邀功。
本该是东道主的辞衡心底嗤笑一声，宣王自小就仗着是皇后嫡子，没想到一直这么蠢笨。他在旁边看够了热闹，便往对面伸伸手，引着江云俟往他的席位去了，“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宣王殿下，这边请。”
这场宴席说是为了庆阳公主的生辰，倒不如说是朝中这些大臣聚在一处的借口。敬酒时互相扯着袖子贴耳说悄悄话，同时小心抬眼提防着对面阵容的同僚。如此看来，这些儒冠长衫的臣子本质上和门口见了人就吠的看门犬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有的两条腿坐着有的四条腿蹲着。
江云停就收获了许多人的暗中观察。隔壁席的江云佑早就困得不行，宽大的袖子下藏着小少年一个接着一个的哈欠，被他轻轻敲了一下头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别睡了，皇兄记得你爱吃这个梅花香饼，尝尝，姑母这里的厨子可比宫里的都要味美许多。”
小孩子还是小孩子，一听到喜欢吃的东西，便全然没了睡意，一脸欣喜地吃了起来，感叹道：“果然很好吃呢，二哥也尝尝。不过……”他抬头望了望本该坐着庆阳公主的座位，如今是空荡荡的，“姑母去了何处，为何现在还没有到呢？难道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情吗，急着去处理？”
江云停听到这句疑问，往辞衡那边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是啊，姑母有什么事呢？”
话音刚落，侧殿那里门口的小太监便尖声细语地通传了一声——
“庆阳长公主到——”
当今皇帝唯一的姐姐，名为江丹烟，颇受先皇重视，甚至在驸马去世之后不需要前往封地，继续留在长安城里，享受未出嫁时的待遇。京都圈子里最有权势的女眷恐怕就是这位了。庆阳长公主年轻时不仅貌美而且才情出众，而今虽然已是四十年华，依然不输风韵。
她身上穿的赭红宫装，衣角处隐隐有盘凤飞天，这种气势，比起十几年前也是不输的。庆阳公主缓步走到正位坐下，静了一息，道：“今日乃丹烟生辰，各位前来，丹烟莫大荣幸。丹烟此生，未能为大央贡献什么，”她说到这里，抬手指了一下辞衡，“只有这儿子倒是有微些能力，能为皇兄分忧，只不过还是处事青涩，比不得你们这些为皇兄鞠躬尽瘁的臣子，希望各位能多提携提携辞衡。”
“那么，丹烟准备的宴席，各位随意吧。”
不过是变相委婉地把自己儿子摆在大家面前，在这些几十年的老油条面前无异于指着鼻子说投靠我们吧。一般来说谁会在外面只叫陛下为皇兄，这也不过是在告诉他们皇上在后面撑腰呢。
江云停微微笑了，老皇帝心思深着呢，说不定把这对母子当做了祭祀时点火的火引子，到时候怎么失败的都不知道。
宴会正式开始了。今夕从外面走到江云停身后，俯身道：“殿下，没有发现姜以汝姑娘。”
江云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以她的实力要想躲起来不是那么轻易被发现的，便向今夕摆手示意继续去找姜以汝。
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琳琅满目的佳肴被侍女端着一道道地送到每个人的桌上，同时还有一些侍女负责关注客人的酒水，随时添加。江云停对这菜肴没什么兴趣，其实也是不怎么敢碰辞衡给他准备的这些“礼物”。
新的菜品又被端上来，江云停却听到那个侍女轻声叫了一声“殿下”。
面前这个姑娘有一张陌生的脸，声音却那么熟悉。
这位就是方才今夕费了好大劲也没能找到乔装成侍女的姜以汝了。
众目睽睽，江云停也不好立刻抓这祸害回去，只好瞪她一眼。
姜以汝被端方文雅的翊王殿下瞪了一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努力维持的平和表情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临走之前还轻轻敲了敲托盘。
她刚才端来的酱肉猪蹄边缘处，放着一个小小的药丸。
是解毒的药丸。
再过一会负责给江云停添酒的侍女手中的酒壶会被人抹上一种叫做猎魂粉的东西，这东西一开始毒性不大，但极难拔出，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重，最终夺取人的意识，灯尽油枯而亡。非常适合在这种倘若动手便很容易被发现的场合，实乃暗中害人的一剂良品。
这事显然是十分机密，姜以汝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就得从一开始她逃离今夕视线开始说起了。
她早就知道江云停必定放心不下，便故意装作换衣服，实则与此同时从采月楼的另一面窗户潜出，揪了一身轻便衣服，换上面具，翻墙进入庆阳公主府。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最容易出事的正门通道时，后院便缺少了巡视。
说来也巧，姜以汝旁边就是膳房，有个看上去像是这里管事的婆子，一见到她就捏着鸡毛掸子气冲冲来了。
“刚来的是吧，刚来的就不守规矩在这里乱逛？我打你！”
那个婆子的鸡毛掸子眼看就要落下来了，姜以汝装作腿一软，闪过身去，讨好道：“您行行好，我这初来乍到什么不懂，您心善，您教教我怎么做。阿妈跟我讲过，貌美的人心都是善良的。”
事实证明，貌美的人不一定心善，但是夸人貌美能让人变得心善。闭着眼说瞎话她可是最在行，敢称第二就没人称第一。
果然，原本凶巴巴的婆子抿了抿嘴，脸上的皱纹都在表达得意又不能显露的心情，连捏着鸡毛掸子的手劲都松了松，“得，遇到你这个摸了蜜的。”
“去膳房帮工吧，仔细着点，”她指了指东边，煞有介事地警告，“今儿来的都是大人物，好好的，别丢了庆阳公主府的脸。”
姜以汝顺势往东边一望，眯起眸子，眼底闪过一抹寒厉。
那里确实聚集着许多“大人物”，而里面很有可能，就藏着她的，仇家。
庆阳公主府修缮的不错，亭楼错落有致，草木相宜，但如果谈第一印象，必然是干净整洁，只是干净到几乎有些让人不适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姜以汝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公主府里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干净。
膳房一侧有一排房子，应当是这些厨子下人们的住所。此刻正是忙碌的时辰，按理说里面应该空无一人。但姜以汝经过一扇扇紧闭的窗户时，忽然听到近乎耳语般的对话。
若不是她耳力极佳，常年习武，恐怕很难听到这个对话。
“你去把这些粉末洒在翊王的酒里，不要声张，悄悄的，上面有大赏。”
而那壶被人处理过的酒，被江云停身后的侍女拿在手中，并在新一轮的祝贺前倒满了他的琉璃玉杯。在宾客歌颂声中，被他举起。
很好，喝下去了。
慢慢等吧，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这个对手，很快就要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毒与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