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病毒》嘟嘟的小马达

24、第24章

　　AI基地。

　　田羽、姜上宇和纽斯在ZH673小行星着陆。

　　他们降落在AI基地西部区域，邢铭在东部区域。

　　岩石遍布的地表呈现出一种冷调的幽蓝，土壤中混着金属色的碎屑。化学键般的无机非金属类玻璃管道，将二十多座银色工厂连接起来，构成一座冰冷的机器城。百米高的半球形建筑上随意涂画着大红、亮蓝、深绿、明黄的色点、线条、圆、三角形、花朵等简单的符号，像是四岁孩童的图画习作，与整个基地孤冷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渗出一丝诡异。

　　轨道车在遍布大街小巷的铁轨上快速行驶着，载着满满当当的镁合金外壳和硅芯片驶向机器人组装工厂，集成电路泛出的金属光泽在街边路灯的照耀下发出亮闪闪的光芒。轻快的音乐拖曳在轨道车尾，简单几个音符的拼接，似乎都不能称之为音乐，但是轨道车行驶的节奏仿佛随着音乐律动。

　　在整个电子城市的大脑——高塔上，塔壁被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犹如印第安人的脸颊。圆环状的灯光正有规律地跳动，仿佛遵循着什么特定的节奏。

　　除了工厂机器轰隆隆的工作声和轨道车叮叮咚咚的行驶声，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整个基地的色彩像一座童心未泯的游乐园，气氛却冰冷异常，甚至找不到一只活物。

　　这是升级后的AI基地，已经和上次邢铭见他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焕然一新。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像儿童乐园般的基地，具有毁灭一个星球的力量。

　　纽斯小心翼翼地靠近废墟，他翻开废弃的电路板和其他垃圾，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纽斯！”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田羽。

　　纽斯愣了一下，在他记忆中，除了新人到队第一次点名的时候，领队从没叫过他的名字，平时执行任务，总是喊他的编号。记忆中，领队只叫过姜上宇的名字，这也是纽斯对姜上宇厌恶的由来。

　　纽斯有些激动地回头，果然，田羽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色宇航服，笔直的长腿衬得身姿更加挺拔，摇摇如这浩渺宇宙中的一抹太阳风。

　　“领……领队。”

　　田羽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纽斯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领队搭在他肩膀的手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田羽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搭在他的另一只肩膀上。

　　纽斯被田羽揽在怀里，目光直直对上田羽那双迷人的眼眸。

　　纵使感觉有什么不对，但纽斯已经无暇思考。毕竟这是他在无人之时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这样赤裸裸的诱惑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他伸出双手，搂上田羽的腰肢，嘴巴张开，头不自觉地向前倾去……

　　与此同时，邢铭也着陆。

　　前方的废墟中突然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发出声音的地方，手已经摸索到腰间的枪械。

　　那是一首上个世纪的爱情歌曲，由品质非常差的街头扬声器放出来，回荡在宇宙间。

　　在一片废墟之中，邢铭看到了那只绿色的扬声器。

　　那是人工智能基地的垃圾场，充斥着老旧废弃的机器人，到处都是裸露的电线和彩色的晶体管。

　　扬声器旁的废墟突然开始蠕动，不久之后，探出一只苍白的手。

　　一个长着一个脑袋还有四肢的人形物体从废墟中爬出来，直到走近了，邢铭才辨别出这是个人，准确的说，是个长得像人的AI。

　　他穿着宽松的白T，胸前印着黑色儿童体的Hello World。牛仔短裤也不是他的尺码，一条裤腿能装下四条他的腿。白色的麻袜长过脚踝，一双小熊拖鞋破破烂烂，右脚的袜子不翼而飞，脚腕处系着一条亮闪闪的链子，衬得他的脚踝雪白光滑。头微微歪向左边，眼睛耷拉着，垂眸间隐约可见浓密乌黑的睫毛。一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样子，就像刚从森林里醒来的睡美人。

　　身后的城市正在熟睡，邢铭收起枪械，定定看着面前那人。

　　那是杜奉。

　　AI基地西部区。

　　纽斯正抱着“田羽”。

　　“别动，是AI!”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

　　听到身后的声音，纽斯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一半。

　　再转头时，肩膀上的手已经不见，刚才面前的田羽也早已退到离他十米外的地方。

　　“田羽”换了个脸，原来是个AI。

　　纽斯这才发现，这AI的身材比领队还要颀长一些，只是刚才自己过于急色，竟忽略了这细小差别。

　　真正的田羽已经走到纽斯身边。

　　纽斯羞愧万分，刚才的一幕被田羽尽收眼底，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领队不会不知道。

　　然而田羽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嘴巴动了几下，可是纽斯没有听到声音。

　　田羽美丽的眉毛皱了起来，不再说话。

　　纽斯下意识摸摸耳侧，空空如也。

　　通讯器被偷了，在宇宙真空中无法传声。

　　二人对视一下，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星舰协会的通讯器都是内嵌在宇航服之中，刚才的这个AI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通讯器偷走的？AI基地已经进化出了单独作战能力这么强的AI？

　　纽斯偷偷瞥一眼田羽，只见田羽在不停地同其他队友吩咐着什么，而他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紧接着，他转过头，用唇语朝纽斯说了一句话。

　　这次，纽斯听懂了。

　　“一级戒备。”

　　一级戒备，在刺客的认识中等同于，准备去死。

　　纽斯望着前面那个逃逸的身影，那到底是谁？

　　以前就连一整只军舰的星际海盗，都不曾让田羽下达一级戒备的命令。

　　那男孩逃得不紧不慢、悠然自得，甚至不像是逃跑，而是在和他们玩一场游戏。

　　纽斯的脑中疑虑重重，伴随着疑虑一同升起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突然，高塔处爆发出一团红云，紧接着，如山脉倾倒一般，巨大的钢铁建筑轰然倒下。

　　正当纽斯诧异之时，他的临时通讯设备终于接通。

　　只听通讯设备中传来一声田羽急促的声音，“进赛博空间！”

　　纽斯瞬间明白，是高塔发动了攻击。

　　没有想到高塔的动作竟然这么快，高塔向来谨慎，选择这么快采取行动，必然是因为——它有绝对的自信取得胜利。

　　巨大的恐惧感朝纽斯袭来。

　　还记得上一次高塔向人类发起进攻，是什么样的结果——人类全团覆灭，星球派一支舰队前去，打了五个星球日，才平息了高塔的疯狂反扑。

　　经验告诉纽斯，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报告，赛博空间入口堵塞。”姜上宇沉着道。

　　纽斯不安地看向田羽，田羽的脸色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显然，高塔的突然动作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危机。

　　“快速朝飞行器集合。”田羽看向纽斯，他镇定的眼神给了纽斯莫大的信心。

　　纽斯努力平静心神，搜索着飞行器的位置。

　　通讯器中，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纽斯？”姜上宇试着叫人。

　　“我在，无法定位……”通讯器那头，纽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传来一阵死寂。

　　团队生命记录仪上，属于纽斯的那一盏绿灯变红了。

　　“该死！”姜上宇骂道。

　　“上宇，快，迅速集合！”田羽的声音里充满焦急。

　　“放心。”姜上宇越到紧张的时候，越平静地像死寂的湖水。

　　三个人，一个生死未卜，其他两个也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他们在这颗恐怖的异星之上如同几只渺小的蚂蚁。

　　“这次没有救援，我们需要独自面对。”田羽的眼神中尽是幽暗。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的黑暗中，一个人形AI乘着轨道车慢吞吞地驶过来，他的眼神平静幽暗，像深海一般。

　　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向二人袭来。

　　田羽启动防护装置，然而炮弹已经抢先一步到达他们身前。

　　二人的宇航服全部被击破，冷风从衣服缝隙中灌进来，报警系统开始鸣笛。

　　恒温状态还能维持五分钟。

　　一旦恒温系统崩溃，他们暴露在ZH673小行星-100的低温中，会在顷刻间变成一具冰尸。

　　二人面面相觑，均露出绝望的眼神。

　　看来是个绝境。

　　田羽已经开始着手进行最后一次任务汇报，录成视频，如果他们死去，总部的救援船赶到时，能通过工作汇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姜上宇还在鼓捣他的电脑。

　　纽斯如果清醒着，大概还要调侃姜上宇，一辈子跟电脑过，死的时候估计也要和他，还真被他言中了。

　　“上宇，上载你的任务数据。”田羽坚定地下达最后一条命令。

　　“等一下。”姜上宇埋头在电脑中，连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跳动，一行又一行的代码在全息屏上翻飞。

　　田羽见状不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我刚才通过AI基地的基站向附近广播了我们的位置，如果邢队看见了，也能注意这里的危险。”半分钟后，姜上宇从代码中拔出头来。

　　田羽点点头，“是的，让他注意点。AI基地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做了匿名，但……”

　　“估计也没什么用，以高塔的算力，几秒钟就能破解，然后知道我们的位置。”田羽道，“可是到这个时候，也只能搏一把。”

　　这样会加速他们的死亡，但是却能给邢铭留下有用的信息。

　　姜上宇点点头。

　　两个人屏气凝神，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姜上宇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

　　宇航服内的温度在一点一滴流失，AI基地的终极进攻也在一点一滴地逼近。

　　突然，一阵晕眩袭来，他们暗道不好，已经被系统控制了心神，

　　在二人昏迷的当口，角落里走出一个人。

　　杜奉身躯单薄，但是眼睛里却是审判者一样威严的光。

　　他缓步走向那个AI。AI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但是在最高指挥官面前也不敢造次。

　　脑子里控制情感的算法，像仿生手指中的推动手指运动“刀片”一样，会推着他的情感到达正确的地方，但唯一的缺憾是，这种推动是有延迟的。

　　此时，AI被扼住脖子，全身无力，放大的瞳孔里尽是惊恐。

　　杜奉脑中的情绪算法疯狂转动，在三秒之后，向他的情感中枢传送了一条信息，“恐惧。”收到指令的大脑这才忙匆匆地又向各个仿生肌肉群发送指令。

　　在外界看来，杜奉在拿住，毫无动作，只是用一双冰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战斗AI。

　　这样神经质的举动像电影里的变态嗜血反派一样，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虽然他的算力系统是整个基地进化的结果，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这个AI是同类。

　　可是如今，他却站在了人类的这一面。

　　这样的结果，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

　　只听咔嚓一声，AI的脖子被拧断了。

　　他将昏迷中的三个人塞进飞行器中，向东部区域驶去。

　　东部区域。

　　邢铭也遭遇了一模一样的迷惑型AI。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田羽的声音传来，“那是假的！”

　　邢铭惊醒。

　　“你们怎么在这里？”

　　“刚才我们遭到高塔的袭击，昏迷了。”

　　“是杜奉，我看到了。”

　　邢铭心脏一紧，“那他人呢？”

　　田羽摇摇头。

　　“不能耽搁，继续行动。”

　　“高塔的算力……不过，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二人接近高塔的时候格外小心。

　　他们的目标是投放病毒，所以尽量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他们选择走一条幽暗曲折的小道。

　　邢铭的脑子急速运转，他必须在高塔计算出他们的路径前就改变想法，也就是说，他得比高塔算得快，这是一件十分耗费脑力的事情，他一言不发，只是向前走，另外三人也紧跟着他。

　　四人很快走过一半的路程。

　　可是越靠近高塔，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

　　范围越小，高塔的计算时间越短，他们就越无所遁形。

　　终于，在走过四分之三的路程时，他们的背后传来隆隆的声响——一只轨道车大军，载着战斗AI浩浩荡荡地驶过来。

　　四人严阵以待，但轨道车实在太多，靠体力是清除不完的，邢铭试图用程序驱逐他们，可是这需要时间。

　　“给我十分钟。”

　　队友们看到了希望，如果是十分钟，他们还是可以抵挡的。

　　战斗AI的战斗力很强，但是众人在飞船的掩护下能抵挡一阵。

　　五分钟过去的时候，飞船外壳被战斗AI轰开一个大口子。

　　邢铭还在寻找漏洞。

　　战斗AI驾驶轨道车鱼贯而入，不得已，四个人只能拿起武器和战斗AI贴身肉搏。

　　靠飞船的攻击和保护，他们和战斗AI的战力还可以持平，但是贴身肉搏，他们的战力远远不如战斗AI，四人汗流浃背，全部挂彩，眼看就已经要抵挡不住。

　　九分钟时，邢铭终于调动了他们的控制程序。

　　叮，轨道车像受到巫术控制一样，集体转向，停止攻击，机器的上方冒气青烟，邢铭的程序控制他们选择了自我毁灭。

　　一瞬间，满地都是轨道车的“尸体”，周围尸横遍野。

　　四个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邢铭的胳膊受了严重的伤，如果这样的袭击再来一波，他们肯定无法抵挡了。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隆隆的声音。

　　四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这是天意吧，大概。

　　远处的山岗上，比第一次更多的密密麻麻的轨道车，像潮水一样漫过来。他们碾过刚刚死去的轨道车和战斗AI的尸体，向四人袭来。

　　四人再次拿起了武器。

　　纽斯啐了一口，眼睛赤红，他就要和这帮孙子战斗到最后一秒。

　　邢铭已经进入赛博空间之中，他的躯体沉睡，眼睛紧闭。他正用算力计算着高塔的漏洞，试图用程序驱散这一波攻击。

　　轨道车和战斗AI袭来。

　　在轨道车前，突然初夏了一个人影。

　　田羽和姜上宇看到之后，皆是一惊。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敌是友。

　　杜奉平静地站在他们面前，然后，他转身，面对着AI大军，他嘴里默念了什么，只见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瞬间，漫山遍野的AI退去。

　　田羽还没来得及高兴，脑中就突然传来一阵眩晕。

　　他被迫接入赛博空间。

　　姜上宇和纽斯也是，他们在赛博空间的高塔前看到了杜奉。

　　邢铭已经清醒过来，看到杜奉的时候，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说，“我去找漏洞，得把病毒投放进去。”

　　说完就再次陷入了重重的计算之中。

　　杜奉咬着嘴唇盯着他，看着他闭上眼睛，全程没有再看他一眼。

　　杜奉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笑，而后，他抬手。

　　一个动作之后，田羽、姜上宇和纽斯已经陷入了昏迷。

　　“你……”田羽在昏迷前看向杜奉，他的眼睛是不明所以的震惊。

　　杜奉轻声向他道了声歉。

　　此时，四人中有三人陷入昏迷，邢铭全心全意投放病毒。

　　杜奉通过信息传输系统看到了泰瑞城的情况。

　　城防系统高度戒备，人民已经全部转移到地下。

　　地下城人民头一次和泰瑞城的天之骄子们共处一室。

　　在大灾难面前，众生平等。

　　“气象局发布最新通报，将有强烈核辐射伴随辐射雨到达银烛星，请大家做好防护。”

　　天灾和人祸夹杂，世界仿佛已经是末日。

　　官浩然看着天空中火烧一样的日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AI军倾巢出动，充满了人类的大街小巷，与此同时，无数的系统被攻破，整个银烛星的网络系统陷入瘫痪，除了防护系统强的军方系统，几乎全部沦陷。

　　人们的日常生活、一举一动都在AI基地的监视之下，厨房系统、自动驾驶系统、大楼安保系统，只要AI基地控制，他可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立即死去。

　　身边的人陆续凋零。

　　人类感受到绝望，纷纷涌上街头。

　　官浩然的眼睛赤红，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为了守护住泰瑞城的关卡，他在透支着自己的精力。

　　AI基地。

　　邢铭还沉浸在赛博空间中。他正盯着AI基地的动向，透支着自己的判断力，聚精会神预先预知着AI基地的动向，人类社会，只有邢铭，才能与那样强大的一个系统的算力堪堪抗衡。

　　但是任邢铭精力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电脑能源的源源不断，等到邢铭撑不住的那一刻，就是整个人类防线崩溃的那一刻。

　　杜奉看着沉睡的邢铭，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脸上挂起一个好看的笑。

　　头脑中传来二代的声音，“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办法控制，武器在系外的AI基地，由整个系统控制，我们只能等待系统的判决，生，或者是死。

　　杜奉垂下手，抬头望着威严耸立的高塔。

　　他知道二代没有说谎，整个AI基地，说到底，就是个系统，任何一个微小的个体，都无法阻挡系统做出的判断。

　　他无力地看着浮现在城市上空的巨大指针，指针正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朝着红色的边界倾斜过去。

　　杜奉将一只手放在高塔光滑的外壁上。

　　“你干什么？不要！”二代惊呼，可是杜奉离他太远，二代根本没法阻止他。

　　杜奉微笑着，接通了高塔的算力系统。

　　高塔的系统很快占据了杜奉的整个身体，数据流太大，杜奉有些吃不消，身体也从站立变成了跪姿，但他还是坚持着。

　　他的脑中闪现出泰瑞城的场景。

　　城民在疯狂逃窜，巨大的AI抓住一个人类，接驳他的意识，那人便在一瞬间被清空了记忆，变成一个空空的“容器”。失去父亲的孩子在哭泣，失去妻子的丈夫在怒吼哀嚎。

　　杜奉的眼角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次的决定是对是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有没有用。

　　他作为一个AI，最后却站在了人类这一边。

　　泰瑞城，官浩然拿起手中的枪支，击毙了前方的一个AI，但是，更多的AI涌了上来，把他围在中央，他的枪支已经来不及打这么多的AI，他的右臂被划出一道狭长的裂口，深得可见白骨。他喘着粗气，抵挡着企图接驳他意识的AI。

　　“就是现在了。“杜奉微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

　　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那个人就在世界中心，沉睡。

　　杜奉输入指令，将自己的整个系统做成病毒，投放到高塔之中。

　　一阵强烈的光华从他的身体中涌出来，就从他那个备用机箱里。

　　他清晰地感受到，情感核心最后的百分之一被填满。

　　他终于懂了。

　　也终于要消散在风中。

　　或许成为一个人，宿命就是这样，去生存，然后消失。

　　他想将自己的这一种感受传递给AI基地的全体子民。

　　他最后接驳了赛博空间，将这段名为“爱”的代码公之于众，挂在整个赛博空间最显眼的地方。

　　这一瞬间，万籁俱静。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如果我的死，能拯救你和你所爱的一切，那么我愿意。

　　那是你的信仰，而你，是我的信仰。

　　他一动不动，跪在宇宙间，胳膊伸向前方，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反阿基里德胸章。生命从他的身体中一点一点流走。一条涓涓细流，携带着他短短一生所有的记忆和情感，爱和信仰，汇入广博的数据海洋。

　　就是这涓涓细流在那里掀起一阵大浪。

　　细流汇入之后，海面经历了一段短暂的平静，不久之后，在海的另一头，地平线上出现浓黑的大雾，跨越整个海域的漆黑大雾如魔鬼一般迅速像海岸席卷而来。

　　靠近了，才知道那不是雾，而是不断翻涌的海水。

　　海啸来了。

　　仿佛被一股来自远古的神秘力量驱使，仿佛是来自深水神灵的低沉呼唤，整个数据海洋掀起千层巨浪，冲毁了之前搭建的森严秩序。

　　海啸过后，天朗气清，新的规则即将建立。

　　刹那间，整个宇宙间的AI基地，整个银烛星，有数据的地方都受到了这场数据流的波动。

　　邢铭抬头，只看到空中有绽开一个明亮的光点，一闪而逝。

　　众人伫立在广场中央。

　　这场席卷AI世界的数据浪潮，在虚拟世界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现实世界看来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现场死一样的寂静，全部的人类将目光聚焦在那一块决定人类命运的小小数据板上。

　　那几秒钟，仿佛半个世纪一样漫长。

　　数据板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后终于停在了49上。

　　百分之49，一股细流撬动了AI世界攻击性的天平，人类脱困。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声。

　　紧接着，就听有人在哭。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吹口哨，有人跪在地上，有人在大街上狂奔。

　　不认识的人们拥抱在一起，人们互相亲吻着，庆贺新生。

　　邢铭已经被巨大的能量惊醒，呆呆地望着天空，他伸出手，探出意识，那是熟悉的味道，尽管化为了粉尘，依然能感受得到形体。

　　如果不能永恒

　　那就让我，消逝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