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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噩梦古风 凌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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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惊堂木扣在桌面,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但见一青衫老者,捋捋长长的胡须,不紧不慢地道出那段往事:“话说当年,昏君无道,逼死兄长,鱼肉百姓,不仅如此,还大兴土木。于是,有意拥立新君的人暗中集结,势要推翻……”
角落里带着斗笠的男子,擎着酒盏的手顿了顿,旋即一饮而尽。扔下几枚铜钱,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寒风拂过,几缕颜色奇异的发丝漏出,将他面庞衬托得愈加清冷。
街上人群喧闹熙攘,从他身边嬉笑着跑过,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他被吵得不胜其烦,步子也迈得大了些。
“好好吃哦。”女孩儿甜润的声音响起,他倏地停住,僵着身体愣愣回望,隔着纱幔死死盯着对方。半晌,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不可能是她,对,怎么可能。”
许是方才的酒劲儿上来了,他脚步开始不稳,踉踉跄跄地逃离这里……
(一)
春末夏初,夜多了些燥热,偶有几声闷雷传来。
你甩了甩袖口的水珠,正准备推门而入,猛然被一个人扣住捂住口鼻,后背紧紧贴在某个滚烫的胸口,还带着些许黏腻感:“别出声,老实点!”冷冷的威胁自头顶落下,来不及看清对方模样,就被半拖半拽着进了屋。
合上房门没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匆忙略过,伴随着男子的怒吼声:“快点,快点,都给我追!”
待声音渐渐消失后,挟持你的人气息一软,整个人瘫在你身上,你吓得赶紧扶住他,一点点挪到床上放平。
点燃了蜡烛,你就着昏黄烛光检查他的伤势。狰狞的伤口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自左臂蜿蜒而上,所过之处皮开肉绽,一直蔓延到肩头,衣服也破破烂烂,被汩汩而出的鲜血浸透大半。
他偏着脑袋,双眼紧闭,被黑帕遮住的大半张脸冷汗涔涔,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浑浊。
你抬手想去解开他衣带,不料被他一把攫住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吃疼惊呼:“哇!”
“你想干什么?”对方五指渐渐发力,意识也慢慢恢复,澄澈如琉璃的眼眸中迸射出森寒的冷光,沉声质问。
你挣扎半天,总算摆脱他的桎梏,将另一只手里的药瓶气鼓鼓扔给他:“帮你上药啊,不然哩?你自己来吧!”
他神色稍稍和缓,拽了黑帕,强撑起身体,一口咬掉瓶盖上的塞子,吐到地面,哆嗦着把药粉撒在伤处。
你余光瞥着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浪费,忙不迭接过药瓶,一点点蘸在指尖,小心翼翼帮他涂抹。估摸一炷香时间,伤口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你找出绷带细细帮他缠着。
缠到最后你打了个结,轻轻一拍。不知道是不是你下手太重,就听他倒抽一口冷气,你微微抬眼,与他意味不明的眸光撞到一起,心头一颤。
他的俊颜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但丝毫不影响他迫人的锐气。斜飞上挑的眉毛深深皱起,琥珀色瞳眸灼灼如星,此刻却沁着些许不解。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有,气氛变得尴尬。
“你…”
“我…”你俩异口同声。
恰逢此刻,那群人又折返回来,在外面对着你房门一通乱砸:“开门!开门!”
你俩对视了一会儿,他起身要走,不想动作太急,差点栽倒地上。
耳听着敲门声愈加急切,你赶紧用棉被把他从头罩住,顺势往里推了推,万无一失后,整整额发,故作从容地打开门。
“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来者劈头盖脸就问,脸上深褐色伤疤格外醒目。
你低垂着脑袋,小声地回道:“刚刚睡下,没留心。”
对方审视的目光将你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提着刀要往里进,这时有人过来禀报:“大人,发现黑衣人行踪,正往城南方向逃跑……”
“快追!!!”一行人呼啦啦跑远,你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回到屋里时,床铺一片凌乱,那人早已不知所踪,仅剩一块沁了血的玉牌端端正正摆在中央,窗外忽然下起细雨,夜,漆黑………漫长………
(二)
一晃两天过去,生活又归于平静。若不是偶尔瞥见妆台上那莹亮的玉牌,你当真以为,所有一切不过是你虚妄的臆想。
这天,你清早采药回来,途径市集,本想着添置点家用,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迎面而来,十分热络地和你打招呼:“哟,娘子,怎么还在外面闲逛,我们早点回家歇息吧。”
“娘子?”你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对方揽住肩膀往回走,他手劲儿不轻不重,却一时半会儿摆脱不了。见你挣扎得厉害,他啧啧两声,掀开纱幔将你罩进其中,俯下身在你耳边低声警告:“是我,别乱动。”
那晚难以忘怀的面容再次出现,你有些恍惚。他眉峰轻抬,琥珀色眼眸涤荡着粼粼波光,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痕,看上去心情不错。
湿湿热热的鼻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甜香,绵绵喷覆在脖颈,酥酥痒痒的,你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结果被他抱得更紧了些。这所有举动于旁人看来,不外乎是小两口日常亲昵,也没过多留心。
不待你反抗,他松开了手,拉着你衣袖走出市集,这里转转,那里逛逛,走了好一会儿,直至后面一个人都看不见,才送你回家。
“喏,到了。”男子面色恢复平静,冷冷的开口,转身欲走。
“等一下。”你开口叫住他,跑进屋里翻找半天,再出来时手里多了那块玉牌和几个药瓶。
你伸长胳膊凑到他眼前,小心翼翼斟酌字句,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那个,那个,你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我这里还有些药,你拿回去吧,上次你落在这里的玉牌,也一并还给你。”
对方一愣,没想到你竟然还记挂他的伤势,有什么东西似乎融化了,在胸口汇聚成溪流,渐渐蔓延全身,他眯了眯眼,手指扣在你脑门,笑意盈然地回道:“既然你这么关心我,那待会儿你帮我换药吧,如何,娘子?”
他语调淡淡的,却不轻不重地咬了“娘子”这两个字,眼看着你耳朵泛上红霞,唇角弧度加深。
“蛤?”你捂着脑袋,气鼓鼓地瞪他,对方早就摘了斗笠,整个人笼在细如蝉翼的晨光中,宛如玉树迎风而立。奇异发色在金芒下折射出别样的炫彩,愈加衬得他面容清朗,眉宇间的锐气也尽数敛去,只余一抹戏谑之色。
假如说那晚的他像玉面修罗,那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浪荡的金玉纨绔,还是那种特别愿意占你便宜的那种。
“谁是你娘子?才不管你!”你又羞又恼,把怀里东西一股脑塞给他,临了还附赠一记白眼,掉头往回走。
没两步,就听见后面东西骨碌碌滚落,随后是一声闷哼,回头看去,男子颓然瘫坐在地,脸色煞白。
你大惊失色,忙冲上去扶起他,对方却仍是满不在乎的口气,半垂着眼,读不出任何情绪:“你不是说不管我么,让我疼死算了!”
你气急败坏地吼他,“说什么胡话!”他一愣,乖乖认怂。
你把他扛进房内靠在床沿,替他褪去外衣,白色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变成暗红色,你轻手轻脚地拆开,一点点重新上药。全然没注意到他灼灼的视线,一瞬未曾偏离地注视着你。
几缕青丝划过他裸露在外的胸膛,冰冰凉凉的,他眼中光影颤动,手指不自觉绕进其中,随意把玩着。
等一切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你才猛然意识到刚刚做了什么,竟然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替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宽衣解带,还直接看光光!你脸刷地红透大半,同手同脚地走到桌边,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倒水喝,手却抖得厉害,差点把茶壶打翻。
对方狐疑地目送你走远,拈起衣带,不满地问你:“喂,就这么走了?扒光了就不管了?我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出去???”
你被这话问倒,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得狂咳不止:“你不是有手吗,自己穿!!!”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脸简直要滴出血。
“一只手,穿不了!”他扬了扬右手,笑得灿烂。
“你!!!”你承认自己说不过他,他根本就是无赖嘛!
“得,不给穿就算了,正好我累了,娘子做好午膳记得叫我,小爷我先睡一会儿。”
“你!”
“对了,娘子,我叫凌肖,以后你可以叫我相公,或者全名,别你啊你的,多生分!”
“你!!!!不许睡,那是我的床!给我起来!!!”
(三)
灶台前烟雾缭绕,炉火渐渐熄灭,令人垂涎的香气也缓缓飘出。
你胡乱抹了把汗,捡了只较大的瓷碗,将饭菜铺得满满当当,心想着能给他补补身体。突如其来的念头把你吓得不轻,也不知道为何,从见他第一面起,心就不受控地受他牵引,想要摆脱,却终究徒劳。
滚烫的热度打断你思绪,你视线下移,落在微微泛红的指尖,似乎嘲讽着你的自作多情。你甩了甩脑袋,端起往屋内走。推开门,见他仍在蒙头大睡,你低声唤了句:“凌公子?”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纹丝不动,你又提高了调门:“起床吃饭了,凌公子?”依旧没有反应。
你扁扁嘴,急急走过去猛地掀开被褥,里面除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枕头,哪里还有凌肖的影子。心倏地沉入湖底,你怔愣一瞬,小手凝滞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须臾,你缓过神,一抹苦笑爬上嘴角:“也好,各不相关,挺好。”
话虽然这么说,但巨大的失落如同藤蔓迅速攀上你心底,让你几近窒息。那顿饭,你一口没动,转身几步走出屋外,处理篓中的草药,有些魂不守舍。
金乌西坠,夜色将至,暮霭的晚风轻轻柔柔夹杂些许凉意,树叶沙沙作响,发出海浪般的声音,一寸寸抚平你内心的落寞,你的心也渐渐沉静。
正当你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放下的时候,一双黑色长靴突然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你沿着靴子向上望去,稍不留心,便落进他盈然含笑的瞳眸中,瞬间沦陷。
他脊背挺拔,宛如苍松翠柏在风雪中傲然挺立,左手拎着东西,右手抱着左臂。斑驳树影中漏下点点夕晖在他俊朗的面容晕开,柔和了他刚毅的轮廓,整个人看上去变得触手可及,就连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也格外温煦,险些让你看呆了。
凌肖挑挑眉,似乎对你的反应非常满意,眼里闪过细碎不明的光,嘴上依旧闲闲懒懒的口吻,继续占你便宜:“怎么,小爷我不过出去大半天,娘子就想念的紧?放心,我不会纳妾的,有你一个就够了。对了,我带了些酒来,犒劳娘子的,看我对你好吧。”
他边说边揽着你腰际往里走,压根儿不给你反抗的机会,你就这样被他带进了屋,看他把桌子摆满,顺手撕了一条鸡腿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径直塞进你手里:“喏,尝尝,还热乎的。”
你将信将疑地瞥他一眼,小心地抿了口,细嫩的肉质混合咸中泛甜的口感在舌尖爆炸,你赶紧又咬了一大口,像是贪吃的猫儿笑弯了眉眼,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好好吃哦,你从哪里找到的,怎么会这么好吃。”
凌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酒杯,盈盈笑意点缀在唇边,皎皎月色潋滟在他眸底,那里闪动着粼粼柔光,你心跳登时漏拍。
小脸没来由地发烫,你不太自然地避开视线,拈起一块鸡肉,凑到他眼前。
凌肖眼中光影一颤,细不可闻的轻笑声从口中溢出,他低头就着你的手,一口吞了下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唇瓣轻轻蹭过你微凉的指尖,酥酥麻麻的感觉瞬时如电流般窜过全身,你感觉脸颊似乎更热了。
“果然,娘子喂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他一脸洋洋得意,杯中酒一饮而尽。
本来温馨的气氛因他这句话变得更加暧昧,你恼羞成怒,故作严肃地叉起腰:“谁是你家娘子,我根本没承认好吧!!”
凌肖也不见恼,饶有兴味地看你吹胡子瞪眼,直接哈哈大笑,而后一字一句地提醒你之前的所做作为:“别告诉我,你忘记对我做过什么,主动给我脱衣服,还把我看个遍,不止一次,怎么,看完了就不认账了?”
“那是因为......”你一时词穷,感觉自己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狠狠地又啃了口鸡腿,快把凌肖盯出了个洞。
凌肖挑了挑眉,一手捏起你下颌,另一只手抚了抚你嘴边油渍,把他的影子烙印在你眼底,笑得愈加恣意:“我这个人呢,认定了的事情就改不了了,所以既然你当初救了我,我以身相许你也不亏,对吧,娘子?”
你看着他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如果不是念及他有伤在身,你真恨不得给他一拳,看看他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东西,整天以欺负你为乐么?你气呼呼偏过脑袋,闷头大吃特吃,决定不再理睬他,美食是无罪的,你可不忍心辜负。
“对了娘子,想好今晚我睡哪里了么?”凌肖继续发难,笑嘻嘻地看你小脸慢慢变成熟透的苹果。
“出,出去睡。柴房!”手指已然开始发抖,哆哆嗦嗦指向门外。
“才一天你就不满意了?白天你可不是这样的,要不你睡柴房吧,小爷我还有伤在身。”
“你!!!”
“我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叫相公么,来,叫一声给小爷我听听,兴许我心情好,就不让你睡柴房了。”
(四)
是夜,在你“温柔”的威胁下,凌肖终于松了口,虽然不至于睡柴房,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睡在地上,美其名曰同进同出,伉俪情深。
你对他自圆其说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躺在厚厚的棉被上,凌肖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斜斜投过一瞥:“喂,你睡了?”没说完,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睡了,别打扰我!”你把被子蒙的更紧了些,没好气地回他。
凌肖噗嗤一乐,“得,不打扰你,祖宗!”他背过身去,不一会儿响起轻鼾声。
偷偷掀开一条缝,淡淡月色在他发梢晕出点点银光,折射出好看的光彩,你的心房也在不经意间被点亮,悄悄探出脑袋,满足地阖上睫羽,缓缓进入梦乡。
只是,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才睡了没多久,各种光怪陆离的诡异画面就填满了整个梦境。面目狰狞的老者,看不清样貌的黑衣人,他们在厮杀决斗,光与影不停地变换交织,淋漓的鲜血占据了全部视野。
萦绕耳边的雷声一下下重重撞击胸口,你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地疯狂加速,随之而来的便是如跗骨之蛆般的痛意,仿若千万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同时穿透身体,又好似千万柄小刀一寸寸切割你每处肌肤,最后所有一切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梦魇,向你扑面而来。
哇的一声,你呕出大片血迹,浑身被冷汗湿透,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泛白的指节死死揪住被角,你竭尽全力压制住蛰伏在体内的洪水猛兽,尽量不让自己出声,以免惊醒还在熟睡的凌肖,可终究瞒不过他。他觉察到你的异样,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下一刻你已经被他无声地拥进怀里,滚烫的体温透过衣物布料源源不断渗透进你肌肤,那只满嘴獠牙的恶魔也忌惮地逃走了,隐匿于某个黑暗角落,不知所踪。
尖锐的叫嚣慢慢远去,只余凌肖一声声焦灼关切的轻唤,逐渐把你拉回现实。
“妮子,妮子,醒醒,你是不是又发病了?”凌肖双臂紧紧圈住你,双眸停留在你惨白的小脸,心绞了一下。指尖抚上你面颊,几近温柔地替你拭去血渍,尾音发颤,他不可以再失去你了,绝对不可以。
夜风裹挟凉意漏进窗棂,他忙不迭扯过棉被把你俩捂得更严实了些,手臂收拢几分,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你。
如梦似幻的呼喊声从世界另一端传来,你的痛意如流水般徐徐褪去,缓缓睁开眼睛,便直直撞上凌肖紧皱的眉头和沁满担忧的瞳眸,清冷的月色在他眼中镀上一层亮银,流转间有几枚星子洒了出来,一点点融进你心间,抚平你急促不安的呼吸。
你愣愣地望着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你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无法确认,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在很久之前就出现在生命里,那岑寂的眉眼已经刻进你的骨子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而现在,他正温柔地看着你,你心头一酸,眼泪顷刻决堤。
“还疼么?”见你恢复意识,凌肖长长舒了口气,熟稔地捧起你小脸,低头吻去你眼角泪花,“你啊,哪里不舒服还不敢和我说,强撑着有意思么,小爷我可不喜欢。”明明苛责的语气,却怎么都掩藏不住快要溢出的关切。
他将你拥得更紧了些,不顾你的挣扎,像是要揉进肌骨那般用力,下巴在你发顶细细摩挲着:“得,从现在起,小爷我要寸步不离跟着你,一来避免你哪天昏倒了,我不在。二来也能看住你,省得你到处惹麻烦。”
你气鼓鼓地反抗,半天也没挣脱,索性由他去。转念一想到刚才的情形,你就有些后怕,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你闷闷发声,语带哽咽:“凌肖,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凌肖身体一僵,随后抬手重重敲了你脑袋,差点背过气去:“胡说八道什么?有你相公我罩着,是你说死就死的?还没给我生儿育女就想死,哪能这么便宜你?你是不是吓傻了,妮子,你有胆再说一次,看我不教训你!!”
“妮子?你以前这么叫我的?”你捂着额头阵阵发懵,喃喃重复着,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你压根抓不住。
“你想起来了不,还是别了,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相公就好,其他的无关既要,对吧,娘子。”他将你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一绺绺别在耳后,又恢复成浪荡公子的模样,笑意盎然。
你隐隐嗅到一丝危险,起身要逃,岂料他拉住你胳膊一拽,你一头扎进他怀里。捶出去的拳头被他大掌密密包住,扣在自己身后,你的身体和他紧紧贴合在一起,密不透风。
你俩鼻尖相对,呼吸可闻,他戏谑的笑脸看上去格外刺眼,你忍不住脱口而出:“凌肖,你这叫趁人之危,懂不懂?”
“哦?小爷我还真不懂,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放着自家娘子不看的吧,除非是傻子,可惜我不是。更何况你刚刚那么主动,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你的美意?”
“凌肖,你住手!!!”
“赶紧睡觉,折腾大半宿累死我了,你再不老实,我真不保证不对你做出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完蛋了,凌肖......”
(五)
旭日东升,浓稠花香卷着清风一缕缕飘屋内,同时还有些许药香混于其中,在你俩周身萦绕不散。黄莺的歌声婉转动听,余音绕梁,你徐徐张开眼睛,凌肖熟睡的俊颜渐次清晰。
他斜飞的眉毛微微蹙起,好像存着什么心事。熹微的晨光透过长长睫羽,在他瓷白面庞投下一小片扇形的灰影,时不时颤动,貌似睡得并不踏实,薄唇紧抿,偶有几声轻语,听上去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此刻的他,天生自带的那股锋芒收敛大半,甚至多了份少年般的沉静安恬,尤其是那一张一翕,泛出樱桃色泽的双唇,像是在无声地邀人品尝。你支着下颚瞅了他半天,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无意识地吞咽了口水,鬼使神差地向他凑近,慢慢阖上眼睛。
本打算蜻蜓点水一下,就立刻逃之夭夭,结果被凌肖逮了个正着。柔软的触感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凌肖略带薄茧的掌心。
低低的笑声揉进他滚烫的吐息,绵绵喷覆在面颊,他不着痕迹地把你推远了些,眼中一闪而过戏谑的精光,懒洋洋地揶揄道:“哟,天刚亮,娘子就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你相公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怎么,是突然发现我的好了么?”
话音未落,他垂落视线,指尖追逐目光一寸寸从上往下描摹你裸露在外的肌肤,所过之处仿佛燃起了簇簇火苗,你禁不住嘤咛一声,红着脸咬住了他作恶的长指。
凌肖倏地一愣,眸色遽然深得骇人,褪去了平素玩世不恭的模样,深深地凝视你,而后重重叹了口气,沉下的尾音中掺杂些许意味不明的黯哑:“妮子,你是在玩火,知道么?”语毕,覆在你腰际的大手稍稍用力,你被迫昂起头同他对视,只消一瞥,你便沉溺在他氤氲了朦胧醉意的双眼中,无止境的下坠沦陷。
你怯怯地嗯了一声,余下的话语尽数被凌肖收入口中。
柔嫩相触的一瞬,山河倒转,江海逆流,犹如拂开花蕊的温软春风,又恰似月色下波涛汹涌的潮汐,尘世万物在这一刻崩溃坍塌,仅余凝结在唇瓣的那一点炽热。而下一秒,一切又从这一点热度迸发,将三千琉璃世界重新塑造,建立,幻化成山川湖海,日月星辰。
凌肖的吻一如他的人,霸道无比地攻城略地,丝毫不给你喘息的机会,你稍稍挣扎一下,他才松了松口,目光扫过你鲜红欲滴的小脸,又俯下身吻住你。这一次,他极尽柔情,缠绵蜜吻中隐隐带着一丝不舍和怜惜,大掌细细摩挲你后背,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深怕一碰就碎了。
他的吻游走在你脸颊,颈项,肩窝,裹挟着他愈加粗重的呼吸,一点点撩拨你心弦,他梦呓似地低唤着:“妮子,妮子。”诚挚而又认真。你抬手,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丝,与他凝眸相望,最后的最后,全部覆没在他欺身而来,烫得让你发抖的吻中。
太阳害羞地躲到云层后面,叽叽喳喳的鸟雀也收拢翅膀,悄悄凑到窗边偷偷向屋内张望。微风轻轻吹过湖面,漾开水花,涟漪一圈圈扩大飘远。草尖上盈盈的鲜露玲珑剔透,一滴滴坠落地面,洇出深色水渍,清晨,安静,美好。
午后
疲乏不堪的你窝在凌肖怀里沉沉睡着,全然没觉察到枕边人的心绪变化。
凌肖轻轻环住你,将被子向上拉了拉,掩住你白皙的肩头,换了个姿势让你睡起来更舒服些。缱绻眸光在你苍白面容辗转流连,唇角笑痕慢慢僵硬,消失。
严格说起来,昨晚是你俩相遇后第四次发病了,第一次是一年前,第二次是三个月前,第三次是一个月前,最后是昨天。不仅次数更加频繁,你的病情也愈演愈烈。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才会日夜不停替你寻医问药,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天生顽疾,无法根除。
眼看你日渐孱弱的身体,他心中百感交集。想当初,他本打算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毕竟那段残酷的往事不提也罢,你忘记了反而能解脱。但当他真的命悬一线时,他竟然害怕了,怕再也见不到你,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假使放到以前,他孑然一身时,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就好,从未奢望有人能懂,有人能相伴,而当他遇到你,又失去你后,更是如此。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最后一刻是什么支撑他活了下来,是你含笑晏晏看着他时的脸庞,是你娇嗔的责怪,是你盈盈的泪光,是你的所有。那个雷声滚滚的长夜,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他像着了魔似的,拼命朝着你家的方向一路狂奔,他想看到你,想把你找回来。
将你软玉温香拥进怀里,失而复得的他,低低呢喃着:“我回来了,我不走了。妮子。”
(六)
一年前:
腐朽的死气在空气中蔓延,惨白月色渗透进屋内,在你脚边,一个女孩抽搐着,她双颊凹陷,面色乌黑,嘴里不停冒白沫,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不想死。”
须臾,她又挣扎了两下,双脚用力一蹬,再没有半点生气。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你,你不由地瑟缩身体,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面,泪水在眼眶打转。
哐啷,牢门再度踹开,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虬髯大汉走了过来,二话不说钳住你胳膊就往外拖,丝毫不顾及你即将临盆的身子。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愤地抱怨道:“你们一个个死得这么快,够给我家主子做药引么?告诉你,你可别那么快死,老子我可是累了!”
踉踉跄跄地尾随在他身后,你不小心绊了一跤,鞋子飞了出去。对方恶狠狠转头,扬手就是一巴掌,你顿时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我看你是故意的!!找死是么!!”
他骂骂咧咧带你穿过长廊,于一处幽静小院驻足,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回报:“主子,人带来了。”他微微弓腰,满脸堆笑,和方才的穷凶极恶简直判若两人。
“进来吧。”女子娇嗲地应着,听得人酥酥麻麻,你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没来得及细想,你已经被刀疤男用力推了把,趔趄着闯了进去,抬眼正对女子梳妆的背影。
如瀑的青丝随意披散,墨色掩映下的肩头,肌肤更显柔嫩,好似莹白细腻的瓷器,隐隐发光。纤细的长指拈着眉笔,远远看去犹如一幅精致的工笔画,估计没几个男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对方见你半天不做声,疑惑地回头,目光交汇之时,你俩都愣住了。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姐姐,许久不见,都怀了身孕了”女子亲昵的挽住你胳膊,姣好的面容梨涡浅缀,你有些恍惚,视线扫过她颈肩时,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压住快要冲出喉咙的惊呼。
她脖子以下到胸口的肌肤,密密麻麻布满各种大小不一的紫色癜痕,甚至有些已经溃烂发脓,流出腥黄液体,散发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姐姐,你知道么,我自从进宫以后,皇帝就独独对我宠爱有加,那些不知死活的贱人就嫉妒,给我下毒迫害我,所以你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似乎毫不在意你的异样,自顾自说着往事,动情处还假惺惺地用丝绢擦拭眼泪。
“那些女孩子都是你杀的为什么”昔日一起长大的玩伴,早已不复当初的无邪天真,变得心如蛇蝎,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想要逃离这里,双脚却好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嗯,是我杀的。她们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可以做药引,本来就是贫苦百姓,能为皇室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但是,现在看起来,她们加起来,也抵不过你一个。你肚子里的,比那些人的都要管用。”
郦儿粲然一笑,如拂开沉睡花朵的温软清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你高高隆起的腹部,手慢慢覆在上面,感受有力的跳动。
你看着她嗜血的笑容,愈加感到恐怖,阵阵恶寒从脚底攀附而上,你大惊失色地转身,拔腿就跑,刚迈出两步,后颈传来剧痛,你整个人瘫软下去,落在暗处的黑衣人怀里。
疼,疼。
“娘亲,娘亲。”朦朦胧胧中,耳边回荡孩童哭叫声,你迷迷糊糊掀起眼皮,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正挥舞小手,满脸泪痕地向你求救。
你三两步冲上前,即将碰触到的一刹那,孩童瞬间化成碎片,消失在血红的月光下,只余凄厉的惨叫声一遍又一遍萦绕在身边:“娘亲,救我!!”
你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死死绑住,衣衫不整,床边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产婆。
他沉默不语,手里隐隐闪出几道寒光,下个瞬间,银针尽数落在你腹部周围。霎时,彻骨的剧痛流窜全身,仿佛有千万把小刀在你的肌骨里不停搅动,剜开,鲜血淋漓。你禁不住痛苦大喊,换来的却是对方愈加残忍的手段。
他又拈起几根银针,直接扎在后背,你眼前的世界开始坍塌崩溃,最后陷入一片黑暗,你看不见了,意识也渐渐遁入昏沉。
“想办法让她早点生出来,然后用孩子的血做药引。”对方淡淡说道,没有一丝情感起伏,旋即出门离开。
产婆点头哈腰地承应下来,慢慢踱步到你跟前,对着你肚子用力踹了脚,你忽地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疼得发抖。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你声嘶力竭地哀求着,泪水混着汗水簌簌落下,被褥晕染开大片大片水渍。
产婆置若罔闻,使劲儿用双手按压你的肚子,腹中胎儿如同感知到什么,拼命左蹬右踹,做最后的挣扎,两股力量交杂,你早已经痛得气力尽失,只能一遍遍摇头乞求,直到最后发不出声:“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放过他。”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破空而至,惊雷般的怒吼从天而降,随后产婆被一脚踹飞在地。她还没看清来人面庞,就听得噗一声,冷刃穿透血肉骨骼,带起一泓血光。
四肢的束缚瞬间被瓦解,下一瞬,你落入了凌肖带着淡淡酒香的如炬胸膛,他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你面颊,声音哽咽:“走,我们回家,没事了。”
呆滞目光转了转,小手摸上他湿漉漉的脸颊,一张一翕的无声说着,泪水好似大雨倾盆,瞬间决堤:“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凌肖。”
最后一个字吐出之时,你也像是抽走最后一份力气,径直栽倒在他怀里。
凌肖双臂倏地收拢,右脚在地面借力,飞身冲出窗户,三两下跃上屋脊,在红月下狂奔:“妮子,你和我说说话,我还没听够呢,醒醒!!”
他的手无法遏制地颤抖,你身下汩汩而出的鲜血在地面绽开朵朵鲜红花蕊,明艳凄绝,断断续续洒了一路,他的衣服也跟着沾染大半。
你的呼吸声越来越低,揪紧他衣领的小手也渐渐松懈,垂下。凌肖大惊,脚步又加快几分,急得把你用力掂了掂,故作凶狠地吼道:“妮子,你要是敢给我睡过去,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你信不信?!!不准睡!听见没有!!”
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得你一个激灵,原本混沌的意识也猛然清醒,你艰涩地怼回去,偎得他更紧了些:“不.....可......以......我.....是....你......娘子.......”
他一愣,嘴角牵起苦涩的弧度,琥珀色瞳眸中倒映着你毫无血色的小脸,心头阵阵绞痛,他佯装无事地同你调侃,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惶恐:“这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对了,我给你讲城里的趣事,听话,咱们不睡,马上就到了。”
你吃力点点头,一开始还能搭上两句,后来便不再说话,昏昏沉沉地听他在耳边低唤,眼皮沉重的无法睁开,小手却死死攥住他领口。
医馆大门敞开,白衣男子疾步而来,凌肖扑通跪倒在地,放下所有自尊和身段,开口求人:“救救她,不要让她死。”盈盈亮亮的光点从他眼角坠落,滴滴滚落在你鬓角,他温柔地替你拭去,动作轻得仿若抚摸一片花瓣。
“跟我来。”男子起身往回走,音如泠泉。
凌肖大步尾随在后,匆匆奔向医馆深处。
夜,月轮似血。
几声呜咽从廊庑尽头漏出:“不要.....不要......”
(七)
阴雨,霏霏。细如牛毛的雨滴自屋檐粘连成线,时断时续坠下,落进地面深浅不一的水洼,荡开圈圈波纹,水花四散。
凌肖趴伏在床侧闭目养神,眼眶下大片大片的乌青,大掌紧紧包住你冷得吓人的小手,塞进胸前衣襟取暖。许是连日来的不眠不休耗费太多精力,他没一会便沉沉睡着,响起轻鼾声。
潮气弥散在室内,袅袅升腾的线香也很快被湿气湮灭。置身于一片温暖柔软中的你,一寸寸掀开眼皮,望着漆黑房梁发呆,冰凉的泪珠儿沿着脸颊悄然滑落,濡湿枕头。
你动动手指,偏头看向身边人憔悴的面容,纷涌而至的窒息感顷刻间把你从头到脚吞没,无声地抽泣着,视线逐渐模糊,清晰,再度模糊,如此循环往复。
“妮子,不哭了,你相公我还在这儿呢,不怕。”终是惊扰了凌肖,他注视着你朦胧的泪眼,忍不住揽你入怀,大掌细细摩挲你后背,轻声细语安抚着。只是,在你看不见的背后,他偷偷揩掉了不小心漏下的晶莹,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你双目通红,拼命摇头,满是无助和痛苦的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你再一次深陷梦魇的牢笼,无法抽离:“我们的孩子,凌肖,我们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叫我一声娘亲,没来得及叫你一声爹爹,就这么离开了,我不甘心,凌肖,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你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一度上气不接下气。凌肖紧紧圈住你,身体随你情绪起伏也无法遏制地颤抖。
他的痛一点都不亚于你,想当初,在他看到襁褓中没有呼吸的小小身躯时,心就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撕裂,狰狞的伤口疯狂叫嚣,嘲讽着他的无能。是他亲手将儿子埋葬,最后一柸土掩埋那小小棺材的刹那,他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失声恸哭。
“妮子,听我说,你现在先养好身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的话言犹在耳,你却听不进去半句,你越说越激动,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四肢百骸翻涌凝结,你额头霎时覆上细密的薄汗,身子不受控地哆嗦,终于,那蛰伏许久的恶魔冲破喉咙,你只觉舌尖一甜,哇的呕出大片血迹,抽搐着软在凌肖怀里,不省人事。
凌肖脸上闪过一瞬讶异,惊慌无措地替你擦拭血渍,不料越擦越多,他彻底慌了神,扭头冲门外高呼。
不一会儿,先前的白衣男子闻声而至,抬手探探你微弱的呼吸,复又搭上你脉搏,凝神静思。片刻后,他幽幽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天生顽疾本就无法治愈,加之痛失爱子,惊惧伤心,已是油尽灯枯,恐怕过不去这个夏季了。”
男子语气淡淡,轻得好似窗外缥缈的雾气,却一个字一个字都深深捅进了凌肖的心窝。他怔愣了半晌,好久在缓过神来,极力压抑住声音中的慌乱,故作镇定地发问:“你之前说可想方设法保她五年无虞,如今可还作数?”
他边说边敛下睫羽,靡靡细雨碾碎在他清冷的眉眼,眸底涌溢着粼粼柔波,微颤的指尖一遍遍流连在你的小脸,他贪婪地凝视你,满心不舍。
许久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冷冷开口:“假如吃了那种药,还可以活多久。”
“本来是五年,如今最多两年,不过时间也足够你找到那位神医----我的师父。”男子也无意隐瞒,如实相告。
凌肖机械式地点点头,紧抿的唇角终于绽开些许笑痕:“只要能让她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一切都可有可无,甚至连我,都可有可无。”
他温柔地搂住你,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吻印上你脸颊,每落下一次就念叨着你一个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你真的是太笨了,还容易被骗,像个三岁的孩子,我说什么就信什么,不愿意麻烦我,和我斗嘴,跟我抢鸡腿,抢不过就咬我,你......要好好的活着,懂么,妮子?”
“你和孩子的仇,我不会忘记。”说这话时,手中寒芒一闪,匕首瞬间拨入身侧的橱柜,吱呀声轻轻响起,随后轰然倒塌在地。
他声音森寒如冰,眸中簇起足以吞噬一切的暗火,周身弥散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直冲云霄:“我不会允许再有任何人伤害你,绝不可以。”
(八)
珠流璧转,时光如水,不经意间,凌肖在你家呆了近半个月,伤势好的七七八八基本没有大碍,但这个人,你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打从你俩有肌肤之亲后,事情就朝着你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还越跑越偏,让你有些不知所措。且不论他逢人就说是你相公这件事多可恶,单就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也令你头疼不已,要不是打不过他,估计你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凌肖,你离我远点!!”气鼓鼓赏他一脚,你小手发颤指着他。
凌肖轻而易举地躲开,顺道将你衣袋又扯松了些,大片大片的如雪肌肤就这么暴露在他视线中,他眸光闪动,煞有介事地扣着下颌打量:“啧啧啧,娘子,就你这身板,摸起来都没啥肉感,你说我当初怎么就下得了口?不行,你得空儿多吃点,小爷我带出去的时候也能有面儿!是吧,娘子?”
闲懒的语气,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作恶的大手,无一不在告诉你,他就是故意的,乐得见你吃瘪的样子。
思及此,你觉得他笑容愈加刺眼了些,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了下来,使劲儿把他挤下床沿,满腹委屈地抱怨:“你自己着急让我换男装,现在又对我动手动脚,你到底想干嘛?”话音未落,你小手攀上他鬓角,而后狠狠揪住他耳朵转了个圈。
凌肖不叫疼更不见恼,由着你胡作非为,等你高兴了,才轻轻一拽,你顺势跌进他炽热的胸膛,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甜甜的香气钻进鼻尖,你下意识深吸了口,这一幕被凌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他长指拈起你青丝,优哉游哉地略过鼻头轻嗅,目光灼灼:“某个家伙明明不会穿男装,还信誓旦旦地说用不着我,结果,太阳都落山了还没穿好,你说我想干嘛?当然是出手相助了,难道,你还想和那天一样?”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咬了“那天”两个字,慢慢向你凑近,一抹玩味点缀唇角。落日的余晖流淌在你俩周身,他琥珀色瞳孔中沾染暮霞的稠艳,随他慢条斯理的吐字莹烁着,你心跳漏了几拍,不争气地羞红了脸。
但是让你认错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凌肖面前,所以你还死鸭子嘴硬,佯装生气地送他一个白眼:“那你把话说清楚,我又不会不同意....啊”
额头传来一阵疼痛,你捂着脑袋看向凌肖,撞上他含笑的眉眼和漾开的唇角:“得,别磨蹭了,再晚点,就甭去了。”
嘟哝着爬起身,任由他帮你整理好衣服,这期间免不了又是一通揩油,你俩就这么吵吵闹闹地换装,随后出门。
千灯俱燃,人群熙攘,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小吃令人目不暇接,你才迈出没两步,就缴械投降,非要拉着凌肖给你买。
凌肖挑眉,略带嫌弃地瞥了眼盒中歪七扭八的五色团子,视线又掠过你满心期待的小脸,喉中溢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气,袖中甩出几枚铜钱,随手抓起两盒调头便走,三两步把你落在后面,你忙不迭追上去,大喊:“喂,等等我,你不要都吃了。”
好不容易追上,刚开口,就被凌肖塞过来的团子堵了回去。团子软糯入口即化,淡淡花香裹着蜜糖的甘冽在舌尖蔓延,一时间齿颊留香,甜味四溢。你餍足地眯细了眼,趁他不备把剩下的全都抢了过来,一口一个,吃得欢腾,小脸瞬间塞得满满的,活脱脱一只几天没有觅食的仓鼠。
“你这个女人,给我留点!!”凌肖气急败坏地扯住你后颈,从你手里夺下了最后一个团子,当着你面一口吞下,而后咂咂嘴。
你气得想开口凶他,但嘴里塞得太多,一开口就会漏出来,不得已只能狠狠瞪着,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凌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甚至心情大好地戳戳你的小脸,慢慢悠悠地揶揄道:“现在吃饱了那等会儿的美味大餐我一个人独享了,唉,想想就开心。”
你忽地噎住,默不作声地瞪了他半晌,总算把卡在嗓子的点心勉强咽了下去,暗自腹诽,我今天不吃到你倾家荡产,我跟你姓。怀揣着这样的心事,你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在一处金碧辉煌的酒楼前停下脚步。
还没进门,眼尖的的店小二就快步凑过来,满脸堆笑地打招呼:“哟,这不是肖大爷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还带了姑娘,稀罕景儿啊,你快请,上好的座位都替您预留着呢。”
凌肖挑眉一乐,抬手扔给他一块银锭。店小二双眼放光,脸上笑得更谄媚了,点头哈腰地把你们往里面让。
他回身,朝你伸出手,你脸红了红,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拒绝,就被他一把抓过皓腕搭在前臂内侧,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模样:“走,今天跟着我吃香喝辣,好好快活一番。”语毕,俯身在你额间一吻。
你觉得脸更烫了些,娇嗔地给他一捶,他哈哈大笑着领你进了门。
夜,更深了些,暗处中森寒的箭矢泛着冰冷的光,一场大戏缓缓拉开帷幕........
(九)
弦月盈满清辉,渐渐攀上天空,夜色在婉转歌声中悄然降临。
凌肖和你跟在店小二身后,来到一处整洁素雅的房间,坐下来欣赏看台上的表演。
晚风徐徐拂过凌肖耳畔,他遗漏的发丝伴清风微微漾动,他随意撩起,貌似并不在意戏文里究竟说了什么,反倒是对一旁看得如痴如醉的你兴趣浓厚。
他淡淡笑了,冲店小二挥挥手,对方应了声,撤身退了出去。
须臾,桌子上被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得满满当当,令人垂涎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你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想要大吃特吃,奈何台上的戏本太抓你眼球,内心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余光瞥了眼对面的凌肖,见他正准备下筷子,你赶忙出声制止:“你,你先别吃了,看完再吃吧。嗯?”
话音未落,嘴里就被塞进一只鸡腿。
他噙着三分笑意坐到你身后,把你往怀里一带:“好,我家娘子都发话了,为夫岂敢不从,想吃什么,我可以继续喂你,娘-子!”
最后两个字故意拖长了语调,混着他湿热的鼻息,缱绻地喷覆在你颈肩,像羽毛轻轻刷过你脖子,痒痒的,酥酥的。
你也不含糊,顺势偎进身后暖意融融的怀抱,既然有人甘愿做人肉靠垫,你又何乐不为?于是乎,你颐指气使地命令他,偶尔伸出猫爪子,拍掉他不够安分的大手:“我要吃甜的,还要吃酸的。”
“好,小祖宗。”他笑吟吟应着,拈起糖糕往你嘴边凑,倏忽间,一阵诡异的阴风掠过,他危险地眯细了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少顷,视线停驻于某个阴暗角落,他眉头深深蹙起,眸色一寒。
你还沉浸在表演中无法自拔,完全没觉察到凌肖的异样,目不转睛盯着舞台,身子往前凑张口去咬,不成想却扑了个空,差点从凳子上直直翻下去。
幸而凌肖眼疾手快地抱住你,才不至摔个四脚朝天,但你狼狈的模样,尽数落进了他眼里,免不了又是一通揶揄:“哟,娘子,你可当心些,万一你要是怀了身孕,那我可就罪过了。”边说着边扳过你肩膀,紧紧箍在怀里,大掌护住你脑袋,抓起酒杯。堪堪当下迎面而至的暗器。
电光火石间,器皿炸裂的声音从头疼落下,凌肖闷哼了一声,把你护得更紧了些。
你愣愣仰首,凌肖素来戏谑闲懒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心惊的杀意。他狠狠盯着暗处的黑影,琥珀色瞳眸中怒涛汹涌,削薄的双唇渐渐僵硬,抿成一条直线,滴滴答答的流水声自掌心传出。
你抬眼望去,他手里的被子已经四分五裂,甚至有几片径直刺入肉里,鲜血混着酒水沿前臂滚落地面,一滴滴晕开成殷红的花苞。
恐惧,愤怒,紧张,还有其他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纷涌而至,你眼睛刷地红了,赶紧撕开一块裙角,抓过他大掌,小心翼翼地挑出扎进血肉的碎片,抽噎着给他包扎。
“疼么?”你小手发颤,望着他伤痕累累的掌心,一眨眼,泪水又掉了下来。
凌肖敛去厉色,声音软下一寸又一寸,甚至夹杂着哄孩子的语调,轻声说着:“没事儿,不疼了。娘子别担心。”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温柔地揩去你眼角泪花儿,唇边一漾,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泪眼汪汪地瞪他,低头又瞧见血洇透的衣料,对他的没事表示怀疑,胸口的窒息感更强烈了:“我才不信,之前你擦破点皮都哀嚎好几天,这都能看见骨头了,你反而没事?”
“哈哈,娘子,你也太小看我了,那些都是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放心,死不了人的,我说没事,就没事。”扣在你腰际的手兀自收拢些几分,他低头在你唇瓣轻啄一记,窗外银白月辉缓缓流淌进他浅色瞳仁,镀上一层缠绵的水波。小小的你倒映在他温柔的眼底,周身也似乎被这月色笼罩,焦躁慌乱的心绪一缕缕被抚平。
你扯起他袖子,就要往门外走,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快点回家吧。太危险了。”
他摇了摇头,牵着你来到门口,将其虚掩,同你侧身避在一边,向外张望:“好戏才刚开始,错过就可惜了。”
未及细想,听得楼下人群中忽地爆出悚人的惊叫,你循声看去,舞台上的戏子被破空而至的箭矢穿喉而过,满脸惊愕地惨死在众人面前。台下的观众瞬时乱做一团,争前恐后地做鸟兽状,四下逃窜,还有几个反应慢被推倒在地,无情的脚步践踏在他们身上,发出阵阵惨叫声。
你吓得直往凌肖怀里躲,小手捂住耳朵,试图隔绝一切噪音,可那恐怖凄惨的嚎叫还是透过指缝一点不落地钻进耳朵,吓得你身子发抖。
凌肖把你搂得更紧了些,下颌在你发顶轻轻摩挲,小声安抚,低柔的嗓音仿若一簇永夜中摇曳的花蕊,徐徐绽放:“有你相公我呢,不怕,我们等他们都走了,就回家。”
你用力地回抱他,小脸埋进他胸口,默不作声地点头。
同一时刻,某医馆内,白衣男子手中长剑“哐啷”掉落。屋内一片狼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歪七扭八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极细的血痕。
他确认对方全部都断气后,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白衣洇血。
黑色的云雾将月亮层层裹住,一切,越陷越深
(十)
月色昏暗,明明应该是燥热的夏季,风中却裹挟着冷意,你不禁打了个寒颤。
凌肖待众人散尽,才不紧不慢地拉着你往外走。街市上灯火通明,车喧马阗,丝毫不受影响。凌肖紧攥着你冷汗直冒的小手,在人群中穿梭,几经周折,行至一处隐蔽且静谧的角落,抬手扣了扣门,三下复又两下。
吱呀,门里步出一位青衫男子,两人对视片刻,他颔首,让开道路。
凌肖二话不说,揽过惊魂未定的你走了进去,貌似无意地询问,警觉地打量周遭环境:“你家主子他可无恙?”探究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徘徊,现如今,他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不防,也不得不防,尤其是在对方无故失约的情况下,难免横生枝节。
“并无大碍,一点小伤而已,他让我给你带话,今夜先委屈二位,明天一早安排马车离开。”对方毕恭毕敬,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
凌肖也回以微笑。依旧是闲懒惬意的样子,覆在你腰际的大掌不自主收拢几分,身体慢慢紧绷,他左手徐徐掩到身后,握住袖中藏匿的匕首,暗暗发力。
“那没你事情了,还不走”冷哼从鼻子里发出,他声沉如水地下了逐客令。
“走,马上走,不耽误您二位休息。”对方也倍感无趣,装模作样寒暄几句后,灰溜溜地跑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于路口尽头。凌肖这才舒了口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你身上,有气无力地叮嘱道:“把门锁好,我们今晚暂时安全,明天出了城就没事了。”
语毕,他疲乏地阖上眼皮,毫无血色的面容在月辉笼罩下格外苍白,手心的血汩汩而出,滴答滴答坠向地面。
你依言行事,还找来几块大石头堵在门口,而后搀他进了屋。刚起身正准备离开,手腕就被死死钳住,“不准走,陪我。”
是夜,凌肖抱着你睡得很香,像是连日来的倦意都在这一晚得到释放,他没有戏谑地调侃你娘子,而是时有时无地唤你妮子,那略带迷蒙的眸光凝视着你,似乎在透过你看另外一个人,又好似在回应他遥远的心事。你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醋意,想知道他所了解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话都涌到嗓子却又咽了回去,仍是记挂他的伤,没再深究。
翌日清晨,你俩便坐上安排好的马车,前往下个落脚之地。
一路上,凌肖都没有说话,专心致志看着车窗外沿途景致,若有所思。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了,凌肖纵身跃出车外,回头向你伸手:“下来,我们到了。”
你搭上他掌心,下车细细端详着这个不大的庭院。院落整洁舒适,物什不一而足,尽管有些地方看上去稍显陈旧,但却处处透着温馨,你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
凌肖见你并无抵触,唇角上扬,当触到那一袭青衫时,微微皱眉。
许是他迫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对方连话都不敢说,交过一封信和几瓶创伤药,便匆匆离开。
打从那天起,你俩便在隐居于此,偶尔夜深人静之时,凌肖就不知所踪,直到天光大亮才懒洋洋地回来,一进屋倒头就睡。你有时也试探性问他,他都含糊其辞,问多了,他索性装作呼呼大睡,你又气又恼,可也拿他没有对策。
这一晚,凌肖又不知所踪,原本打算早早睡下的你,怎么都无法入眠,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熊熊燃烧,你一气之下把门窗都锁得严严实实,回到床上把被子搅得一坨一坨的,以泄私愤。
“娘子,开门。”门缝中漏进熟悉的嗓音,你心下一喜,起身跑去开门,走到一半才想起他先前的不告而别,顿时火气又蹭蹭蹭冒出三尺,你气鼓鼓地凶他:“谁是你娘子,这里没有你娘子。”
凌肖噗嗤一乐,很配合地加快了敲门声,语气也是十足十地浪荡子:“这就不对了,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娘子我可不会走错,我家娘子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乘船,对吧,娘子,开门。”
“不开!”你还在气头上,岂是几句好话就能哄骗过去的?
“当真不开?”凌肖饶有兴致地和你确认,掂了掂手里的包裹。
“不开!!”你头摇得像拨浪鼓。
“得,不开算了,我走了!”门外嗖的一声,凌肖腾空而起,再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让你傻了眼,连鞋都没顾得上穿,你急忙忙冲过去拉开门,哪里还有凌肖的影子。晚风掠过树林缝隙,发出沙沙的海浪声,你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所有委屈,埋怨,不安纷纷涌上心头,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沿着脸颊滚落地面。
你胡乱抹了把,竭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嘟着嘴安慰自己:“走就走吧,我还.....”
铺天盖地的甜香扑面而来,你剩余的话语被凌肖用热吻缄封。
他双臂不停收紧,你唇齿间所有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几近窒息。“凌肖,你,唔。”破碎的呢喃,猛烈的侵略,他一寸寸描绘着你轮廓,你僵硬的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在他怀里,耳边是他一声声如擂的心跳。
“敢把我关在门外,你胆子不小啊。啧啧。”
他作势又要吻你,你吓得双手把他脸推到一边:“别,你听我。哇”还没说完,他已经扛起你进了屋,动作轻柔地把你放在床榻之上,再次俯身而来。宛若春日细雨的轻吻,一个个烙印在你脸颊,颈项,肩头,所过之处,留下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红梅,在雪地上盈盈烁烁。
“我们生个娃吧,娘子。”他近乎温柔的喃喃着,琉璃般澄澈的双眸荡漾着缱绻浪花,一遍遍冲击你脆弱的防线,在他下一个吻到来之前,你已经无力挣脱,小手被他霸道地扣在头顶,十指交握。
浩瀚璀璨的星河在他眸底熠熠生辉,当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你变成了他眼中唯一的绝色,双方的倒影在彼此眼中慢慢扩大,最后占据全部视野。
“好。”
滚烫的吻再次袭来,你阖上长睫,与他一同沉沦。
燥热的夏夜,星河颤动,树叶摇落,满室馨香,榴花绽放......
(十一)
夏雨散尽,枫叶绚烂,冬雪飞舞,不知不觉间,你和凌肖已经在此地住了小半年,日子倒也过得惬意自在。
你围坐在火炉前,手里捧着件孩童的衣裳,满心欢喜地抚弄着上面的花纹,盈盈含笑。
“怎么,我一不在,就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又没有好好歇息?”无奈的叹息自头顶落下,隐隐流露出怎么也藏不住的宠溺。你扬起脸,直直撞进他明如琉璃的眸光里,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眼瞧他脸色愈加阴沉,你忙不迭撇下怀中物件,扭头就跑。结果还没迈出几步,就被凌肖打横抱起,径直进了屋。
他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把你放到床边,一边叹气一边替你整理鞋袜。
淡金色阳光笼罩于这一处小小的天地间,凌肖低垂着眼,身上还残留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几缕寒气,细雪在他长长睫羽上融化成玲珑剔透的水珠,愈加衬得他清朗如玉,唯有紧锁的眉头同这温馨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怯怯地捧起他手,贴在脸颊,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地道歉:“下次不会了,我已经全部绣完了。”
凌肖眉尾高挑,对此深表怀疑,甩过来一个不置可否的眼神。
你信誓旦旦地打包票,抓过桌上的衣服一一细数:“前几天绣的是苹果,表示平平安安,长命锁,代表长命百岁,还有玉如意,象征万事如意,还有.....”
凌肖神情稍稍和缓,兴味十足地撑起下颌,噙着三分笑意看你如数家珍,偶尔点头附和两声。
等你叽里呱啦都说完,他也很给面子地拊掌大笑,破天荒地夸起你来,语气却越听越刺耳:“我家娘子才貌过人,技艺高超,想必将来也一定.....嘶,你再咬一口试试?”
张大的嘴巴在他愠怒的威胁下慢慢缩小,你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老老实实地扯过被子闭上眼睛,当做无事发生。
凌肖没忍住笑出了声,也顺势钻进被窝,将你软玉温香揽入怀中。
“妮子,我明天要出远门,你就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成不?”
“要去哪儿?”你顺着话头接下去,心底冒出几个问号。
“ 救人。答应我,等我回来。”他言简意赅,面上仍风平浪静,唯有眼底微微泛起的波澜泄露了些许痕迹。他手臂收拢几分,俯下身贪婪地汲取你的气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慰藉他心中的不安。
你温柔地回抱他,郑重允诺:“好,我等你。”
再醒来时,身侧的床铺已经没有余温,桌上一张字条,寥寥几笔,交代事宜。你默默记下,搁置在一旁。
突然屋外响过嘈杂的脚步声,你刚打算起身去看,对方早已踹开大门,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呼啦啦闯了进来,个个目露凶光,面色不善。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徐徐走近,你眯细了眼睛,待看清对方面目时,瞬时觉得身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了,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与你有过几面之缘,带你们来此地安家的张公子。
你大脑飞速运转着,印象中他的主子极为痛恨与朝廷有瓜葛,而如今他带着官兵闯进门来,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而明,他已经彻底背叛了你们。
没等你说话,他先开口质问,声音中也加入了毫不掩饰的寒意,原本俊朗的面容被霞光染上一抹血色,变得如同鬼魅般狰狞:“说,凌肖在哪儿?”
你斜斜瞥去一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假意整理茶壶,不着痕迹将桌上的信纸收入袖口,悄悄撕碎。
看你不配合,他竟没有半分恼怒,自顾自地慢悠悠踱到桌边,抬手斟了一杯茶:“恐怕你也不知道凌肖的身份吧,他就是当年暗杀皇帝的刺客,现在还在通缉的逃犯。而你,如果不交代他的下落,则属于包庇罪犯,论罪当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嗤之以鼻。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当你亲手送你孩子到地狱的人,这么快就忘记了?”他阴恻恻地笑着,缓缓摘下脸上的肉色面具,露出了你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哪怕化成灰也能认出的样貌,你脑袋顿时轰的一声,耳中嗡嗡作响。
眼看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你吓得转身就往外跑,不料却被众人团团围困,无路可逃。冰凉的剑刃抵在喉间,跗骨之蛆的冷意自脚底攀上小腿,流水般漫过全身。
他将茶一饮而尽,随意接过手下捧上的黑匣,拈出一粒端详大半天,放在了对方掌心。
喽啰拿到手后,箭步走到你身前,掰着你嘴巴就往里硬灌。你紧紧咬住下唇,左躲右闪,不给他得逞的机会。
然而对方也并非善类,朝你腹部狠狠踹了一记,你吃疼惊呼,他趁机把丹药扔进你嘴里,死死捂住你口鼻,强行逼着你咽了下去。
蜜糖的甜腻夹杂血腥味滑过喉间,没多久,无法名状的灼热从胸口流窜到四肢百骸,每经由一处,都如同千万支蚂蚁在不停啃咬肌肤,一波波噬骨剜心之痛汹涌而来,将你从头到脚湮没,你痛不欲生地跪倒在地,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着。
“还记得郦儿么,当年她本可以医好蛊毒和我远走高飞,就是因为你,她才会含恨而死,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向你讨回这笔血债。”他狠狠捏着你下颚,双目赤红,见你痛苦不堪,笑声愈加舒畅悚人,“让你也尝尝和她一样的痛苦,不出一个时辰,你五脏六腑都会化为血水,全身溃烂而死,既然杀不了他,杀了他的女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哈哈哈。”
语毕,他一把将你推倒在地,携众人扬长而去。
你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地面承受着剧痛的侵袭,每呼吸一口,彻骨的痛意就加深一分,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痕。
“凌肖,凌肖。”无声地呐喊着,水雾逐渐溢满眼眶,晶莹的泪花儿簌簌坠落。
焦灼急切的呼唤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遥遥传来,下一瞬,你感觉自己被人格外珍惜的环抱着,熟悉的香气刺入鼻尖,你吃力地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那个横亘在心间百转千回的人,那个让你牵肠挂肚夜不能寐的人,那个带走你所有爱恋不能舍弃的人,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在你眼前,一脸忧色地凝视你。
“妮子,谁来了,是谁,你有没有事。”凌肖火急火燎地检查你情况,琥珀色瞳眸中沁满惊慌,语调甚至多了些颤音。
你摇摇头,莞尔:“没事,凌肖,我想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凌肖身体倏地僵住,眼中出现了一道转瞬而逝的裂痕,他呆滞了片刻,用力地将你揽紧,温软地应了:“好。”
“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偎在他怀里,竭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欢快活泼,不想被他发现任何异常,但嘴角不停溢出的血渍却始终无法掩藏。
他小心地揩去你唇边的殷红,动作轻柔地好似在抚摸一片羽毛,“男孩儿,估计以后会是个调皮捣蛋的臭小子。”
“嗯,像你,又嚣张又不听话,但宠娘子。”你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无力地瘫在他胸前喘着粗气。
没多久,车停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抱出你,慢慢走到一处小小的坟冢前,定定地看着。
你扯扯他衣袖,他心领神会地把你放下来,牵着你走近了些。
白雪皑皑,冷风呼啸,小小的坟茔孤零零地立在天地间,像一个孩童,孤苦无依地看着这陌生的世界,充满无助惊惶。
你抬手拂去上面落下的雪花,仿佛在刹那间触碰到孩子柔嫩的小脸,不由地悲从中来:“儿子,你有没有想娘亲,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恨我,对,对不起。”只要一想到他的无辜惨死,你的心就如同被无数剑刃狠狠剜透,冒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痛得你无法支撑,跪倒在墓碑前,泪如雨下。
凌肖心疼地抱住你,大掌细细摩挲你后背,哽咽地宽慰道:“他不会恨你的,不会。”
你愣愣地瞅着那坟冢,又回头看看凌肖,凄然地笑了,仿若秋日最后一片被吹落的枫叶,摇曳出决绝的舞姿,义无反顾地坠向地面,终化成尘土碾作尘埃。
“我去陪他,好不好?”
“不好!!你再胡说八道试试,我......”剩下的话语被你不停呕出的鲜血打断,他手足无措地抱起你往马车方向跑,曾经梦魇般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冷得直打哆嗦,但仍不忘安慰你:“妮子,不怕,我们回去吃药,吃了药就好了,没事的。”
“没用了,我......”你小手紧紧拽他领口,嘴里冒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血色花蕊布满二人衣襟,绽放出触目惊心的红。
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不可能,你说要给我生十个八个娃的,你想食言不成?”,他纵身掠入马车,狠狠甩了几鞭子,马儿一声长嘶,车子飞奔向前。
车辆不停颠簸,凌肖却把你护得稳稳的,滚烫的体温通过衣服布料源源不断融进你身体,难忍的剧痛在这一瞬间如流水般褪去。
你额头抵在他胸膛,耳边是一声声如擂鼓的心跳,你悄悄吻上他下颌,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倾吐着最后的衷肠:“谢谢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我.....爱.......你”
手腕重重落下,你脑袋歪向一侧,无边无际的黑暗顷刻间将你笼罩,陷入永恒的沉睡。
“啪”,马鞭被生生折断,凌肖呆呆地低下头,失了智一样的又哭又笑:“妮子,你说什么,你谢我什么?你如果真心要谢我,就不能死,你知道么?”
他一遍遍发问,但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终究失去了你,那个唯一珍视,捧在心尖的人。万箭穿心般的剧痛让他几近窒息,他指尖轻颤着,温柔地拢了拢你的额发,落下最后一个吻,嘴角尝到浓浓的咸涩。
他抱着余温尚存的你,身体不受控的颤抖,断断续续的呜咽在深林中分外清晰。
未出两日,天牢中的武帝莫名其妙被杀,死状极其可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肉,尤其是胸口心脏的位置,更是血肉模糊。
又过了月余,某位高官曝尸荒野,被野狗分食,仅剩一具森森白骨。
黑衣男子蹲在一大一小坟冢前,细心修整着野草,唠唠叨叨说着最近的趣闻:“妮子,前几天我在集市上看到一个姑娘,吃东西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为夫我差点就认错了,不过后来一想,我家娘子的美貌岂是旁人可以比的?对了,儿子有没有闹你,你今晚要不要来和我梦里相会?我很想你,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们一辈子。”
恍惚中,他看见了盈盈浅笑的你,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儿子,向他款款走来,清泪无声滑落。
“凌肖,你会不会烤红薯呀,直接就往火里扔?”
“不都一样么,能熟就行。”
“还说呢,我衣服都烧坏了,好大的一个洞!”
“真是麻烦,回头多给你点家用,你去置办些好看的衣服,穿给小爷我看看。”
“才不要,你个讨厌鬼!”
“你这个女人,过来,让小爷我好好收拾收拾,喂,跑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