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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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X1年夏，正值研一暑假，海灵闲散在家。
彼时疫情尚且过半，若无意外，明年此时海灵将面临就业问题。
高悬于空中的太阳好似在不断地冒着热气，扑哧扑哧，化成粘在身上的汗意，融在心里的焦灼。这是江海市的夏天，橘红的太阳、青绿的树叶、鸣着喇叭的公交……夏意川流不息地奔腾着，倦意也排山倒海地袭来。
海灵打了个呵欠，睡眼仍有些朦胧，她正在倒去实习的第二班公交。
公交起始于江海市县城乡下，于田野阡陌的某一个站点换乘，而后再穿过几个小镇，历时一小时四十分钟到达她目前实习的分公司。
她于今晨五点半起床，几番洗漱打理，而后又着急忙慌地赶上这班经过严密计算的公交，至于下一班，得在两个小时以后，是万万赶不及的。
公交越过一座桥，桥下江流浩浩，在日照的蒸腾下，仿佛飘忽着一阵水汽，水汽跃上来，弥漫在空气里，空气湿润润的，周身粘腻。海灵坐于后座，窗外有树叶刮过，光从叶片的缝隙里漏进来，带来片刻的惬意与清爽。
公交发动机的声音模糊成一片，迷迷糊糊间，海灵仿佛听见一种厚重而深微的呼吁，那是平静生活的向往。
临下车前，海灵蓦地觉得，就这样在乡下找一份简单的工作、过普通的一生似乎也很不错，心底那股因着去年方检查出来的心脏问题而改变职业规划的不甘似乎也随着身上的水意一同被太阳蒸发了去。
自然这样的想法很快在收到今日的通知后烟消云散--明天公司要为上下游企业开办一场正式会议，会议场地已租好，要开一整天的会。本来这样的会议再隆重再正式，也与海灵无关。
但她现在是打杂工。
海灵跑到打印室，过了五分钟，叶逍进来，他亦是同一批的实习生，匆匆过来扫描一份文件，问：“今日的活可多？”
活倒是不多，不过不太好办。
打印机印了十份资料，期间又是卡纸又是墨水告竭，进展艰难。
而她今日要足足印百份有余，她的实习导师闻习章特地强调，打印是一回事，打印完所有材料皆需订三个钉子，皆钉子间间隔要固定保持于四厘米，不得有分毫偏差。
海灵倒不是很惊讶，她上一份实习做的是审计，再上一份工做的是经济分析师。总之，都是与数据材料打交道的工作，进这里实习之前已然做好了做些琐碎活的准备。
毕竟池浅王八多，瞧着这里的人整天不做正事，专门扣扣细节做文章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可怜了她这打工的。
她轻应了一声，问：“你今日做什么？”
叶逍家世好，来这里镀层金。他说：“没什么活，主要是备考。”
他倒是坦荡，无需什么心眼。
她抱着方打印好的一叠纸出去，四楼还有两台打印机，只能转移阵地。
海灵刚出门口，有人进来，她侧身避让，并不放心上，匆匆走开，转身时瞥过一眼，见那人已蹲在地上，拆开了打印机的墨盒，残余的墨汁粘在他手上，瞧着很难洗。
他做事很认真，像是没注意旁人。
海灵顿了几秒，就移开目光。
这人她记得，应该是姓程，才来这实习的第一天，同办公室的于姐就电话了他，帮忙送到了车站。这般想来，竟是个事必躬亲的好人？
海灵并没有深究的想法。
她要做的事太多。
终于将成叠成叠的材料一趟一趟搬运下来，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那位闻主任已候在办公室里，随手拿起一份，手指摩挲过，道：“这明显不是四厘米。”
海灵一愣。
又听闻主任解释道：“这次会议很重要，所以考究些，麻烦了。”
海灵觉得有些怪异，又没有在此类公司实践的经验，或许当真如此严谨细致？
海灵无奈，只得一个一个钉子撬开，又拿尺子量，实在不知这样的活有什么意义。
不过现今，她不追求意义，她只追求书包里的加缪、手机里的游戏和乡下的平静。
尚可忍耐。
人总归要工作，至于在何处工作、做什么工作，并无多少的区别。
灵魂仿佛出窍，动作已然机械，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干程度。她可在一小时内配平一张合并报表、亦可在两小时内写出一份分析报告，但如何在三小时内订出间隔恰恰好好等于四厘米百余份材料的钉子，实属难为她了。
她又将订好的文件送到闻主任的办公室。
自然，再次被打了回来。
四厘米。
到底是怎么长的长度呢。
她走在两间办公室间隔的走廊内，也真是奇怪，旁的实习生都与自己的导师在一处办公室。
偏偏她与于姐在一处。
这位于姐从不记她的名字，张口闭口随声呼唤，与人随口抱怨她早上不烧水，又向人倾诉她家无横财，怎么竟有自信。
总之，是个口无遮拦的傻大姐，瞧着闹心。
于姐抬眼，提醒她：“下回他再说有问题，你就拿着尺子量给他看。”
海灵眉毛一跳，眼睛眨了眨，原来这竟不是一处躺平的浅水池，分明是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呐。
海灵随口应了声，心内直叹当真是命途多舛。
张姐推门进来，扒拉了一下，干练道：“这明显不是四厘米。”
她老练、驾轻就熟，彻底接手过去，几番折腾，终于过了关。
海灵今日只做了一桩事，打印和钉钉子，却好像要累瘫。
她半倚在椅背上，侧过眼看过去，程京屿垂眼站在一旁，手上捏着一沓材料，脸上没什么神情，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与麻木。
这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带有生机勃勃的折腾、傲气与适应，这样格格不入的不适应让海灵竟似找到了几分同类的味道。
不过，她并未多想。
回去途中，她好奇点进程京屿的朋友圈，发得倒是频繁，几乎隔个几天便要指点时事、抒发胸臆，或者转些工作相关的文章。
倒是个很不一般的职场人。
与他给她的印象也很不相符，明明瞧着现实里是内敛、话不多的性格。
他的背景是一幅书法字，头像却是一只呆萌的二次元兔子。
海灵大概能想象出他的人物画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幼稚的男孩子。
那时的她阅历太少、也不够用心，因而显然在很多地方都失了判断。
——
不过一礼拜，她便明白她将回县城的工作想得太简单。
然而，彼时她心力不足，能量不够，长时间的失眠困扰着她，很有活一日算一日的颓丧与消沉。
实在没有精力去应对复杂的职场环境。
她还沉浸于过去的努力与未来本该有的畅想里，又觉得一切都没有所谓。
人生无常，得失荣辱，不过过眼云烟。
本是心地明净的人，于是愈发包容了。
很快，她发现，这里有一个与她一般有相似自毁、自怜、抑郁倾向的人。
闻主任命她去泡茶，告诉她，茶壶柄不可对着客人方向，她点头应是，这里的工作当真是规矩多，又格外注重人际交往的细节，而这些都是她的弱项。
茶叶根根分明，泡在釉质的白色杯子里，载浮载沉，水很快成了透明的浅绿色。
海灵觉得，自己就如同这杯里的茶叶，有一种前路不知的、被世事推着的茫然感。
她的工作并不多，多是些端茶倒水、安排会议室的小事，只是折腾人却不出成绩。
与她同一批的另一位实习生在业务部门，平常里似乎更繁忙一些，不过都是些可控的活，显然更得心应手一些。
海灵想，这份实习，唯一的用处，大抵是帮她排除了职业规划里的一个选项。
做一份并不得心应手又荒废光阴的工作，绝非上上之选。
可能所有的行政类工作，她都不是很适合了。
他们将材料搬运到会议场地，会议正规，所有材料由大家共同摆放，要求必须与桌沿距离一公分，整整齐齐，从会议室门口望过去，巍巍然，如一座大山整整齐齐地向下压着，很壮观。
海灵想，上一份审计工作已然是锱铢必较到极致，万万没想到，这一份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各行皆有各行的专业性吧。
这也是工匠精神的某种体现。
或许，是这里亦有一位与她一般格格不入、又同样喜好书画的人，海灵不知怎得，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忆起儿时练习书法，书画老师特地命她的同窗学习《多宝塔碑》，称她性格圆润，处事周全，最合适不过。
至于海灵，书画老师摇了摇头，聪明有余，傲气太足。
她当时不以为然，这份工作倒是让她不禁自省，莫非当真七岁看到老？
夜晚，赶了两小时的公交，她尚且还要完成学校导师布置的任务，参与一个较大的课题，不是很难，只是费一些时间。她是她导师唯一的学生，偶尔撑场面的活自然要给她。
细想想，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很顺遂，从小就读于乡村小学、乡村初中，年年考第一，常拉开第二名二十余分，顺利进了市重点，在背景优越、资源颇多的同学群体里，亦是很快适应，从未有过学业上的烦恼。
便是上了大学，日日沉浸小说，也顺利保了研，读了研，亦没有传说中的导师的刁难，导师对她简直是放任自流。
这样看来，除了家境贫困了一些，身体突兀地出了点毛病，她或许该知足。
她名义上的实习导师闻主任愈发对她不管不顾，倒是程京屿对她颇为上心，经常与她闲聊，像是了解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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