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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二章 软红十丈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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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公主拉着她的手腕,走离其他傧从数步才停下,仔细打量她清丽的面容,观之又生亲切,越看越喜欢,轻声道:“你知道么?其他七位傧从都是皇亲国戚,我全见过,唯独你未见过,却觉得很熟悉——我与你投缘,特来看你。”
章青砚虽久闻宜昌公主之名,但从未近距离和宜昌公主说过话,见她穿着一身淡紫衣裙,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盘蛇歪髻,斜插一只淡紫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和俏恬,眉梢眼角间洋溢着喜悦,声音笑貌尽显温柔,无半点公主的架子。
她不由想起第一次在尚礼局见到公主的情形。
按理,公主第一次见傧从,服饰较为正式,可是这位八公主根本不注重仪规,许是向来随性惯了——这让她有心心相惜感,平日在相府无人时,她也不愿尊崇礼数,喜欢随意行事。
可闺阁女儿限制较多,她又是宰相之女,素来也不会做违规事。其实章令潜甚严的家教也仅仅限制在相府之外,关起门来并不要求儿女严谨守规。也是受本朝开放风气影响,贵族的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随意出入市井,有时甚至外出留宿,只要不逾越伦理纲常。
历来由官家女子组成的皇室婚礼傧从,都带有一定的目的。谁都知道宜昌公主是皇帝最受宠妃子的女儿,她行事风格和胞兄忠王昶完全相反,平日爱好结交文人雅士、名道高僧,精通乐理和服饰装扮,时常召集皇室子女与民间一些才子佳人聚会游乐。很多贵族公子、姑娘就在公主举办的聚会上认识并联姻。
今日的婚礼勘称本朝规模最大的公主婚典,无论从场面上还是封赐上,皆是开公主婚礼之先河。这也难怪,如今国力强盛,皇帝为女儿铺张一次谁也没有异议,再说当今贵族一个个权势亨通,腰缠万贯,奢靡场合出入惯了,早已对盛大的婚典不在意。今日皇室贵族悉数参加到场,也可看出殷贵妃在后宫的影响。尤其当朝几位出众的皇子是很多贵族女子倾慕并思嫁的对象,还有很多与公主来往密切的文人雅士从郡州各地赶来,也希望在皇帝身边露一下脸,说不定意外求得一个好前程。傧从如与公主关系亲厚,就有机会见到本朝最优秀的男子。因此,她们见公主独爱章青砚,个个心里嫉妒,欲在公主面前表现的欲望渐渐没了。
日色渐亮,清晨的微光打在纯华殿雕花窗台上,临窗数株紫薇开得正浓,偶有蜜蜂、蝴蝶潜来采蜜,人来人往不敢长留,只作片刻停顿就飞走了。
婚礼在即,公主仍不戴凤冠,甚至脚上还只穿一双红色绫地宝花锦绣袜在纯华殿起居间走来走去,和八位傧从莺莺燕燕、七嘴八舌谈论着时下流行的服饰和趣闻。直到主管后宫礼仪祭祀的尚仪官来报,巳时到了,驸马都尉赵文轩亲领鼓乐队、仪仗队及彩车已抵达皇城吉旦门,请公主做好准备等候驸马来叩门,并出纯华殿至吉旦门举行皇室的婚典,她才慌忙站起身来,催促宫女为她带上凤冠、穿上金缕鞋,胡乱对着镜子照了照,才扭头问身边章青砚:“看我这样子,行吧?”
傧从之一、出生黔阴名门望族李氏的李恵锦,正在为宜昌公主胸前金雕花掐银丝百宝项圈挂上最后一个玉铃铛,闻言忙灿然一笑:“公主今日仙子落尘,足下这双金缕鞋甚美,听闻是几名内廷工匠织成,臣女今日眼福匪浅。”
她年纪十六,容貌秀丽不在青砚和宜昌公主之下。起先宜昌公主听说她熟读诗书,曾在自己举办的一次宴会上露过脸,对她颇为赏识,后来和她闲聊,却发现她过于恃才自负,且言语中对自己喜欢的几位无官爵的民间才子多有鄙夷之词。己所爱不得他人共鸣,宜昌公主便从内心不太喜爱她。本来她是拒绝李恵锦作傧从,可殷贵妃说李氏在全盛朝始,虽空有爵位而无实权,但名望不减,又是皇亲国戚,执意让李恵锦加入傧从行列。更何况殷贵妃是位外弱内强之人,宜昌公主素来听从母命,便不敢拒绝,想想傧从不过一个摆设而已,也就不计较了。
见李恵锦故意屈身为自己装扮,还说起奉承话,她如此自负今日尽显曲迎奉承,肯定心有所图。宜昌公主不由回忆起一早诸皇子齐聚纯华殿时,曾无意看到李恵锦的眼眸在一群着头戴金龙饰珠衔红宝石冠、身着紫色镶襞积行龙间五色云锦衣的皇子间搜寻,最后落在穆王询身上不肯转移,并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她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暗暗好笑,心想一向面若冰霜、为人低调的七哥原来也能吸引女子目光流连。
章青砚听李恵锦赞美宜昌公主的金缕鞋,不免也看了一眼,正欲和她说话,却见李恵锦目不斜视地盯着宜昌公主脖前的金雕花掐银丝百宝项圈端详着,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这些时日在尚礼局演习礼仪,章青砚看惯了李恵锦的傲气,知她自恃出生名门,瞧不起别人也在情理中,于是也不多想,便欲退下由着她巴结去。
宜昌公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悦之色立即拢上眉梢,想章青砚的父亲现如今为百官之首,若论权势不输只徒有虚名的李氏,于是淡淡地对李恵锦道:“我这里有青砚在,你且下去吧!”
李恵锦闻言,才知公主有意疏离她,耳根瞬间通红,低首徐徐退下。
宜昌公主看着她出了帐幔,才对章青砚附首贴耳道:“她看起来温文懂事,我却瞧着颇为浅薄——刚才对你那态度,真是可气!”
章青砚素来性淡情薄,听宜昌公主为她抱不平,便笑道:“公主好意,青砚心领。李姑娘出生高贵,有此心性也不奇怪,我怎会对她有成见呢。”
“也只有你不在意!”宜昌公主睇了她一眼,“若换成旁人,早就心里不畅怀了。”想起什么,又笑道,“你知道她今日一双眼睛总在找谁?”
章青砚不期她有这一问,一脸茫然,不解:“噢?”
宜昌公主眼里流出促狭色,“刚才在纯华殿正殿,诸皇子到来的时候,我看出来她对穆王有意思,只怕她今日全部的心思会在七哥身上。说来也怪,七哥寡淡,很少被父皇召入宫城,听说从诸王宅邸搬到穆王府后,更是低调行事,不与人往来。李恵锦心气如此之高,怎就看上七哥呢?”宜昌公主说着,想陈询生母李贤妃出生李氏,大概有这点渊源吧。
章青砚也知其他傧从对这次婚典上出现的皇室、贵族、才子等人寄予关注与厚望。她也到了适婚年纪,却不敢在今日对一位男子过于注目。李恵锦的行迹连粗心的宜昌公主都看出来了,可见她做得多么显眼。
宜昌公主手心握一只垂有旒苏纤细银丝蝴蝶钗,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发饰在想如何戴上这只钗,左右插了几遍,总觉得不甚满意,正要让章青砚帮忙,就有一宫女躬身徐徐走来,报:“吉时将到,请公主殿下准备出纯华殿。”
宜昌公主闻言,登时面呈慌张,手忙脚乱间站起身来,拉着章青砚再来看看她的发饰、衣饰还有不妥之处。
章青砚瞧着她的神情和举止,暗想待会儿婚典上,公主也会如此手忙脚乱么?便忍住笑意上前用桂花油为她拢了拢耳后的一撮发丝,接过那只旒苏纤细银丝蝴蝶钗绾住,道:“这样就可以了。”
在大元城吉旦门,宫廷婚庆音乐悠悠响起,皇帝和殷贵妃嘴角含着微笑,在内侍官与宫女的搀扶下双手插袖搁置膝上亲切又威严地坐着。驸马赵文轩庄重地站立在离皇帝和殷贵妃五米之远的地方。
只见尚仪官手持本朝公主婚礼庆典议程的卷宗,一转身走向红地毯中央正式宣布仪式开始。然后尚仪官请求皇帝为公主册名,宜昌公主被册名宣益公主,颁发玉册和金印,然后皇帝宣布赐婚公主,又对驸马提出一些要求。驸马跪谢皇恩后,才带着迎亲队伍拿着请婚书,来到了大元城纯华殿外叩门,须臾,纯华殿大门徐徐打开,公主出纯华殿和驸马相见。
随后宣益公主在八位傧从和二十位宫女拥簇下,随驸马脚踏红毯出纯华殿,来到吉旦门典礼场中央,开始一步步进行对席、沃盥、同牢、献舅姑、谢皇恩等礼仪。其中“同牢合卺礼”最为隆重,一对新人跪于垫上,同吃一块肉,同饮一杯酒,以示婚后晨昏相挈、莫不言过,随后,双方各取一束头发赠与对方,寓意结发。
等这些仪式全部结束,也近午正,皇室的婚典即将结束,驸马携公主在纯华殿休息、用午膳,至未末到宣益公主府等至酉初举办男方的婚仪。皇帝和殷贵妃则同乘金钰车辇回到清正殿内的乾玄门,再进入皇帝内宫清嘉殿用午膳,然后回殷贵妃居所未禧宫休息,至此皇帝家的典礼全部结束。待到未时正,皇族中的皇子、皇女、皇孙,宗室皇亲以及文武百官等将陆续赴宣益公主府共赴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